万户芸这家伙喜欢不说人话，而不说人话之中，最常用的一种说话方式就是：从事实的另一个方向发言。
所以说他跟我透露“吸血鬼的情报”时用的就是这样的套路。
虽然只有两三句话，但传达的信息不可谓不严重。
他说对于那个领头的吸血鬼，对方还暂时不知道抢占了“地脉”的人是狐仙，也就是千歌。那么反过来说，这就意味着那只吸血鬼，知道有人占了地脉——对方已经强大到与周围的地脉发生联系的程度了。
会与地脉发生联系的都不是什么好惹的妖怪。
这既说明他们修为深厚，已经开始与周围的生命世界发生联系，也说明他们老谋深算，不然在达到这个境界之前就会倒霉。
虽然与地脉发生联系本身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意味着我们有特定的方法来侦测这类妖怪的行踪，但妖怪本身的能力足以填补这个似是而非的“劣势”。
就是不知道万户芸对此到底是什么看法。我总觉得虽然他透露给我的情报信息量很大，但是只这两三句话还是有所保留——他对这里的吸血鬼到底是什么看法，他本人是什么立场？如果知道得很多，难道不打算出手吗？
所谓“扫路人”的立场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至于我，既然我面对的敌人不仅仍然在暗处，而且还如此强大，那我的调查活动可能也应该收敛一点了，等情报和准备更充分一些之后再行动吧，不然导致对方提前下手，倒霉的就是我自己了。
这些都暂且不说，先处理朱貂幸那边的事情。
如同和万户芸约定的那样，我扮演一个纯乙方，以他为中间人接受来自朱貂幸的委托，佣金抽成百分之八。这意味着我不能直接联系朱貂幸，而是从万户芸那里间接接受指派，效率会低一些，也可能出现一些难以避免的误码率。不过我觉得问题应该不大。
据万户芸说，所谓的朱貂幸觉得有人盯上了她，其实这个说法不准确。
毕竟鬼族并没有什么“出众的直觉”，是真的“看到了”才会有她的说法——朱貂幸感觉有奇怪的生物在她的住处周围活动，盯上她是附带的，更多的似乎是盯上了她住的地方。
更准确地说……
万户芸说接下来这句话他只是转述，叫我别当真：朱貂幸认为有人盯上贺彩加了。
这……这就算叫我别当真，我也没法不放在心上啊。
总而言之，既然牵扯上了贺彩加，那这个委托就非做不可了。
我看了一下地图，朱貂幸住的地方离新城区的CBD还挺近的，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哪儿来的那么多钱，居然租了一户挺高档的高层公寓，挺有种“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回家稍稍做点准备，和百灵沟通一下，如果有可能的话，下午就先去踩个点扫一圈吧。
※
当我乘坐地铁返回家里的时候，果不其然，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百～～～灵～～～！！你这个上午压根没带祁响出去对不对？！”
“呜啊……！怎、怎怎怎么会啾！？”
百灵顿时被我吓得从沙发上跳起来，正在挑选萝莉动画的遥控器都被吓飞出去。
“没……没、没有啊！小音……小音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当然是看鞋子啊废话。”我没好气地垂下双肩。
“怎么会……我明明还特地把鞋的位置给……”
“你挪鞋的位置就算了，还把鞋的方向掉个个儿是怎么回事，谁出去买书之后，回家脱鞋会让鞋子朝外的？”
“哇……”
百灵顿时沮丧起来。
但没过一秒，百灵却忽然画风一变，理直气壮起来，并且马上凑到祁响的身边将她搂进怀里：
“但是～但是！虽然没有出门也没有去书店，但是小音的任务我是有好好完成了的，有好好买书，小祁响想要的都买了，小音不许因为这个继续凶我！！”
“好啊，买了书，书呢？”
“这个……网购嘛，现在小音要书咱也……”
“……也就是说还在路上？”
“不，其实是在手机里，买的是电子书……”
“…………”
我忍住了强烈的把百灵锤一顿的冲动，把她信誓旦旦“买书了”的手机拿过来，翻了一遍。
有几本算术书，有几本科学书，也有一些小说，年龄层次和年级段基本上是对的。其实也还行，虽然我觉得这些书的出版商和品质有点微妙的偏差，但具体购买的种类也不算误人子弟。
可是比较大的两个问题是：
第一我们这儿没电脑，那个手机的屏幕拿来看书真的不对劲。
第二，祁响是没有手机的，百灵这手机，只要把电子书应用退出来，桌面上满当当的全都是手游……
“哎……”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放下手机，看着百灵满脸装傻的笑容，把手机丢还给她，问道：“书还凑合，但是我问个问题？”
“诶嘿嘿嘿，小音尽管问，还有什么不理解的吗？”
“我觉得不理解的是你啦……现在的问题是，如果祁响要用你的手机看书的话你自己怎么办？”
“诶——”
百灵大惊。
“那那那……咱们再给小祁响买个手机？应该也不用太贵的，就随便稍微……”
“一般来说这种有版权的应用数据本来就都加密了没法迁移吧。”
“哇啊……”
哎。
无视陷入混乱的百灵，我凑到沙发的另一边，对正在和百灵一起看芳文社的漫改动画片的祁响问道：
“祁响？百灵姐姐给你买的书，你看着喜不喜欢？”
“嗯嗯，”祁响点头，“看了……一眼，还想继续看。”
“嗯……”
也就是说祁响看了一眼就没往后看了，我敢打包票这是因为买完书就被百灵拿回去自己打游戏了。
我身处食指戳戳祁响的脸蛋：“那，祁响想不想要再去书店看看啊。”
“嗯嗯！”祁响点头，“想看！”
“哇啊，小音好狡猾！”百灵大惊。
“你不想去书店就别去啦。”我冷声说道。
“诶？不，不不不那可不行！”
百灵站到沙发上，用力地挥舞起手臂。
正巧这个时候，电视机里的一位蓝毛JS也和她同步挥舞起了手臂，这卖萌的共时性真是相得益彰。
“我是不会让小音这样耍滑头的，就算利用了我怕书也不会！”百灵大叫道，“如果因为这个就退缩的话，不就给了小音偷偷一个人和小祁响打好关系，抢夺她的爱意的机会了嘛！”
“……”
“我是绝对不会给小音耍阴谋诡计的机会的，而且更重要的是——”百灵伸手指向我，“我觉得以小音动不动就莽撞起来的性格，一个人带小祁响绝对会搞丢的！这个我绝对不能允许！”
“啊……这个倒是……”
“果然，连小音自己都承认自己莽撞大意了吧？”
我摇头：“不，只是意识到如果祁响没有手机的话，只有一个人带确实挺危险的。从这个角度看早上好像也不应该非要你强行带祁响出门……这方面算是我错了。”
“喔喔……那倒也是，”百灵点头，“所以我早上偷懒窝在家里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虽然确实是这个道理，但是你刚才是不是漏嘴承认自己的理由是偷懒了，绝对是在偷懒没错吧！”
“诶……？诶嘿嘿嘿先不说这些了呃，话说小音下午打算去哪个书店？”百灵再次开始装傻。
“啊，这个我倒还没决定好，让我先看看地图。”
我掏出自己的手机来，打开地图APP。
这个时候总让人感叹现代科技的便利，听说如果是在古时候，使徒们如果想拜访哪个村镇或者找什么妖怪，往往只能靠别人手绘的地图。很多时候即使有地图也没用，要么相关情报没标出来，要么标出来了也没有时效性。
到了现在，虽然找妖怪还是很麻烦，但是找其他的地方却方便多了。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开发一款给使徒用的地图APP……帮忙标妖怪活动场所，标记盲区和红区互通有无之类的。不过以我现在的立场做此愿望好像也不好，果然还是算了吧。
“嗯……”
在地图上能搜到的，N市里值得一去的书城还不是很多。
书店倒是不少，但都是那种规模很小的路边书店。规模稍大一点的，很多都经营成了所谓的“书咖”，是用来给上班族边看书边休闲的，不适合小孩子去买书。正儿八经的大书城还真不多。
扫了一圈之后，我在市中心CBD边缘发现了一个目标，这好像是市中心最大的书城。仔细看了看地点之后，这个坐标更是引起了我的兴趣。
这家书城位于一栋大型商业楼7-9楼的空间之中，街道对面就是贺彩加、朱貂幸的住处。而且这栋商业楼总共有19层高，不算特别高，但是已经足够趁机眺望侦查了。
“这倒是正好……”
“嗯嗯？小音说正好什么？”百灵问道。
“啊……”
不小心自言自语说漏嘴了啊。
不过也无所谓，委托这件事总得做，而且把钱赚过来了也是百灵和我一起用，该告诉她就得告诉她。
“这个是这样的，”我耸肩说道，“其实是委托的事……”
“委托？？”
“帮忙调查区域可疑人士的委托，”我说，“早上不是说万户芸那里有两个委托吗？前一个我推了，后面一个委托大概就是这么个形式——正好有家大书店很适合我们带祁响去，而且书店就在要调查的区域。”
“诶诶？也就是说区域里有可疑人士，那岂不是说带小祁响去很危险！？”
“那倒不至于，甲方说怀疑那些人是奔着她本人来的，和其他妖怪多半没关系。……啊顺带一提，根据万户芸所说，甲方就是朱貂幸，她的种族和我们也确实没关系。”
“唔……”
“你好像听到委托人是朱貂幸一点也不惊讶？”我反问。
“当然不会惊讶呀，这种事情还是挺常见的嘛。反正万户芸大叔那边肯定本来是刻意瞒着你想赚这笔中介费，”
百灵理所当然地轻哼。
“被小音戳穿之后，你就用什么条件做交换，保证不绕过他而是让他继续赚这笔钱，就达成交易默契了嘛。”
“呃。”
还真被百灵说中了，看来她的年龄也不是白长的，就是主要点到耍滑头上去了而已。
虽说戳穿万户芸那部分其实是他说漏嘴就是了。
“不过，”百灵接着又说道，“小幸怎么说也不算是坏孩子，以后不许再这么偷偷欺负她了哦。”
“啊哈哈哈……”
我不由得尬笑起来，此时此刻我感觉自己似乎被万户芸那家伙的厚脸皮传染了。
“总而言之，”百灵瞟了一眼祁响，压低声音，往我这边凑得更近了一点点，“小音是打算顺水推舟，趁着和小祁响一起买书，调查一下这件事看看？”
“差不多吧，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啦……”
百灵转着眼珠。
“虽说一心二用有点不好，但是也挺好的，有一个正经的目的做掩护，不引人怀疑也是好事嘛。所以小音这么想，我觉得是没必要觉得奇怪更没必要生气啦……只不过，对于小音来说，我觉得这件事吧……”
“这件事怎么？”
“就是在陪小祁响买书的同时调查可疑人士啦，嘿嘿嘿……”
百灵搓起小手手。
“……比起小音费心一心二用，主要让我来怎么样？”
“……”
好嘛。
充分理解了百灵的意图，我伸出手来，在她脑门上使劲儿敲下：
“你丫想得倒挺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