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尔小姐，请您慢一点。”
“没关系的，安东尼奥，这里不过是约兰克城的一部分而已。”被称为克莱尔的小姑娘敛起裙子，从马车上轻轻跳下。在马车的一旁，则是米拉斯家的老管家安东尼奥。
“所以，这里就是卫兵所说的，昨晚发生杀人的地方？”安东尼奥示意卫兵给她让个道，卫兵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吆喝着让人们散开，和案发现场保持距离。
“我想这里一定就是了。”安东尼奥答到，但克莱尔似乎并没有听他在说什么，而是径直走向人群包围中央的空地，做了个手势要卫兵过来。
“你大概就是发现他的人吧，你叫什么名字？”克莱尔淡绿色的眼眸凝视着那名卫兵，那是一双锐利的眼眸，如一支刚刚磨好的锋刃一般，似乎要看破注视者的一切。那名卫兵不由自主地撇开了目光，“瓦里安，小姐，我叫瓦里安。但发现他的不是我，而是一个贼。”
“一个贼，但是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克莱尔锐利的目光依旧落在瓦里安的脸上，令他仿佛是被剑尖指着鼻梁一般毛骨悚然。
“我抓到铁拳的时候，他正在那具尸体上扒东西。但是我了解他，他是绝对没有杀人的胆子的。”
“铁拳？”
“那个贼，他还会借着这个名号装成什么穷凶恶极之人去勒索钱财，但是他放出的狠话从来没有胆子去实施。”卫兵答到，“他昨天晚上才从大牢里放出来，结果今天早上就来这个。”
“我懂了。但他还是第一嫌疑人，总之让我先看看尸体吧。”克莱尔掏出手帕掩住口鼻，轻步靠近尸体蹲下查看，时不时用手帕垫着翻一翻，然后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在尸体的斑点上轻轻划了一刀，周围的围观者却是直皱眉。
“安东尼奥，记录一下：死者死于利器刺伤导致的内脏大出血，伤口贯穿躯体，锥度不大。死者虎口有典型的剑格摩擦形成的茧子，应该是用剑老手。尸体的黑胆汁与粘液占比异常，尸体斑纹切开后，其中的血液质已经彻底转化为黑胆汁，压迫也不能使其流动，切开后无溢出，死亡事件应该已经超过12小时但低于14小时。安东尼奥，现在是几点？”
“9点，小姐。”安东尼奥合上了怀表。
“死亡时间是昨晚7-9点，那个时候你在哪里，铁拳先生？”
“额，我在牢里关着，就是瓦里安负责看守的。”那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人呜呜哝哝地说。
“那你偷来的赃物呢？
“都在那里了。”另一名卫兵指向地上铺着的一块布，布上面是一把剑，但上面没有血迹，只有坑坑洼洼的痕迹，摆在一起的还有一柄同样情况的匕首和一些银币，与一枚银质的指环。
“剑上新旧痕迹都有，可以肯定这支剑之前很长时间疏于保养，昨晚又发生过很激烈的打斗，而匕首则没有被用到……”
“小姐。”安东尼奥突然喊道。
“我想我们不仅不能把凶手送进牢里去，还得给他一笔奖金，小姐。鉴于我的猜想，我希望您先查看一下那个盒子。”
“怎么说呢？”克莱尔拿起盒子看了看，接着从里面倒出一封信来。那封信还未拆封，上面的印泥盖着一些不常见的文字，“哦，还真是，这是布鲁提阿的异教徒文字。”
“是的，这个人是从之前的搜捕中逃脱的异教徒走狗，曾经参加过对您父亲的刺杀。”安东尼奥从皮包中抽出一张纸来，“而且这是阴谋集团的最后一个人了。”
“那我们更要找到他了。”克莱尔的手中攥着手帕，手帕中则是那把匕首粗糙的木柄，“不过，或许并不是为了感谢。”
“所以，克莱尔，你告诉我你又跑到东下城区去了？”
“是的，父亲。”克莱尔啜吸了一小口手中的茶，却又被烫了回去。
“我不止一次告诉你了，东下城区很危险，而你才刚刚14岁。”米拉斯家的老公爵长叹一口气，“你甚至都还没有成年，让你出去查案子，已经是相当的宽容了。说实话，你完全可以培养一些淑女的爱好，比如音乐和文学，哪怕是跟你哥哥去学骑马和剑术都好。”
“不至于，父亲，我喜欢在一团乱麻中找到线头另一端的感觉。东下城区是你的领地，那里算不上危险。”克莱尔把茶杯放回了桌子上，“相较而言，战场更危险。”
“所以我更不会让你上战场，更何况在军营里都是一些粗俗的佣兵，他们整天除了打架酗酒就是想着……算了，我不能当着你说那个词，太粗俗了。”
“但你也见过不会整天酗酒打架干炮的佣兵，就像我哥。你们父子相认之前，他也是个佣兵。”克莱尔从盘子中捏起一块糖放进嘴里，“并不总是这样的。”
“确实，但是你出去千万不要这么讲话，也不要这样捏起糖来吃，这是很不讲礼仪的。”公爵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真是令人担心……”
“放心好了，我也不总是这样的。”克莱尔含着糖笑了起来，但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表情再一次回归到若有所思的样子。
“父亲，在这座城里，有什么能杀掉一个经验丰富的杀手异教徒吗？”
“我想想，教堂里的神像？”
“你信吗？”克莱尔问。
“我不信。”公爵答。
“我也不信。实际上，今天上午我们找到的尸体是一个异教徒的，而且是被派来杀你的人之一。”克莱尔面色凝重地说。
“他现在在监牢里吗？”公爵猛地坐了起来，“我们得审问他。”
“恐怕不行了，他昨晚就被杀了，而且是在战斗中被杀的。”克莱尔把安东尼奥记录的手抄本翻开放在桌上，“今年已经有五个人死于类似情况，而且无一例外都是不受法律保护，也不纳税的异教徒，而且都有间谍嫌疑。”
“那我们也不必去抓他，杀死间谍是不犯法的。”公爵又坐了回去，“等等，如果这是灭口呢？”
“所以我们必须要找到他，如果这是买凶杀人，就要找到他的雇主。如果能杀死一名实力高强到能从重重包围中全身而退的高手，那他本人应该也至少是相近的高手。看来只能智取，不能直接搞全城搜查让他跑了。”克莱尔指着羊皮纸上的连线，“尽管也有不是的可能性，但是我们不能冒着‘他是’的风险。”
“克莱尔……算了，反正拦不住你。但至少，不要出城。”公爵想到了什么，但又放弃了，有气无力地说到。
“明白了，父亲。我会把他带来领赏，或是将他绳之以法。”克莱尔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在蓝血之人身上常见的华贵外套下一闪而过的，是贵族小姐们身上不常见的，一把插在腰带上的，缠着金丝柄的匕首。
“你是说，定居于这座城里的老兵？”
伍德将手中的剑收回剑鞘，用克莱尔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汗，手帕随之从淡紫色变成了淡蓝色。
“实际上，我跟他们的联系在战争结束后就不多了。佣兵多数都是战争的猎犬，或者说更像是追逐水草而居的牛群，追逐着战争的血腥味。他们……我们都有这样的本领，这也是我曾经用来吃饭的本领。”
“你的意思是，他们不会在这里久居吗？”
“不，也有一些已经对此感到疲劳的的，但数量终究有限。“伍德把手帕递还给克莱尔，“但是我在城里有个朋友，他以前也是佣兵，现在说不定还认识他们之中的一些人。我可以帮你打听一下，你要一起去吗？”
“当然。对了，你的修辞进步很不错。”克莱尔将手帕装回口袋里，“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谢谢夸奖，既然是为了探案，那自然是越快越好。”
“我有告诉你过是为了探案吗？”
“没有，但能让你起兴趣的事可不多。”
“格拉纳！格拉纳！”
伍德急促不断地敲着门，但却并没有人应门。
“尊敬的先生？”急促的敲门声得到了隔壁邻居的应门，“您是找维克吗？”
“是的，维克，我找他。”伍德看着面前的女子，“您知道他在哪吗？”
“如果您要找那个浪荡子，他每天要到上午十一时才开门。”那个女子答到，“他每天晚上都要跑到酒馆里，一直到凌晨才回家。”
“请饶恕我过于直白的提问，女士。”克莱尔问道，“请问您知道他在酒馆都干点什么吗？”
“还能有什么，无非是喝酒打架、偷鸡摸狗。”那女人毫不留情地数落着，但转瞬又换上了一套谄媚的神态，“那么，尊贵的先生和小姐，我能否有幸了解你们的名字？”
“我是伍德 米拉斯，这是我的妹妹克莱尔 米拉斯。维克是我的朋友，他不止一次救过我的命，还请麻烦您对他多照顾照顾了。”
伍德拉着克莱尔离开了院子，留下震惊地说不出话的女子。在拐到大路上之后，伍德压低声音说道：
“事情不对。”
“哪里有疑点？”
“维克几乎不和别人一起喝酒，就算喝也是自己一个人，很难想象他会主动去酒馆。”伍德的忧心忡忡根本是藏不住的，“他一定是碰上事了。“
“他在战斗上是什么水平？”
“一个人能打一打我，大概水平差距就是这么大。他从11岁就开始在战阵的第一列当滚刀肉，无论是经验还是胆量都是我没法比的。”
“滚刀肉又是什么？”
“那些战阵相接之后，从长矛林的下方爬过去，然后尽可能造成杀伤。他每次都是那些少数能活下来的人。”
“嗯，你还记得那次刺杀么？”
“当然，正是因为我没有他那么强，才让那些歹人跑掉了，如果是他，一定能当场把凶手杀死。”伍德的语气中带着自责。
“那些刺客在过去的两个月里均死于剑伤，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凶器均来自于类似的剑。”克莱尔翻开了装订成本的记录，“凶器长约4-5尺，相较而言是主刺击的剑种。在第二个受害者处发现了打击痕迹，类似配重球，应该是类似于球体的形状。相距1尺外有一处伤口，显示……”
“弧状剑格，上面有两道棱状突起。”伍德接话。
“是的，你怎么知道？”克莱尔抬起头看向伍德。
“维克，那是他的剑。”
“那么，他可是有大麻烦了。”克莱尔合上本子，暗绿色的眼眸放出奇异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