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赋一般,脑袋愚笨的我是不是不适合学数学?
这个问题对于我来说可以算是月经性问题了,本来没什么话说,可是心理却莫名的烦躁。
这或许跟所谓的天赋,以及是否愚笨没有太大关系,而是和我曾经所受的教育有着一定的联系。
虽然对于过去没有太多记忆,但却依稀记得都是从抽象的知识点开始,然后推导整个体系——但最后都不屑于去教怎么使用这样的知识。
在这个过程之中,感觉不止我一个,或许很多学习数学的人,兴趣和学习动力都在这个过程消磨殆尽,于是乎便产生了「我为什么要学这个东西」这种想法。
这或许也是正常的。
毕竟我们始终认为数学是一种工具,工具主要拿来用就好了,为什么要知道它是从何而来的呢?
不过仔细想想,要说数学是主要拿来用的工具,那数学对于我而言可能连工具的算不上。
数学是定量化的逻辑工具——没有错。
对于数学工具的使用,清楚解决问题的方式,比如何使用工具更为重要——同样没错。
至于纯粹的数学家,他们完全不在乎怎么用数学去解决现实中的问题,只是纯粹的,单纯的,单一的,是对数学,是对数字的兴趣,让他们一直捣鼓数学研究。
好的数学是没用的数学么。问题是把数学当工具用的时候,这些就不能不考虑了吧?应用数学的大拿哪个不是先得定性现实中课题的性质,然后试图定量分析,引入数学工具。
错综复杂的数学就是没用的数学吗?
通俗易懂的数学难道是实用的数学吗?
我不太懂。
也许只有把数学当工具使用的时候,才会在这个问题上好好考虑一番。
应用数学的最具权威的教授基本上都是先定性现实中课题的性质,然后试图定量分析,引入数学工具。
而我则是对于怎么使用数学,为什么会用到这个公式都觉得莫名其妙,在定量和定性的衔接上,逻辑特别潦倒,为啥要用这种方式,机理又要怎么解释呢?
这不受拘束的飘逸,算是哪门子的工具。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想法即使不说出口别人都能猜到,还是别人光看我的表情就能知道我在想什么,还是说我不小心脱口而出了之类的,斯特洛先生向我说出了「数学本身就是一种工具,但这种工具已知的,未知的理论太多,是需要深刻理解掌握才能善用的,推导过程的理解掌握都只能算是对工具的初步理解」这种只有他才会说出来的怪话。
人们对数学家总有这样一个认识:这些人都是孤单,不合人群的,甚至有疯狂的,精神有问题的天才——不参考前人的文献,不按常规的,不按常理,不按传统方式思考,就能够获得无法解释的灵感,或者在一个苹果砸到头部的外击因素获得灵感,又或者在艰苦的研究和思维挣扎后,在马桶上突然茅塞顿开,大脑一激灵从而获得灵感,然后用这灵感解决掉一些另所有权威专家都一筹莫展,束手无策的问题。
这样的形象也许十分吸引人,但斯特洛先生却和这种天才搭不上边。
上完洗手间连马桶水都不冲的家伙,那是一点吸引人的魅力都没有。
尽管每次和斯特洛先生聊到关于数学的话题,我都深切体会到“人类都是平等的”之类的说法是多么的空洞和没有逻辑。
并不是说斯特洛先生的性格和个人习惯相当糟糕,而是他在学习上的知识领域过于优秀……跟有能力,有才能的人扯上关系,这不意味着会对自己的人生带来美好,有时候会带来相当糟糕的际遇。
和有才能,有能力的人扯上关系,一直被套路,一直被利用,从头到尾被人耍的团团转,从而失去一切的人,不可能一个都没有吧?
人们最擅长的就是攀比,而从来不会质疑规则。
即使是投机取巧,也是为了最大化的利用规则中的自由。
这大概类似于生存的意义吧?
毕竟「只有竞争才有进取向上的动力」这样的说法可是深入身心,反倒是人生事业一帆风顺,毫无阻拦,备受幸运眷顾的家伙才分不清梦与现实。
不过不管怎样都好啦,不会有人一直高枕无忧的。
就算是国家的帝王也会和街边的流浪汉一样对生活怀着各自的不满,每天都是埋怨这埋怨那——人生而平等的概念,也许指的就是这个。
不是帝王得不到满足,也不是流浪汉什么都需求,只是各自都失去这样负面心理,说不定都失去活下去的实感。
所以——人们才一直在乎生活中的细节,吹毛求疵,蛋中挑骨,给自己找些麻烦。
……
“梅莉,帮我倒杯咖啡。”
呀,好像说了些人人皆知的大道理。
我也好想说出像斯特洛先生那种晦涩难懂的话,但毫不成熟的我,也只能说出这样无聊又啰嗦的幼稚短话。
“梅莉……”
说起来,讲述这样的话,平常用的称谓应该是「我们」才对吧?
可我一直说的却是「人们」。
“梅莉……?”
是因为身体代入人偶角色太久的缘故,所以思想上也在潜移默化地将自己认定为不属于人类这一方了吗?
真是细思极恐。
但已经死过一次的我,对此也不是不能理解。
现在的我,和「人们」是完全搭不上边。
“喂,梅莉。”
“啊……啊?怎,怎么了吗?”
发觉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只见坐在沙发上的斯特洛先生正疑惑地看着我。
“你没事吧,我看你握着扫帚一直站着发呆。”
“我没事,不用担心……”
“还在想刚才的事情?”
“不……不是。”
“那就是艾尔米徳那家伙昨天偷看你洗澡的事情?”
“不是啦……而且偷窥那种事不管怎么想都是斯特洛先生出的主意吧。”
“正常男性都想做这种事吧?”
“没有人会对我这身全是机械关节,全靠机械齿轮带动身体运转的人偶感兴趣的。”
除了脸部,和胸部看似女性的特征外。
我这副身体可以说是和女性毫无关系。
那是我从第一次为自己更换衣物时就发现的事情,与其说是女性的身体,倒不如说更偏向于无性别。
衣物之下全是机械——洗澡,也只不过是清理平时衣物上混入关节缝隙中的绒絮和灰尘,为身体关节部分重新涂饰拟人的装着罢了。
说到底,在被艾尔米德先生偷看洗澡的这件事情上,我下意识地将自己当作人类了。
不自觉地将自己当作女性了。
不得不说,模仿人类这一点,我一直都做的像模像样,尽管曾经也是人。
虽然记得的东西不多,但对于自己活着是怎么一回事,死去是怎么一回事,我都无比清楚。
那斯特洛先生知道吗?
活得太久的人,还能分清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吗?
“这几封信件是……?”
替斯特洛先生端来热咖啡时,我留意到信件上所写的几个字眼。
「凡尔莫斯警局」
警局为什么会找上斯特洛先生,他这段时间以来不是一直从未踏出过家门吗?
“是艾莉娅那家伙的委托。”
斯特洛先生以一派悠哉的态度回答。
又不是侦探,委托怎么会找医生。
我不禁想要这样问一句,但把这样的话咽了回去。
或许斯特洛先生只是太闲了,闲到想要犯罪来寻求生活刺激了。
“委托?要做什么?”
我望向他。
“听说城镇里死人了,要求我去证实死因。”
“是对非正常死亡事件的现场勘验?还是尸体检验?”
“你挺了解的啊。”
“身为斯特洛先生的女仆兼助手,懂得这些也再正常不过了。”
“那好,你来跟我一起处理一下这个案件。”
斯特洛先百无聊赖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认真的吗?感觉斯特洛先生是在耍嘴皮子,不过现在探究你的想法也没有什么意义。”
“相信我好吗?只是单纯的完成工作,没别的想法。”
“正是因为这种说法,我才会毫不掩饰对你的不信任感。”
“警戒心很强啊。”
“嘛,只要是人看见行为举止邋遢的白大褂大叔,没有警戒心才奇怪咧。”
“喂,白大褂的医者穿着可不能随便否定啊。”
“才没有否定白大褂,是在否定不修边幅,总是抽卷烟的大叔算什么啊。”
“我只会在家里这样,在外可不会,并且我有把烟头好好丢进烟灰缸里熄灭,好好的遵守礼仪。”
“仅仅遵守礼仪也不够吧?”
“足够了。”
斯特洛先生苦笑道。
“虽然抱怨了很多,但是我们聊天的内容说不定能起到提倡全民禁烟的作用呢,不能小瞧喔?我的这份气量怎么样?”
“只能说是事后找理由吧,如果我们一开始的话题就是禁烟,那才显得你有气量。要是一开始你就恳求我帮忙一起处理宅邸清洁的话,说不定也不会落得宅邸里什么事都由你来做的下场。”
“哈,不要再梳理因果关系了,我是不会回首过去的,我的目光总是面向未来。”
硬要说的话,我是志在未来的人偶——我毫不谦虚地说着。
“志在未来的人偶?这是什么奇怪的说法,而且这不是又回到没有未来的话题了吗?”
“是哇,但是现在是斯特洛先生你在计划委托工作(未来)该怎么行动,倘若让我协助你完成委托的话,请一定要记得支付高额的人工费用。”
“啊,为什么梅莉你总在这种事上显得这么了不起?”
斯特洛先生流露出明显不悦的说。
“不要指摘别人的性格,这样的性格不如说是我的优点,你不觉得这样很可爱吗?”
“你不是不喜欢被别人这么说吗,那我也只能认为我们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你的精神和灵魂向着身体这边靠拢了。”
没想到一直说自己是男生,不是女生,作为男生不作为女生,作为人类而不作为人偶的梅莉,性格竟然是这样的,或者说……作为替你制作这副身躯的我,不想这么认为。
斯特洛先生给了这不清不楚的解释。
“不要对我的性格这么失望啦,对我的性格擅自幻想又擅自失望的斯特洛先生才是有问题的一方。”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拥有自主意识的自动人偶本身就是幻想吧?”
“其实再怎么深究都没有用吧,说到自动人偶自主意识的话题就不只是我的问题了吧?总之,因为身体是人偶,不是原本的身体,所以对我的精神方面产生了影响。”
“嚯嚯,很有意思,虽然我也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是这样亲自询问自动人偶的想法,对于我医学研究者来说也是个贵重的体验”
“虽然我本身不是什么有顽强意志力的家伙,但作为人偶的话,也是足够有支撑活下去的生命力。”
换句话说,我变成人偶不是我的原因,而是人偶的宿命本身,我自身并没有错。
“想法很幼稚……不过假如没有这样性格的话,你也很难作为人偶活下去啊。”
“可能吧。”
以我的死为契机,我的“作为人”的期间已经彻底告终,就算有人察觉我像是人的这一点,大概也会因为我是自动人偶,会明显地加以无视吧——或者应该说,从外人的角度看来,在外面遇到更先进的自动人偶什么的,如果不是在上前问一问的话,搞不好根本就无法区别人偶和人出来。
“说不定,人偶迟早会从体力活的工作中,融入社会,逐渐代替人类呢。”
“放心吧梅莉,为了不发生这种情况,我作为制作人偶的专家就要做自己能做到的事,呃……要是没做到的话就另外一提。”
“别说的这么干脆啦,斯特洛先生真是一点专家模样都没有。虽然一直对我的性格评头品足,但是你的性格本身也有着相当大的问题啊。”
“哈哈,要是我活了这么久精神还正常的话,就不会研究人偶和灵魂这样的学问,但想到我的糟糕性格救了你的话,那我这性格的歪曲也是值了。”
不过,说到底也只是理论性的道理,人偶是否能成为人,人是否会成为人偶……再怎么接近于人,又或者再怎么接近于人偶,我也不可能有成为「人」或「人偶」以外的选项。
但是,如果仅限于作为斯特洛先生的女仆,助手来说的话,采取非理论性的行动就足够了,这样才是最适当的做法。
遵从我自己的条件,用本能性的想法,成为自己想要成为,做好自己该做的,也就足够了。
“啊啊,要是梅莉能当我妻子就好了——斯特洛先生如是说。”
“我从没说过这样的话,而且也不用给我准备这样的台词,差不多也该回到正题了,闲话里的闲话已经够多了。”
“太好了,我喜欢这种带薪闲聊的工作。”
“能不能不要这么天真地愉悦,你这也太奇怪了。”
“压榨员工是重罪。”
“啊,我打心底里羡慕你这份纯真,能毫不犹豫地说出这句话的纯真。”
“资本家必死。”
“这样说的话我已经不是羡慕你了,而是害怕你了。”
斯特洛先生说得一派轻松,简直像是在叙述天气一样。
“斯特洛先生对我好严格。”
“我也有必要关注一下你的性格以后会发展成怎样。”
“那就好好期待咯?”
“要是让不好的方向发展,我这监护人也不好做啊。”
“被大人们担心以后的事情是我的失误。”
“这是你的责任喔?”
“也好好期待咯?”
“我不是在期待,而是在担心你。”
听到斯特洛先生的话,我稍微有点惊讶。
我不由得笑了。
“斯特洛先生放心好了,在作为人偶,作为梅莉,作为女仆的这段时间里,我已经遇到能保证我前路的心理咨询师了。”
“啊,凡尔莫斯原来还有心理咨询师啊。”
斯特洛先生停顿了一下。
“嗯,虽然不是人,但我也有自己的压力嘛。”
“那位心理咨询师肯定很不靠谱吧?竟然会对人偶做保证。”
“还好啦,虽然和他每一次谈话中都一直看着我的胸部。”
“赶紧把他眼睛挖出来吧。”
“哇哇,斯特洛先生好恐怖,但我认为他只是比较腼腆,所以才一直不敢看我眼睛。”
“这世上不至于有腼腆到不敢正视对方眼睛的心理咨询师。”
“大人也好,小孩也好,其实感觉都一样,性格什么都有啦。”
“这不是随便一句话就能圆过去的事情吧?”
“人类比人偶要恐怖。”
“又想用这样的话圆过去吗,你所说的那位心理咨询师已经算不上人了。”
“我想也是,他经常说自己是怪物,不过放心吧,这些都是开玩笑的,凡尔莫斯根本就没有什么心理咨询师。”
“总觉得这个玩笑让人觉得有一些难以形容的不安。”
“要不要花钱聘请我来消除斯特洛先生的不安呢?”
“慰籍主人也是女仆的本分工作,别想着让我令付薪酬了。”
……
就像这样,巧妙引导斯特洛先生为自己增添薪酬的计划失败了。
结果相当的遗憾。
所以,我做出个鬼脸,吐了吐舌头,对他做出「略」这样的动作后,就打算继续完成自己的工作了。
“对了,梅莉,接住这个……”
“啊,啊……什么?”
我刚好转过身来,斯特洛先生将一个用彩纸包装的块状物抛到了我的手上。
“这是?”
“别看艾莉娅那家伙性格大大咧咧,但在某些方面她还挺有女孩的气质,这是她自制的小点心,尝尝吧。”
“嗯……”
在撕开包装后,我才注意到是巧克力。
掰下一小块后,送进嘴里。
随即,浓郁的可可香味充斥着口腔,丝滑的口感萦绕在舌尖上。
好吃……
“莫非,斯特洛先生接受委托的理由是为了这个?”
这样说着的同时,我把剩下的半截巧克力塞进嘴里。
味道有些上瘾,要是再有几块就好了。
“怎么可能,我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罢了,虽然我一直贯彻了作为医生的原则,但之前替艾莉娅解决其他事情的时候我也打破了一些规矩,因此,这算是补偿工作吧。”
“打破了规则?”
“被打破的是我的方针吧,托你的福。”
“托我的福……这样说得我都有点害羞了,嘿嘿。”
“是反话啊,早知道这样不如就直接说是你的锅了。”
“嘿嘿~”
“算了,不拐弯抹角你都听不懂。总之我即是你的主人,也是监督拥有自我意识的梅莉的监护人。”
“这样啊,那我听懂了。”
“现在看来,也可以说是为了监护奇怪的你吧。”
“嘿嘿~”
“看样子还是没懂啊……”
斯特洛先生一脸无奈地低头说道。
一口干了身旁剩下的蒸馏酒,接着剧烈咳嗽。
我哭笑不得地朝他望去,想上前帮忙,但又迟疑地考虑。
我和他的关系,还没发展到那种地步。
“那之后的委托工作,有跟我一起去的意向吗。”
斯特洛先生一边咳嗽,一边问着我。
我故意将手背在身后,装模作样地耸耸肩,
“我可以申请额外的薪酬吗?”
我以宛如处理公务般的语气问道。
斯特洛先生摊开了手掌,同意了我的要求。于是我接着问:
“那我需要做什么准备?”
斯特洛先生嗤笑着,接着收敛起了笑容,昂起头,以宛如教师对学生般的口气说道:
“完全听从我的指令,协助我来工作。”
“嗯。”
“没有我的允许,绝不可以随便行动。”
“好。”
“然后就是换套方便工作的衣服,体力活可少不了你。”
“是。”
“还有就是……”
他迟疑了一会,淡淡地接着说:
“随便把艾尔米德那家伙也叫上吧,反正他也休息得差不多了。”
“没问题。”
“就暂时这些吧……”
斯特洛先生长叹了一口气,以大字的形式躺在沙发上,然后给自己点上卷烟。
“对了,梅莉——”
然而就在我转身走上阶梯,准备到客房问候艾尔米德先生的时候,斯特洛先生又喊了我的名字,有些不快地问道:
“你刚才说的那位心理咨询师叫什么名字。”
“都说那是玩笑啦……”
“你一直都不太会撒谎的。”
“嘛,那倒也是……不过斯特洛先生真的不知道吗?”
“知道就不用问你了,我可不允许这种视奸的行为发生在我家女仆的身上。”
我嗤嗤地笑了起来,兴趣盎然地观察着斯特洛先生的反应。
突然对我这么关心,感觉有点适应不过来呢。
“虽然斯特洛先生在数学方面是个数一数二的天才,但在某些事上,却像是个笨蛋一样单纯呢。”
“那家伙究竟是谁?”
“啊啊——所以才说斯特洛先生你是笨蛋啊!”
“……”
为什么天才总在这样的事情上会这么迟钝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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