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弗斯。
杰弗斯·奥特加。
来到了警局拘留暴徒的牢房外。
那里站着两名手持警棍的守卫,杰弗斯挥手命令他们退开。
再从风衣里掏出烟盒,取出里面的雪茄,再用随身携带的ⅡV字雪茄剪剪开。
用火柴烤燃后,他进入了通往牢房处的走廊。
“……”
一股亡命之徒的臭味扑面而来。
虽说在外面就已经闻到,可没想到这里的味道竟然更加刺鼻。
明明作日就习惯与斯特洛相处的他,闻到这股恶味也产生一抹奇妙的不安感。
但也蓦然醒悟。
这股臭味之所以如此强烈——是因为其中混杂着血腥味。
以斯特洛那位医者而言,人类的感官灵敏度,并不是通过日常对各种事物的接触次数作累计递增,而是遵顼不规则,不稳定,不确定,不一致的复合法则。
就像是一锅甜粥里掉入老鼠屎,稍微品尝后就能发觉明显怪异口味效果一样。
但这种行为只存在于不知情的情况下,毕竟谁没事会去唱老鼠屎煮的粥。
……
杰弗斯走到一间牢房前停下脚步。
随后拉起墙边的一道拉柄。
走廊墙上的煤气灯在机关启动和齿轮转动的声响中点燃。
火光照耀下,让其看清了牢房内的模样。
这里的空间并不小,与其说是牢房,不如说是个房间。
简陋的寝具,带有镜面的洗手台,有马桶,也有浴室,也有通风的窗口。
剩下的则是被砸的粉碎的桌椅。
房内深处有一道人影。
正确来说,是墙角处摆放着一具棺材,而棺材旁坐着一个人。
那人垂着头,灰色的刘海遮蔽了他的双眼。
带兜帽的外套破损不堪,可看见里头的白色背心,身上各处都有被利器划过的痕迹,同样也沾满了血迹,但看不出身上有何伤口。
杰弗斯捡起掉落在牢房铁栏外的一把匕首。
在灯光肆意把弄。
“你这家伙,还是人吗?”
他一阵轻笑。
“你呢,还算是警察吗?”
牢房里的男子反问。
“原来你会说英文啊,有够狡猾的,也够离谱的,那怎么不为自己的所作作为解释。”
“说了也没用,反正在你们眼里我就是异端。”
“我猜也是,反正你留着那头灰发,还有那副棺材。”
“怎么,杰弗斯·奥特加督察觉得自己戴着警帽,穿着警服,就与众不同了?”
“呵,至少我没有像你这疯狗般地对黑帮人士发起袭击,况且我从不戴警帽,也不穿警服,比起这个,和你关在一起的其他人呢?这个时间应该是他们坐在这里而不是你。”
“哈……?”
艾尔米德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像是打从心底看不起杰弗斯似的,刁难着笑着。
之后又以更具挑发性的口气说道。
“那些臭鱼烂虾像是吸食了不少药品,所以我嫌弃地用拳头把他们堆在那边的角落里。”
——艾尔米德这么说道。
堆在那边?
杰弗斯也望向了那角落处,方才没留意,只知道灯光阴影下存在着某堆不知名的东西。
现在才注意到那是用人堆砌起来的小山。
稍微惊楞了一下。
但也只是惊楞了一下。
心情很快平复下来。
也深知眼前的男人。
绝对不只是异端那么简单。
绝对不是什么普通角色。
非常可怕的——异端。
十分病态的——异端。
“那倒也是,你没有像我一样动手打人,你只是抓这些社会人渣来替你动手罢了,但至少我有种靠自己的本事解决。”
“呵。”
杰弗斯意兴阑珊地哼道。
“好一个那倒也是,与其在这嘲讽我,不如看看你的下场。”
“我会被关在这里唯一的原因就是我的发色和你们与众不同吧?越狱对我来说轻而易举,但我不想给朋友添麻烦。”
“不,你那头灰发不是你被捕的原因。”
“你很清楚就是因为头发,你也知道自己的上层管理者会因此给我定罪,甚至是拿我去顶罪。”
艾尔米德直勾勾地瞪视杰弗斯。
“我还以为你只是个四肢发达的家伙,看样子你比想象中的要聪明的多。而且听你这乡巴佬说话感觉好奇怪,若是把煤灯关掉,我都要以为你是本地人了。”
艾尔米德没有回应,他只是从地板上站了起来。
几秒前,杰弗斯是在远处看他,四周又无可据以比较的物事,因此并不觉得他格外高大。
直到此时两人的间隔仅有一座铁栏时,他才意识到眼前的家伙,是个体型魁伟,超乎常人的怪物。
比自己还要高出一,两个头。
“我能安然进去把这些嗑药地痞拖出来吗?”
然而——即便杰弗斯站着,仍能感受到对方的压迫感。
如今一见,双方体格差距如此庞大,也开始觉得这回的葱头确实有点儿棘手。
对方拳头握紧,肌肉紧绷得足以传播到空气中所带来的共鸣——身为普通人,对诸多强者有过老谋深算的杰弗斯对此深有感悟。
这种人,他接触的太多了。
“当然可以,但我不保证拳头会不会砸在你的脸上。”
即便知道艾尔米德会动手,但杰弗斯依旧从容不迫地说:
“可别急着对我动手,顺带一提,有位可爱的女仆小姐为你带来了保释人,现在你可以从这里离开了。”
——
—
在将那难以用言语束缚的猛兽释放后,杰弗斯不慌不忙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望着墙壁上贴满奖章,和挂满锦旗的荣誉,他只是轻蔑一笑。
接着缓缓摇头。
坐在座椅,把腿搭在放满公务文书的桌上,继续享受着地摊处买来的廉价雪茄。
直到传来敲门声。
“进来。”
“督察,可以稍微解释一下吗?”
进来的正是在停尸房内做协同工作与记录的警员。
“保罗,已经是凌晨了哦,你不是下班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早点回去,别让你的妻女担心,别老想着当什么称职的优秀员工。”
“那里明明有着其他的空牢房,但为什么偏要那群黑帮势力与那异乡人关在一起,这样只会更加激化凡尔莫斯其他团体和黑帮的矛盾。”
“我和你说下班了,听不懂上司对你说的话吗?”
杰弗斯少见地出现恼怒。
是对自己下属多管闲事而感到恼怒。
“我刚才回家的路上看见你和凡尔莫斯的城主见面了,你是故意把他们关在一起的对吧,我也专门为了这件事才从家里奔波回来。”
“呵,一个异端儿就能让你如此介怀?那你以后还怎么升官发财,怎么?你很讨厌我?”
“我上次和你到黑帮地盘上谈论生意,身上就被开了几个洞。”
“那可不用谢我。”
可保罗愿意跟随杰弗斯与黑帮谈论生意,那样做不是出于钱财吗?
难道是工作吗?
光是想着与人聊聊天那样就有钱拿吗?
那可真是份轻松的零工呢。
既然想挣这一笔钱,那就要接受相应的风险。
杰弗斯看着保罗埋怨的样子哧哧的笑了。
“你这家伙……不会是那肥猪城主的走狗吧,你不是不知道那家伙,根本没把城里的人命当作——”
“隔墙有耳,年轻人,有些东西可不能乱说。”
见保罗情绪激动,杰弗斯也是不慌不忙地将其还未说完的话打断。
用轻松的语气反问:
“那你有看到我穿过城主分发下来的警局制服吗?”
“没有。”
“这不就对了?小子,都三奔的人了,你怎么还不明白啊,我杰弗斯·奥特加从头到尾只为一个人工作——只为一个人,也就是我自己,懂了吗?”
——总而言之,先坐下来吧。
冷静一下谈一谈怎么样。
我也不想半夜在办公室里上演职场纠纷。
杰弗斯说完便将脚从桌上放下,在椅子上后躺。
然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说吧。”
“说什么?”
可以的话保罗真想从这办公室内离开,在杰弗斯这个老狐狸面前逃走,可是此时场面的主导权却完全掌握在对方手里。
“我不知道,但你这年轻人,肯定有很多问题。”
“好吧……我只是想为刚才说话的语气道歉。”
心不在焉地抓起桌上的钢笔。
这不是下意识的行动,保罗自己并没注意到握住了公文旁的钢笔。
他的心思全在自己作为下属,怎么正常和自己上司沟通。
“呵,道歉,我很喜欢。”
“你是我的上级,比我更了解道上的事,我不该质疑你做事的目的。”
“是这样说没错,可说实话——我觉得你更适合去其他城市的警局工作,凡尔莫斯不适合你,保罗……”
杰弗斯轻笑。
和那保罗恭敬的态度截然不同。
那是令人讨厌的笑容。
“为什么怎么说?”
“因为大多数警员不会参与死尸人这种涉及宗教,亦或是其他诡异祸事的工作。”
杰弗斯语带讥讽地说道。
“不是的,在我来凡尔莫斯以前就有参与圣都的教廷骑士选拔,对于恶魔,又或者是怪异,怪物,怪事,都有所接触。”
——但我怕了,所以退出了。
保罗耸了耸肩,诉说着自己在凡尔莫斯警局就职前有过的经历。
“哼,那你可别像教廷那群家伙一样,把人与恶魔,又或者是怪物混为一谈了——人类可不是恶魔。”
“不是么?”
保罗自嘲地笑了。
仿佛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所谓的人,说穿了也只是动物。
既然是动物,当然可以和恶魔,和怪物,甚至是魔物相提并论。
没有比别人高一等的道理。
他眨了眨眼睛,淡然地接着说:
“我们只不过是被大脑欺骗了,自以为不是与恶魔同类。”
“呵,你是个好人,或许以后你真的会成为一个好警察,我能看出来,因为曾经的我也是……总有一天,你得离开凡尔莫斯,去做些真正警察该做的工作。”
“听起来挺不错的,但可能吗……杰弗斯督察?”
“万事皆有可能,但在那之前,做事低调一点,在外也少管闲事,只做自己该做的事,别为了工作把命丢了,也别忘了你还有家人,只要活下来就行了。”
那是宛如对愚钝徒弟谆谆教诲的口气。
这是保罗第一次见杰弗斯如此语重心长地与自己交流。
“光是在凡尔莫斯工作。黑白两道能让你死个上百遍,明白吗?”
“这……我当然明白。”
面对事到如今还再犹豫不决的保罗,杰弗斯不高兴的咂着嘴。
“不,你还不明白。”
——暂时还不明白。
但你会明白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