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满腹理想的青年抬头王向苍天,缓缓收回视线,望向远处不可知的未来,举起长剑高举向天,宛如要挑战整个世界。
在岩石中拔出王者之剑「Excalibur」的亚瑟王如此,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短短十几年时间征服整个南大陆的亚历山大大帝亦然。
尽管身经百战,但没有人会对年纪略长,不信任人性的家伙感兴趣。
曾经站在焦土之中,身旁堆满仇敌尸体。
双手握着血迹斑斑的剑,疲倦地垂在身旁。
与那些理想化的少年英雄有着截然不同的形象。
那能被称为英雄吗?
或许吧。
但自己并不承认。
对英雄而言,胜利总是伴随着代价。英雄知道要在胜利狂喜后的清醒时刻感到懊悔,或者为自己永远无法到达的崇高荣誉而自省。
自己可没有那种追求最艰难的挑战,对抗最终极宿敌的英雄天性。
一点都不热爱死亡,接受不了名为最后的挑战,也不能接受无人能胜出的战斗。
一生都在追寻盛大且意义非凡的战斗,能够证明自己的确无可匹敌,只有死亡是唯一可敬的宿敌。
喂喂——
这种无趣的故事真的会有人喜欢吗?
……
…
咳咳……
那什么来着——
我想问个问题啊。
我想知道,当初我身上哪里有吸引你的地方?
你要是能反问我「你来这就为了这种琐事吗」的话,我觉得也挺好。
啊……
毕竟已经逝去的人是不会说话的。
当然。
我在宅邸里被教会的契约所束缚,如今找你并不是来单纯抱怨这个的。
但确实是有一事想找你诉说。
·
「人与恶魔,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啧啧……
这是你最喜欢的话。
也是我最喜欢的话。
单纯因为喜欢同样的话,我们就彼此相爱。
不过至始至终,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以你要毁灭这个世界的前提,让我作为英雄来杀死你。
拜托……
我扮演不了什么英雄。
也不可能成为什么英雄。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怎样的家伙。
这没啥意义。
我不愿做。
结果你却拿几百万人的性命来作威胁。
角色扮演的游戏有这么好玩吗?
不要带入过头了好不好?
但仔细思索一番后……
那时候好像真的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够杀死你。
那时候你之所以会痛苦,与其说是因为憎恨人类,不如说是因为你对我用情太深。
……
…
啊,对了。
你知道人偶吗?
不是那种由齿轮和音律圆筒驱动的劣质铁皮人偶。
是用炼金术,通过人体炼成而制作出来的何蒙库鲁兹。
你肯定会问我是如何做到的。
但也如你所知,我是个擅长投机取巧的家伙。
我想,你已经猜到我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我就你所创造出来的家伙。
正托你的福。
像我这样的怪物不管怎样都融入不了人类的社会。
唉——
偶尔我也会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不由自主地叹口气。
说了你可能不相信。
我那将死者复活的学术研究最近技术性的突破!
·
这些年来怎样都睡不好,我每日都在反复无尽地钻研。
为了了解人体自我修复的机制,我试了无数次的自杀。
吞枪。
割喉。
断腕。
饮毒。
自焚。
肢解。
……
啊,记不清了。
对了,这些显然都是无用功。
——我死不了,所以理解不了死者复活的那种过程。
在每一次自杀和复活的体验中,那种血肉重新增长,身体器官逐渐修复的感觉,不禁让人陶醉。
呃……
我那是自杀次数太多导致自杀中毒了吗?
·
在你死后的岁月里。
我也卷进了大大小小各种事故中。
也不知道自己为这个世界奉献了多少个青春。
有时候活得太久,记忆混乱,甚至精神出错,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
不过……
你知道我混迹社会,让我最气的是什么吗?
「人与恶魔,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时日至今。
你的话。
我一直认为是正确的。
·
之所以我在别人眼里视为异类,那是因为周围的人们无法理解我的奇特之处。
而我,也无法理解周围的人们——无法理解任何人的心情。
并不是我无法从别人身上获得理解。
是我单纯的无法理解。
为此,我参考了很多书籍。
自导自演模仿话剧对话。
以至于混入社交名流,探讨所谓人际关系。
我自认为自己掌握了与人接触的要点。
自认为这样就能和周围的人和睦相处。
但现实总是不可避免地发生摩擦。
——
我就不懂了……
怎么麻烦的破事总会发生在我身上。
这个问题让我困惑了很久,至今得不到答案。
同样的事已经发生了无数次。
这样的事,在往后的岁月里,应该会不停地重演。
太倒霉了。
时不时在想……
这是不是你在我身上下的诅咒。
——
好吧。
我妥协了。
不再与人接触就好。
不再与人有更多的交流。
对这个已经决定好的未来——我并不在意。
是啊,并不在意。
并不是我厌恶这样的事。
也正因这样,我对自己的人生,才一直带有绝望的性质。
这时候是不是应该自我安慰:
「没关系的,这样的压力程度对你来说,已经做的不错了,这和你自身能力没有太大关系。」
倘若这就是事实的话。
这完全不是什么积极的话。
——应该说,如果对因为人生落魄而哀叹的可悲之人说出这种话,属于是对人生彻底放弃了。
说白了,人类有着与其相应的身份,有着与其相应的能力。
如果抱有超出分度的希望,得不到所希望的结果也是理所当然。
这种事,真的难以理解。
但是,清楚把握自己力所能及,力所不及之事,对我来说也是十分重要的。
这是我对自己说的同时,也是我想对过去的你所说的。
换个拐弯抹角的说法——
作为一个人,有讨厌的东西,这和有喜欢的东西一样是非常重要的。
可你,却是个无论什么都能够接受的家伙。
妥协。
将就。
放弃。
你那压抑过头的结果,就是选择让我杀了你。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你得到了解放。
我倒成了罪人。
还得完成你的执念,一直存活在这世上。
为此——
我利用你的血肉制作了一具人偶。
想要复活你?
别自作多情好吗?
我恨你还来不及。
我明白——
想让人偶如同人类般行动及思考,那几乎是不可能成功的事情。
因为那是……
无法进展顺利的。
无法如愿的。
无法按计划进行的。
所做的一切,都不会是成功以外的任何事物。
但本应那样的事——终究也似是而非。
只要让它无比接近于人,那便是成功。
无论是谁都无法明白我这样做的理由。
就连我自己也是如此。
也并不是没有理由吧。
无论什么事对我来说都可以成为理由。
但无论什么事对我来说都不构成理由。
至于我要想你诉说的事情……
正和你想让我成为故事种的英雄一样。
每个故事中的英雄最终都会需要一个伴,传统故事里通常指的就是女伴。
一种是需要英雄来保护,另一种则是与英雄并肩作战。
要在二者中作选择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二者之外的选项。
只要让「她」成为自己想成为的角色就好。
毕竟让英雄与「她」互动的方式——
就是英雄展现成熟老练的重要关键。
没错吧?
「塞德芮拉」
你这——
对我施加「不死诅咒」的「可憎魔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