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芙小姐。”
正当洛芙准备回到仪式现场那边去的时候，晓突然叫住了她。
“怎么了？”
“那个维克托…”
晓坚定的看着洛芙：“那个家伙，是那几起惨案的策划者。”
只有在这种事情上，他不愿退让半步。
“你不是他的对手。”洛芙一眼看出晓的想法，只是淡淡的回答。
“我知道。”晓同样坚定的回答，即使不是对手，他也不能眼看着他从自己眼前离开，哪怕是以卵击石，他也做好了准备。
“如果你活下来，或许以后还有机会超越他，若死在这里，一切就都完了。”
洛芙看了一眼眼神坚定的晓，心中微微叹息，该说不愧是那个家伙带出来的徒弟么，性格方面还真是一模一样，只是…
“能够鼓起勇气面对强敌固然不错，不过逃避并不可耻。”洛芙习惯性的揉了揉晓的头：“你以后会明白的。”
“可是…”
“这一次，让我处理好吗？”
洛芙打断少女的话，平静的说道，只是语气中似乎携带者些许恳求。
“我，我知道了…”晓撇过头，洛芙眼中所蕴藏的情感太过沉重，令她有些不敢直视，怕下一秒便被千年的岁月所吞噬殆尽。
而洛芙，在转身的那一刻竟像是紧张一般深吸了一口气，全然忘记了自己早已停止了呼吸。
“我去了。”她不知是像谁说起，回到了仪式场地。这里已经被维克托布置好了，即使是充作祭品的那几具尸体也已经被处理完毕，现场只留下了制作好的道具——利用血肉制作而成的媒触。
虽然在过去的时代，人类一般喜欢供奉食物——如牛羊一类，偶尔也会进行所谓的“活祭仪式”。不过那时候人与神之间的联系尚未断绝，对于祭品的样式，只有少数神明会刻意的要求自己的信徒。
但现在不一样了。
除了唯一神之外的所有，曾经被称为神明的，已经全部不存在了。
“这个仪式，我之前曾尝试过。”
洛芙淡淡的说道。她和晓不同，她原本就没有要坚持的东西，更别提那所谓的“正义”。维克托杀了多少人或者怪物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不过在最后关头，我失败了。”洛芙回想起曾经做过的事情，饶有兴趣的询问：“你如何保证你能够成功？”
“因为，这是祂的意思。”维克托说道：“主上说，事到如今，唯有您能够给予我们庇护。所以，我想要联系您，但主上希望能够直接与您对话。”
“这，这不可能。”洛芙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我的肉体已经死去。”维克托说道：“主上已经回归了自己最初的状态，而在这个世界上，还存活着的，已经死去的生命当中……”
“我知道了，你准备怎么做……不，在此之前，我想知道，你所说的的庇护究竟是怎么回事？”洛芙打断维克托的话，原本她也不打算在那个问题上深究，毕竟这些年来，她本身也是抗拒的那一个。
“如今的光明神，想要彻底摧毁我们。”维克托说道。
“我们？你是说——他要消灭所有的黑暗生物？”
“是的，因此，我们想要寻求庇护……”维克托低下头，漂浮着的身体作出请求的姿势。
“怎么会…他怎么会呢？”洛芙看上去似乎有些黯然，同时又有些嘲弄的笑了笑：“也是，确实像是他可能会做出来的事。”
“那——”
“不过很可惜，我做不到。”
维克托的话语被遏制在半途。
“你应该能够察觉到我身上的禁制。”洛芙有些无奈的回答，但很快，这丝无奈便化作了一种自暴自弃般的自我嘲弄：“我从出生开始，就没能反抗过他。”
“那么，或许我应该跟您道别了。”维克托看着神色哀伤的洛芙，向后飘了飘，幽幽的说道。
“我……”
因维克托的话语而陷入往事的洛芙神情有些迷惘，继而轻轻的摇了摇头：“如果你找我就只是为了这件事的话，我很抱歉，别说现在，即便还是从前的时代，我也……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说也罢。”
“除此之外，便只剩下一件事了。”维克托微微闭上双眼，一些仿佛是能量粒子般的东西开始从他身上散逸开来，与此同时，之前已经准备好的祭品开始和他产生联系，整个仪式现场似乎都开始缓慢的移动起来。
“主上…想要见您。”维克托说道，身体也逐渐变得虚幻——虽然他原本就是虚幻的幽灵。
“真的……可能么？”
洛芙也已经看出了维克托要做什么，他准备将自己的灵魂作为祭品来彻底完成这个仪式。对于维克托的死活洛芙心中并无触动，只是仍存疑惑，的确，曾经她的仪式中并没有维克托这样强大的灵魂，可是，就算维克托的灵魂力量已然踏入了半神之列又能怎样呢？
如果已经消散的神明真的如此容易就能够呼唤成功，她也不会——
“怎么会……”
心中的疑惑还未发酵便已经被眼前的画面打消，因为在维克托的身体消散后，庞大的灵魂能量在仪式阵中缓缓汇聚。
从一架白骨开始，慢慢生长出血肉，肌肤，最终完全还原成洛芙记忆中的样子。
当那阔别了数百年的身影再度浮现之时，洛芙却发现自己竟然有些难以面对。
虽然自从知道有可能后心中便升起了窃喜与期待，但当这一切真的成真，她却发现自己只能像是一只木偶般呆在原地，什么也做不了。
或者说，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还是他吗？可是时过境迁，她早已不是她了。
最初的她，早已伴随着他们的逝去而一同消散的无影无踪。
“我回来了…洛芙。”
洛芙看着在仪式的魔法阵中汇聚而成的形体，却未曾想过他对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
“欢迎回来……”
洛芙有些怔怔的回答，伸手想要触摸那近在咫尺的人像，然而她的手却轻而易举的穿透了单薄的躯体——就像幽灵一般，她能够看见，却无法触碰。
“不…不，不会的……”
刹那间，洛芙便想到了什么，有些惊惶的抬头看向那柔情的看着自己的虚影，小心翼翼的开口求证：“不会的…对吧？”
“我是来，见你最后一面的。”
然而，从对方口中说出的话语却击碎了洛芙心中所有的幻想。
洛芙看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有些嘲弄的笑了笑：“所以……你是来和我告别？仅此而已？”
他默然无语，只是静静的看着洛芙，眼中仍旧是熟悉的柔和，即便没有言语，洛芙也能够轻而易举的从他的神情中读出他想要说的话。
“为什么留我一个人。”
洛芙的神情重归平静，或许，她原本是想要质问？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实在提不起愤怒的情绪，甚至，心头原本的委屈与怨怼也逐渐烟消云散，仅仅只是因为再度真切的看到了他罢了。
尽管……这可能真的是他们的最后一面了。
“当时那件事，是包括我在内的很多同伴所默许的。”
听到疑问，他似乎才“想起”自己还有说话能力一般的样子开口回答道。
“默许……可、可为什么？”洛芙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但同时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因为包括我在内所有赞同他的观点的同伴都觉得他的做法是对的，我们愿意支持他，即使要我们放弃我们永恒的生命，而事实证明，尽管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但他的做法确实是正确的，这个世界在他的带领下的确要比我们的时代更好。”
他的语气平静，没有参杂任何情绪。
“你在为他开脱么？”
“或许是吧，但是，当时的我们，只有他敢于反抗。”
“但这改变不了他屠杀了自己所有的兄弟姐妹，抹去他们存在的证明，夺取他们的力量！如果只是为了推翻暴君，他根本不需要将你们连存在都抹除！”洛芙偏执的说道，她并不认为自己的想法是错的。
“他对我们说过，从今往后，人类不再需要神明的指引。”
“但他并没有让自己的存在消失不是么？”洛芙凄然的说道：“他现在成了唯一神，令自己的光芒普照大地，扭曲了过去的影子，让人类盲目的相信他一人。”
“这也是我决定联系你的原因之一。”
“什么？”
“在所有的神明被抹除之后，人类需要一名领袖。”他回答道，在过去的时间里，人与神之间关系密切，甚至，其中一代人类正是由他们共同努力才创造出来的，他们与人类的关系，正如同父母与子女。
尽管孩子总有长大的时候，但做父母的总是不忍心抛弃孩子令他们独自成长。
因此，在所有的神明在一时间突然消失的时候，需要有人站出来成为领袖。
“过去的时光里，他做的很好，直到现在，他也的确是在为了他心中的理想而不懈努力着，只是，对于现在的人类来说，他太过严苛，长久的统治似乎令他也变得专横起来，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步父亲的后尘。”
“他从小就是这样。”洛芙默默的说道：“严苛，但并不残暴，即使是现在也是如此，在他建立的秩序之下，大家的生活还算安宁。”
“可他已经开始对黑暗露出獠牙了。”他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他接下来准备怎么做，不过在这件事上，他的确做的太过了。”
“等等……”
洛芙皱了皱眉，这剧情是不是跳的有点快？她怎么开始听不懂了？
“你的意思是…他真的想要彻底令黑暗消失？这可能吗？”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应该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不过，他要做的事情是让黑暗中活动的生物们彻底消失，或者说——只留下人类这一种生物。”
“为什么？他没理由这样做啊？哪怕是黑暗生物也是他的信徒。”洛芙不解的询问：“他没理由消灭自己的信徒。”
“他想要的是秩序。”
“绝对的？”洛芙眼中的疑惑渐渐消退，她的确能够理解他的意思。不过她心中自然是不大赞同的，虽然不怎么管事，但她好歹也算是为他的“势力”工作了一两百年，自觉对这件事还算有些话语权。
“我觉得你可能反应过激了——这些事，是维克托他们告诉你的？”洛芙淡然的回答，他早已回归本身的状态，虽然可以说无处不在，但也不再具有自我的意思，不可能主动作出“观测”的行为，因此，只有可能是他的信徒对他诉说。
“为什么不听听我的结论呢？”洛芙回答道：“他的统治在最近甚至逐渐温和，大家都乐意接受，而且，多数人都是幸福的。”
“那黑暗呢？”他反问。
“只要……”洛芙下意识的想说，只要按照管理条例接受管理就不会出现问题，但也就在这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我知道了。”洛芙有些不甘心似的回答，但神情也终是变得柔和起来：“我们……真的无法再见了么？”
“大概是的。”
“呵。”洛芙瞪了他一眼：“要走就就走吧，反正，我也已经把你们忘的差不多了。”
“洛芙……”
“反正最后，都只会留下我一个罢了。”洛芙看着他朝自己伸出的手，有些怨恨的说道，想要像往常一样拍开却只是虚幻。
他伸出的手在脸颊前停下，洛芙垂下眼帘，低头看见血珠滴落，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哭泣。
“反正我也早已死去。”
“听我说，洛芙。”他收回手，这一次，他没法帮眼前的女孩逝去眼中的泪滴了。
“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说话了。
你或许会怨恨我们当时将你留下来，甚至，因为再也没有同伴的孤独而想要彻底离开这个世界，但……请你活下去。”
他的身影开始闪烁，他知道时间到了——明明还有许多话想说，可他早已是不被允许现世的亡魂，只是这样短暂的时间，也已经是极限了。
“兄长那边……你想要我怎么做？”洛芙低下头，擦干从眼中流出的鲜血：“你知道的，我从来就没法反抗他。”
“就像他对我们所做的那样就好。”他说：“我可以帮助你，赋予它——‘死亡’。”
话音刚落，眼前的人便彻底没了影子，只留下一枚钉子般的匕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