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罗扬的回忆
五色战队跟在绿琉璃身后,与抱着两块大石头的天目一起走进村子。翠微和罗扬刚刚出门,一眼看见这伙人,马上奔了过来。
“外婆!您终于来啦?”翠微的目光由绿琉璃转到天目身上,“天目?外婆您遇到了天目?!”
“外婆?”天目奇怪地打量着身边这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又看看十五岁模样的翠微。
“琉璃!你来啦?”加尔老爷子忽然西装革履地从不知哪里冒了出来。他原本那头银发全染成了乌黑,且用发胶弄得漂漂亮亮,加上春风满面,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几十岁!要不是那粗犷的声音没有变,天目几乎都认不出他来了!
“翠微,不是叫了你千万别告诉他我会来吗!”绿琉璃用眼神责问翠微。
“我也不知道啊。”翠微用无辜的眼神回应。只有罗扬和加尔知道,根本就是眼前这个鬼灵精为了天目出卖了自己的外婆。
“啊,琉璃,我每天都在挂念你,你知道吗?”加尔冲上前热切地说着,却一眼瞥到旁边的天目,脸色马上就沉下去了:“小子!怎么擅自回来了!”
“双狼因为我的部下受了一点小伤,恐怕几天都不会出现了,是我让他回来的。”绿琉璃没好气地说完,向罗扬招招手,“罗扬,带我到你家去。”
“这边请。”罗扬恭恭敬敬地欠了一下身,带着绿琉璃往前走去。
“森林的修炼这几天就算了,看在琉璃的面子上。”加尔不情愿地对天目说道,“但是!这手铐和这两块石头你不能脱下!尽快适应这种重量,要做到完全感觉不到手上的重量为止!以后还要逐渐加重!”
“哦。”天目愣愣地答应了。
“哎……”翠微同情地看了天目一眼,“我们去罗扬家吧,今晚还要为外婆洗尘呢。”
***
天上的三个月亮散发着红、绿、橘三色光辉。极星云像一条发着淡光的绸带,静静地悬在深蓝色的天空中,其余的地方被繁星塞满。按理说,有月亮的话,星星会变得暗淡,更何况这里还有三轮满月。但在这奇异的地方,星月相映,两者竟然都是那么的亮。
罗扬躺在人字形屋顶的一侧。他枕着双臂,仰望着这灿烂的星空。尽管他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已经这样仰望了无数遍,每一颗看得到的星星,他闭眼都能指中,但是他仍旧喜欢这样仰望。每一次仰望,他都能感觉到心灵的平静,让他忘掉在这三千五百年中越发深沉的寂寞。
“哎……”
他叹了口气。想到自己一千多年都还没表白成功,真有种让人想抓狂抓至头皮开裂的感觉。开始时以为即使一时三刻还没表白,反正以他和翠微的要好关系,发展成恋人是自然而然的事。谁知道一千年过去不要紧,突然间冒出了个天目,而翠微的心思仿佛着了魔一样,不知为啥老是绕着天目转转……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他必须做出选择!
“这口气九成是为了翠微而叹的。”绿琉璃从屋顶上的窗子钻出来,坐在罗扬身边。
“我哪有……”罗扬脸颊发烫,马上向旁边挪了挪,与绿琉璃拉开一点距离。
“你就是面子太薄,才会和翠微一直没发展。”绿琉璃笑着摇摇头,“结果啊,我的翠微,现在让一个愣小子吸引住了。我真是不明白,天目这小子除了老实和想东西一根筋以外,还有什么值得她注意的。年轻人的心事还真难猜,啧啧。”
“你……看出来了吗?”罗扬失落地问道。
“我都活了六千多年啦,连这种事都看不出来,不如死了算了。”绿琉璃笑笑,“不过,这也不能怪你。爱情这东西,很奇妙的。有人朝夕相处,却始终是兄妹;有人初次见面,却一见钟情。你和翠微相处的这三千多年,比不上她与天目的半年。这,或许就是缘分了。”
罗扬沉默。
……
“放开我!”
他脑海中浮现出昔日的记忆。三千五百多年前,他被卫道士抓进了天空堡垒。当被带出牢房时,他在卫道士的背上边挣扎边大叫:
“我只是随地吐了口痰而已!”
(从此以后,罗扬吐痰都吐在垃圾桶里。各位看官也请小心咯!)
他被扔进了那块连通混沌的镜子当中。当他醒过来,却发现自己身处在森林里。他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却遇上了双狼。接下来的事猜谁都能猜到,他在半年的不停逃命中学会了“疾走”的本事。最后,他在一次逃命中终于走出了森林,看到了一圈铁栅栏。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爬过铁栅栏,确认双狼无法接近后,精神马上放松,整个人顷刻沉沉睡去。
“哈!醒了醒了!”
罗扬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眼前出现的第一个人,是一名头戴尖帽穿着奇异的金发碧眼女孩,但她五官没有丝毫的西方人特征,反而长着一张标致的东方脸孔。她正在一脸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这是哪里?”罗扬慢慢爬起,揉了揉眼睛,“你是谁?”
“这里是我的家,我叫绿翠微。”少女立马正坐,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知道哪个绿翠微吗?绿翠微的绿,绿翠微的翠,绿翠微的微。你明白了吗?”女孩刚说完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罗扬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好冷……”
“切,一点幽默感都没有。”绿翠微嘟起小嘴,“我知道这笑话烂……好歹你也给我吐一下槽啊!”
“咕——”罗扬的肚子叫了。
“你饿了啊,我去拿吃的。”翠微站起,一蹦一蹦跳出房间,不多时捧着一坨狗屎进来。
“哇靠!你干什么!快拿开!”罗扬原本还有一些睡意,现在完全清醒了,连忙捏着鼻子退避三舍,唯恐那些臭味沾到自己。
“用不着这种反应吧?”翠微嘟着小嘴坐下,“这叫狗屎果,是一种水果,很好吃!要不是这里没有别的食物,我还舍不得让你吃呢!哼,以貌取人的家伙!”
罗扬见少女有些生气,开始半信半疑。翠微见状,掰下一小块狗屎果送过来。虽然怎么看都是屎,但看见翠微一脸认真的样子,罗扬试着放开捏着鼻子的手,小心地嗅了一下空气——没有想象中的臭味,反而有一股巧克力的甜香味儿。
“给。”翠微的笑容灿烂。
罗扬虽然迟疑,但还是接过,试探着用舌头舔了舔。很快,他已经把那一小块狗屎果吞下去了。翠微干脆把整个狗屎果递给罗扬,看着他狼吞虎咽。
“嗯……好吃!”他边吃边含糊地说道。
“哼,看我没骗你吧?”翠微一副“我就知道最后会这样”的得意表情,“你叫什么名字?”
“……唔……罗扬……”他嘟哝着回答。
“罗扬啊……那我就叫你罗扬大哥咯!”
“……随便你吧……”
“……扑哧。”翠微突然笑了一声,然后忍不住捂着肚皮哈哈大笑起来,在榻榻米上滚来滚去。
“干嘛?”罗扬奇怪地看着她。
“……真的……真的好像吃屎啊……哈哈哈……”
……
“哼……”现实中的罗扬不禁失声笑了出来。
“又想起和翠微刚见面时的情形了吧?”绿琉璃坏笑着,一双大眼带着几分戏谑的味道看着他。
“好可怕的老人精……”罗扬再也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
“想我刚来的时候可就没你们那么幸运咯。”绿琉璃很没仪态地大字型躺在屋顶上,望着天空上的极星云,“那时候,我在这里只有两个熟人,全是些没趣的家伙……”
“其他两人是谁?”罗扬不禁问道。虽然在这里过了好多年,但是听绿琉璃说起自己的往事还是第一次。
“别提他们了。”绿琉璃赌气地坐起,“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接着她的眼神划过一丝落寞,“一个跑掉了……”
“那个跑掉的人?”罗扬一听就来了精神,“是不是那个传说中唯一一个跑出永恒地的人?原来琉璃婆婆您认识他啊?就是说棘骨刀也是真实存在的了?!”
“住嘴!”绿琉璃没好气地叫道,“不要再提了!”
罗扬隐隐感觉到什么,不再往下问。
“呵呵呵,原来外婆和罗扬大哥在这里幽会!”
绿翠微从屋脊另一边爬出来,一脸坏笑。天目则是愣愣地跟在她旁边。
“我不是……”罗扬马上闪电般离开绿琉璃数米远,窘困地抗议道,“……别开无聊的玩笑!琉璃婆婆可是我的长辈!”
“小鬼,虽说我一把年纪了,但风韵犹存哦!”绿琉璃眯起眼睛,“即使和年轻人幽会,也丝毫不会让你失礼呢。要不要我展示一点魅力给你开开眼界,罗扬?”
“不用了!”罗扬满脸通红,连忙摇头加摆手。
“平常没什么机会看外婆的本来面目,现在托罗扬的福可以一睹为快了!”翠微兴奋地嚷嚷。
“翠微你!”罗扬又急又怒。
“什么本来面目?”天目想搔头,但是一举手就被捆着石头的铁链拖住,只好作罢。
“五六岁小女孩并不是外婆的真正模样,”翠微激动地对天目说道,“她其实是个外表二十来岁的大美女!加尔爷爷就是一不小心看到她的本来面目而迷上外婆的……一般说来加尔爷爷应该也会在这里的呀,怎么这会儿不见影了?”
“我不让他跟来。”绿琉璃一脸厌恶,兴致顿时全消,“提他干什么,那个糟老头……”
“你实际上还不是一个老太婆?而且算起来是这里最老的一个呢……”罗扬和翠微心里嘀咕着。
(此时的加尔正坐在罗扬房间门外,一片一片地把蓝色玫瑰上的花瓣拈下:“她爱我,她不爱我,她爱我,她不爱我……罗扬!你这小子究竟把我的琉璃怎样了!”)
“那块是什么?”天目指着天上那团散发着淡淡白光的雾状物,问道。
“那块叫极星云,每44天会飘过这里一次,刚好就是外面世界的一天的时间。”绿琉璃充满幻想地望着天空,“真美,好像凝结的彩光一样……”
“……”天目不作声。
“怎么了?”翠微见天目的样子怪怪的,问道。
“我觉得……那块东西……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
“你们世界里没有这种东西吧,你当然觉得奇怪啦。”
“不,在修炼疾走的半年里,我在双狼之森已经看到它几次了,但是每次看我都会有这种感觉。”天目眉头轻皱,“是一种……不安的感觉。”
“小鬼,你也有这种感觉啊?”绿琉璃回头,“我也有这种感觉,虽然在这里已经呆了不知道多少千年,但是这种感觉从未变过。我的感觉可是一向很准的。看来,你不是完全的愣小子一个嘛。嗯,不错,有潜质,哈哈哈……”她舒心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天目不知所以,也跟着傻乎乎地笑起来。
“—_— b……天目就算了,外婆在笑什么啊?”翠微纳闷。她丝毫不知道绿琉璃是为自己而笑的。
罗扬不吭声。他看着天上的极星云,想起刚才绿琉璃对自己说过的话。
“……爱情这东西,很奇妙的。有人朝夕相处,却始终是兄妹;有人初次见面,却一见钟情。你和翠微相处的这三千多年,比不上她与天目的半年。这,或许就是缘分了。”
“缘分……吗……”
“……我们几个不同时空的人,可以聚在同一星空下,也应该叫做有缘了吧……有缘,已经非常难得。或许,我不应该强求‘有份’……”
他偷偷望了一眼翠微,碰巧翠微也望向他,对他一笑。他立刻满脸通红,连忙转过头来,老半天才缓过气。
“翠微现在很开心,这开心不像和我们其他人一起时那样,是为了鼓励我们装出来的;这开心是她由衷地觉得开心……”
“没错,和我们这伙早已失去斗志的人一起,她一直都是在付出,一直都是在鼓励别人……是天目,他的努力感染到了翠微,让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别人的鼓励……是天目,给了我们无法给予翠微的快乐……我根本没有那个本事让她开心……把翠微留在自己身边,只会让她与自己一起凋零下去……”
“我不想看到这样的翠微……我宁愿得不到她,也不想看到凋零的翠微!我要她开心地活着,就象现在这样,一直笑着,跳着,开心地活下去……”
“对啊,只要翠微开心,那就够了。我究竟还在奢望什么呢?”
此情此景,他仿佛想通了什么。他看向翠微,看见翠微正和天目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看见她那开心的模样,一股幸福的感觉涌上心头,让他登时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没错……开心,就够了。”
他整个人放松,看向了遥远的天际,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意。
绿琉璃暗中一直留意着罗扬,看见那一抹笑意,她轻轻叹了口气,露出一抹神色复杂的笑容。
这夜,真的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