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烂侦探肥华
列车徐徐开动，窗外的景物在倒退。不一会，列车驶进了原野。蓝天白云，阳光明媚，远处飞起一群灰色的鸽子，下方是碧绿无垠的草原，偶尔点缀着几点黄花。
尤利西斯三人百无聊赖地坐在靠着车厢右边的座位上，两个青年在看窗外的景物，风湿骨痛则在翻着一本厚得让不少大人汗颜的书。
“真是受不了……”尤利西斯忧郁地透过窗户看着太阳，“……我怎么老是受伤……打六帝时受伤，打查理一世时受伤，这次遇见拉比安露丝也是受伤……”
“还想怎么样？”阿井鄙视地看着他，“那个城主不是把你当做英雄般供养起来了么？不单用最厉害的大夫最厉害的医疗在一周时间内完美治好了你的骨伤，而且颁发了小天使城特殊荣誉市民的称号给你，还要你在他家留宿了三天，如果不是我天天不知情趣地催促，你可能还在那个美女如云的城主家里享受着呢。还想怎么样？！”
“呵呵……没想怎么样，当然是美丽的拉比安露丝要紧……”尤利西斯干笑两声，眼睛里分明还留有遗憾。
火车拐了个弯，太阳从窗外射进来。虽然现在已经是十月上旬，但这阳光也实在刺眼。风湿骨痛很懂事地主动拉上了窗帘。
“觉不觉得气氛有点奇怪？”阿井看了看前后左右。
“嗯，很静。”尤利西斯皱皱眉头，“安静得有点过分了。亚洲人应该有说不尽的话才对。”
“最后一排。”风湿骨痛边翻着书边回答。
“最后一排？有什么？”阿井不停地扭转脖子想看清楚，无奈人头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站起来想看清楚一点，只看到最后一排坐了一个身形很大的人。那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座位上，戴着低垂的圆顶帽，穿着领子高耸的军大衣，而且背对着阿井，只留下一个庞大的背影，根本看不清楚他的相貌。
“哼。”阿井走出了座位。
“你想干嘛？”尤利西斯问道。
“没什么，方便一下而已。”阿井大步地朝着车厢后方走去。
“那个愣头青！分明是想去看那人的脸！”尤利西斯反应过来，差点抓狂，“命运女神啊！如果待会惹起战火，请保佑不会烧到我们身上……”
这时车厢尾部的门打开，走出一个抱着大包行李的胖女人，活像一坨大肉丸抱着小肉丸。她几乎把中间的过道全部塞住，最后不可避免地和阿井狭路相逢。
“借光！”胖女人扯着嗓门沙哑地喊。
“就算我借了你能过去么！”阿井毫不示弱，“你退后！”
“要吵架是不是？”胖女人身上的肥肉随着说话的节奏开始愤怒地颤动起来。
“怕你？”阿井的汗水把黑黝黝的额头润湿得更加闪亮。
眼看一场口水大战在所难免，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个庞大身影站了起来。他转过身，用更加沙哑的嗓音说了句：“两位，别再吵了！这样会打扰到其他乘客的！”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人的脸上，整个车厢仿佛成了冰窖。只见圆顶帽下的那张脸结了无数重伤疤，疙疙瘩瘩，而且伤疤纵横交错，仿佛被烧红的铁网子反复烙过数次，看上去和科学怪人一般狰狞可怖！
阿井和胖女人见状，马上一声不吭地掉头就走。结果地方狭窄加上两人争先恐后，走了几步两人便撞在一起摔倒了。胖女人这次没有嚷嚷，爬起来马上找了个远离车厢尾端的空位坐下。而阿井也没有骂骂咧咧，一溜烟地走回尤利西斯身边坐下。
“哼。”那狰狞的男人表情被伤疤遮挡住，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发出一声让人心悸的哼哼后转身坐下。看不到那张可怖的脸，空气顿时重新活泼起来。
“妈的……早知道就不跑去看了，恶心死了！”阿井低声嘀咕。
“也不知道是托谁的福呢。”尤利西斯嘲讽道。
“我怎么知道，都怪你磨磨蹭蹭的这么迟上车才让我们看不到那个怪人的脸……”阿井也知道自己理亏，于是快快转换话题，“……算了，忘掉这个。对了，如果在大天使城中再次见到拉比安露丝，该怎么办？”
“不知道。”尤利西斯苦笑着摇摇头，“原本远程战斗我就不可能打败拉比安露丝，只能指望拉近到中程距离然后击伤她。但现在她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新的特殊能力，我的子弹对她完全无效。既然无法打败她，即使再次见到，也只能眼睁睁地目送她离开，就像上次那样。”
一时间，两人沉默不语，只有风湿骨痛在边翻着书边喃喃着什么。
“不见了！老娘的钱包！”坐在车厢前排的胖女人突然站起大叫。她回头瞪着阿井：“你这个贼！快交出来！”
“谁偷了！”阿井生气地站起反击，“不要含血喷人！”
“老娘进这节车厢前还检查过裤袋，现在不见了，肯定是你刚才故意绊倒老娘，趁机偷了！”胖女人口水四溅地骂着，在她附近坐着的乘客皆被口水花浇了个透。
“谁会去偷你这个肥婆的钱！而且刚才是你绊倒我的！”阿井脖子青筋乍现。
“有种就把袋子拿给我检查！”胖女人瞪着一双凶眼，想用气势压倒对方。
“拿去找！找得到我就是龟孙子！”阿井丝毫不示弱，揪起那个仿佛小型衣橱般的旅行包扔了过去，下了众人一跳。“咚！”旅行包重重地落在地上。
胖女人老实不客气，走出座位打开旅行包乱翻。翻了足足二十分钟，结果还是找不到，她发起飙来将袋子用力推开：“你当然不会那么蠢！偷了钱后你一定马上交到了同伙手里！老娘要翻遍这里所有的行李！找不到钱包老娘誓不罢休！”
“神经病……”车厢里骚动起来。谁愿意没事被人翻开行李？要是把自己值钱的东西翻出来让贼人惦记上了可怎么办？！
“慢着慢着慢着！”
这时候，坐在最后一排的伤疤男站起，一拐一拐地走到了车厢前面来。这时候才看清楚，他的右裤筒空荡荡的，明显里面是义肢。他慢慢地用目光扫视了四方一眼，只是一眼，车厢里的所有人刹那噤声，气温瞬间降到冰点以下。
“我是警察。”他从襟袋里掏出一本陈旧的证件，不耐烦地在众人眼前抖了抖然后收回去，“所有人回到原位坐下，保持肃静！”
***
“我叫秋实春华，你们可以叫我肥华。”这个自称肥华的男人笨拙地检查着尤利西斯和阿井的行李，“我有二十多年的办案经验了，任何罪犯都逃不出我的五指山……嗯，枕头？被褥？床单？尿布？**小球？……”他找来找去找不着什么钱包，生气地摔下行李，“你们两个一黑一白，老实说，这些杂乱的东西是不是偷的！怎么可能有人出门带着这些东西？！”
“问他吧，先生。”尤利西斯无辜地指指阿井。
“这些都是我的宝贝，不是什么贼赃！”阿井无端端被人怀疑，十分生气。
“站起来！我要搜身！”肥华没好气地说道，“小鬼！你也要！”他指指风湿骨痛。三人无奈，唯有站起。肥华在他们身上彻彻底底地搜了一遍，没有；他又彻彻底底地搜查了三人所在的座位和地面，还是没有。
“……按照事主的说法，钱包是在她摔倒时被偷的没错，而且疑犯在事主绊倒后就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钱包应该还没转移出去才对……”他翘着双手沉思，口中不自觉地喃喃自语起来，“……我的推理哪里错了？没理由啊，我明明已经看了很多推理小说，福尔摩斯波洛安乐椅侦探金田一耕助一个也没落下啊……难道还要看金田一少年事件簿外加名侦探柯南外加傀儡师左近外加侦探学院Q？”
“我开始担心我们的处境了。”尤利西斯低声对其余两人说道，“尤其是知道前途被掌握在一个书呆子手里的时候。”
“你说什么？！”肥华竟然在沉思中听到了尤利西斯的耳语，马上怒吼，“推理我比你在行多了！”
“阿姨，你的钱包是放在左袋还是右袋？”一直不吭声的风湿骨痛突然对着胖女人问道。
“呃？”胖女人一愣，摸摸左腰：“原来是放在这里，现在连影子都没有了……小鬼！快交出来！”
“左腰？！”肥华触电般一愣，然后豁然开朗！他冷笑几声，那粗犷的声音配合他那狰狞的脸显得更加恐怖：
“我明白了！真正的罪犯不是他们这一黑两白，而是——”
他指向肥女人摔倒处左边的座位，那里有四个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男人。旁边的车窗拉上了窗帘挡住了光线，昏暗中他们口水流了一桌，睡得别提有多香。
“——他们！”
“呼——呼——”四人浑然不知被火烧上身了，仍是酣然大睡。
“喂！起来！我这么大声说话都吵不醒你们？”肥华走过去一人推了一把。四个男人突然被人推醒，原本不爽到极点还想大声骂娘，但一看见肥华那狰狞的脸马上乖乖地闭嘴了。
“我是警察！现在车上发生了一桩盗窃案，这位女士的钱包不见了。我现在怀疑你们是犯人，要么老老实实交待，要么我让你们交待！”肥华大声地说着，居高临下且凶狠地望着他们。
“……关我们什么事啊……”四人鼓噪起来。看起来领头的圆形墨镜男站起：“我们一直坐在自己的位置，根本没有碰过这位大婶，又怎么可能是窃贼呢？”
“别再狡辩了！”肥华的自信一下子全回来了，“既然那个非洲黑人（阿井：“非洲黑人有什么不好了！”）身上搜不到赃物，那就是说窃贼另有其人！但是，除了他以外，其他的乘客都是坐着的，要在走动的事主身上取得钱包很困难，最可能的时机，应该就在事主和非洲黑人互相绊倒那时候，因为只有那时候事主的移动停了下来。而且，由于事主的银包藏在左口袋里，也就是说只有车厢左边的乘客才能偷窃！综合两点来看，最具备作案条件的乘客，就是你们四人！”
“这些都是你的推测而已，证据呢？我们需要证据！”圆墨镜男冷笑，翘起了双手。“是啊是啊！”旁边三个男人也跟着起哄。
“搜一下便知道了！”肥华正要动手，圆墨镜男举手拦住了他：“喂喂喂，即使你是警察，也没有随便搜查的权利！”
“不让我搜，我……我拘捕你们！”肥华恼羞成怒，吼道。
“没有相关文件，即使是警察也不能随便拘捕。”圆墨镜男嘿嘿干笑两声，“不过嘛，我就给你一个机会——我们的行李随你搜查，你也可以搜我们的身。但是，要是你什么都搜不出来，我可是要向法院申请责任追究！怎样？你敢吗？”
肥华咬紧嘴唇，耳边响起了过去的声音：
“博士！您别死啊！我还有许多，许多东西没有学！你还要看着我一步一步成为福尔摩斯那样的大侦探啊！”
“……呵呵……老了……就不中用了啊……华生……我知道……你没有什么天分……但是……我希望你……即使是这样的自己……你也要试着去相信……”
“……但是……你不在的话……我根本……”
“听着！……听着……就算再笨，就算错得再多，你也要相信自己能一步步走到梦想所在的地方！相信你自己！答应我……答应我！”
“……我……我……知道了……”
“……嗯……好……我……”
“……博士？”
“……”
“博士！”
“……”
“……啊啊……呜啊啊啊啊啊……”
……
“我相信着自己！相信着自己的推理！”
肥华突然颤抖着怒吼，吓了在场所有人一跳。他一手扯过四人的行李，笨拙地翻检起来。
“看来这个烂探长生气了。”尤利西斯在一旁小声地说道。
“他不是一开始就在生气了吗？”阿井小声回应。
翻了十多分钟，却只在旅行袋里找出几件换洗和几本小说，肥华有些窘迫了。“站出来！”他大声喝道。四个男人一脸不耐烦地站了出来，任凭肥华在他们身上翻来覆去的检查。可是最终，他连钱包的影子都没发现！
“哼哼，嘻嘻嘻，哈哈哈哈……”四个男人大笑起来。为首的圆墨镜男嚣张地望着肥华：“烂探长，看来我们要在法庭上相见了罢？呵呵呵呵呵……”
“咚！”肥华跪在了地上，头颅低垂，眼中凝出两颗浑浊的泪珠。他丝毫没有听到圆墨镜男的嘲笑，耳边被博士临终前的那番话充斥。
“……20年了……没有一次推理是成功的……我……真的没有做侦探的资质啊……”他痛苦地低声喃喃，“……博士不在……只靠我……根本不可能成功……”
“他怎么了啊？”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
“喂！你到底是不是警察？老娘的钱包还得靠你呢！窝囊废！”胖女人不耐烦地骂骂咧咧，但肥华痴掉了一般纹丝不动，让她几乎想冲上去扭他耳朵了。
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一把稚嫩的童声响起：
“墨镜叔叔，我想看对面的风景。麻烦你把你身后的窗帘拉开好吗？”
是风湿骨痛，正对着那圆墨镜男说话。
“呃？”圆墨镜男一愣，然后不耐烦地摆摆手，“要看到别的窗去看！”
风湿骨痛不说话，委屈地看了尤利西斯一眼。尤利西斯对那圆墨镜男说道：“只是打开窗帘嘛，为什么不迁就一下小孩子呢？”
“我们不喜欢见到太阳，难道还要逼我们晒太阳么！”圆墨镜男哼了一声。
“可是刚才火车拐弯后，太阳就在我们那边了啊！”风湿骨痛指指自己的座位，透过窗帘可以清楚地看见从外面斜射在窗帘上的阳光。
“反正我就是不喜欢看外面！”圆墨镜男生气了，“看到飞快后退的景物我会想吐，不行吗！”
听着这无缘无故发生的对话，肥华突然灵光一闪，从地上猛地跳起！“你们四个！把窗帘拉开！”
四人一愣，想不到这警察突然发出了这样的命令。“喂喂，你还自身难保呢，还要帮一个小孩子任性下去？”圆墨镜男冷笑道。
“被撤职也是下车后的事！现在这里我最大！”肥华低沉地说道，“拉开！”
“你……”四人恨恨地看着他。
“喂喂，我说你们怎么就跟小孩子较上劲了呢？”尤利西斯也反应过来了，微笑着说道，“老是不想拉开窗帘，难道窗帘后面有秘密不成？”
“哼。”四人也看出别人开始怀疑，要是再坚持就会被视为心虚，于是很不情愿地将窗帘拉开了。窗外快速后退的景物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咦？怎么窗子下缘不是紧贴着车窗，而是空着一条小缝呢？”风湿骨痛指着车窗问道。
经他提醒，众人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到车窗下缘去了。“把窗子推高！”肥华冷冷地下令。四人没有办法，唯有照着去做。车窗打开，凉风登时扑进车厢来。
“我明白了，你们一直垂着窗帘，是为了隐藏这个！”
肥华走到车窗前，伸手从窗棂上捻起几个金属小钩，连带吊在车窗外的尼龙袋一起提了上来，打开袋子一看，里面放着几个钱包。
“是我的钱包！”胖女人连忙在那几个银包中抓出一个紧紧攥在手里，生怕它再次飞走了似的。
“你们为了防止被人搜查行李而曝光，因此就想出了这样一个方法把赃物吊在车窗外。”肥华目光炯炯，盯着四人，“这方法的确巧妙，而且除了金属小钩会把车窗底部顶起一条缝以外几乎没有任何破绽。可惜，你们太聪明了，为了掩饰那个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的破绽，特意拉下窗帘，却起了反效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呜——”四人沮丧地跌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饶了我们吧！我们也是上有老下有小……”圆墨镜男还想作最后挣扎，肥华二话不说就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绳子，将四人捆得结结实实。
尤利西斯三人松了口气。
“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真相？”尤利西斯低声问风湿骨痛。
“不明白你什么意思。”风湿骨痛坐回位置上继续看那本厚得让人心里发慌的书。
尤利西斯笑笑，没再追问。
列车没有因刚才的插曲而慢下哪怕一丝一毫，笔直地朝着下一站目的地——大天使城——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