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双头鹰旗帜,从尖塔上飘落,护城河里堆满尸体,猩红的血水散发恶臭,水面布满绿头苍蝇…
城墙满目疮痍,生起遍地狼烟……
阳在怪诞的噩梦中苏醒,心脏重新跳动,血液开始回流,冰冷的肉体渐渐恢复触觉,阳感知自己躺在一个很温暖的地方,有柔软的物体夹住了他的躯干。
睁开双眼,视线中央是一片黑影,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这种感觉和当初因为厌食症导致的严重低血糖一样。
突然,脖颈传来的触感让他窒息 ,阳想呼喊,却没有力气将肺里的空气挤出声带。黑暗中大脑响起死亡的警报,他用尽丝棉的力量抖动已经麻痹的关节。眼前的黑影随之散开,视野变得清晰起来。
“阳!你还活着?”
耳畔传来一阵清冷悦耳的女声,阳终于看清,自己在宽大的吊帘床上,背靠在一位年轻女子的怀里,对方双臂抱住他的脖子,下巴压着他的天灵盖。
而周遭的环境有着椭圆的穹顶和立体的墙面,体现出类似拜占庭式的,古典的装修风格,应该是在某种宫廷建筑的内部。
“咳..咳.咳。”阳的气息微弱得像濒死的病人。
抱着阳的女子有着一头金白色的长发,穿着一袭紫色华服。见到怀里的人苏醒后她露出喜悦的神情,但随机眼神黯淡下来,精致的脸庞写满了愁容。
“啊,但是…太晚了,对不起,阳。”说话间她一手抚上阳的面庞,并盖住了他的眼睛。
不对, 她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要……合我眼睛,这到底是哪里?
莫名的不安感在阳心中酝酿,之前窒息的痛苦,让他从朦胧中完全清醒过来,大脑中最原始的死亡警报,使他明白这不是梦境,而是赤.裸的现实。
阳使劲摇晃脑袋,努力让对方注意到自己的情绪。
“放…放手,我..不明白”微弱的声音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
女子随即移开捂住阳眼睛的手,转而握住阳的手掌,阳的身体太过冰冷和麻木,那包裹着手掌的皮肤显得异常的酥软灼热。
“阳?是还想跟我说点什么吗?放心,还有时间,在做最后一步前,我会耐心听你说完的。”
温柔的话语宛如利剑,加重了阳不安的情绪,思绪和情感卷入混乱的海水,面对陌生的情景,他一时无言以对。
此时窗外隐约传来密集的喧哗声,打破了凝重的空气,随即房间大门被急促的敲响。
“进来吧,昔拉。”
房门打开,进来一位裹着银色板甲的少女,铠甲下穿着严实的蓝色武装衣,衣摆垂至膝盖,像一条裙子,烟灰色的头发扎成单马尾,头上戴着龙角状的护额。脸上溅有尚未凝固的鲜血,猩红的血液和妍丽白皙的面容辉映着鲜明的画色调对比,狼狈之下衬托出一股残缺美。
“陛下,东方人突破了狄奥多西墙,外墙部队和民众正在组织巷战,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少女以平淡的语气,道出残酷的事实,眼神中有视死如归的神色。
阳瞪大眼睛看着名为昔拉的少女,他对当下的处境有了模糊的了解,却不敢相信她的话语,一切太难以置信,阳真希望自己只是在做一场怪诞的噩梦。
“皇室卫队何在?”
“被我集结在广场上,等待您最后的命令。”
“呼~让他们都解散吧,事已至此,负隅顽抗没有意义。”
女子说话间开始抚摸着阳的头发,黛眉弯弯,看着怀里的阳露出温暖释然的笑容,瞳孔失去了高光,一心与环里的人做最后的温存。
“罗赛娅!我恳求您理智——”
昔拉握紧拳头,妍丽的面庞暴起青筋,无奈地说出失礼的话语。
“如今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金角湾的舰队尚未开拔,现在动身,我有十足的把握保护您撤往西方。”
罗塞娅抬头瞥一眼昔拉,转而继续垂下头,用力抱紧腿间的阳,暗淡的眼神里流露出病态的痴迷。
“他不走,我哪都不会去。”
昔拉迈开脚,正打算走上前说点什么,下一秒却被一股强劲的气浪推出门外,房门随之关上,室内的每一个缝隙都被一股无形威压封死。
随着血液回流,此时麻木的五感开始恢复工作,阳发现自己身上的衬衣湿漉漉的,不对,整张床都是湿的,一股腥香刺鼻的味道。
“这些湿的…是什么?”阳反手握住罗塞娅的手背,像是在恳求答案,尽管已经大致猜出一二。
“是油哦,因为担心到时候烧不干净。”
罗赛娅将手伸到阳眼前,点亮一束蓝色的火苗。
阳莫名其妙的来到陌生的房间,莫名其妙的卷入未知的风波;阳知道这时候发生什么超自然事件都不奇怪。
“你想自焚?!为什么?你究竟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阳,现在可不是撒娇的时候,没关系的,我知道你怕疼,围城之前我就准备了这个。”
罗塞娅从鹅毛枕头下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银色金属瓶,伸手展示到阳的面前,用非常的温柔的语气道:“里面是水银哦,滴一点进耳朵里就好,不会有任何痛苦的,随后我会点燃整个房间,在烈焰中和你融为一体。”
此时阳如果有力气喊出声来,一定会发出惊声尖叫,并爬起身,拼命扒开门板往外跑,但现在取而代之的只有惧怵的泪水,以及力不从心的颤抖。
“不要,我不想死,请不要这样”
罗赛娅的脸色从震惊变为愤怒,竖起的眉头让美艳的面庞扭曲得十分可怕,宛如草原上的掠食者。她抓住猎物的肩膀把他翻过身来,骑在身下,掐着阳的肩膀,瞪着眼睛质问起来,音色突然变得如同从冰窟里刮出的冷风,低沉刺骨。
“为何要发抖,不是你说受够了随波逐流,宁死也不愿随我走吗?昨天你还从钟楼上跳下来,没了心跳,我守着你的尸体直到破城,现在我已经打算扔掉一切,陪你化作尘埃,事到如今,你居然说这般荒唐的话。”
对方语出惊人让他陷入惶恐,四肢却松软的像无骨的海绵,没有一点反抗的力气,简直趁人之危,阳感觉自己是在遭受无妄之灾,当下承受的完全是一种莫名的折辱,对方的气焰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阳没有勇气继续驳斥罗赛娅,他无法理解眼前这名陌生女子对自己的感情,只知道如果再口出妄言,不敢保证对方会做出怎样可怕的举动。
现在想要生存下来,只好顺着对方的逻辑说话。阳凭借有限的情报,绞尽脑汁,做最后的挣扎。
阳用冰冷的双掌抚摸罗赛娅的脸颊,干涩的嘴唇吐出凄苦悲怆的话语:
“你难道不明白吗,我害怕…我害怕死后见不到你,我不想回到那个灰暗的地方。”
“你说什么?”
罗塞娅的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语气少了两分冷戾。
“昏迷的时间里我做了一个非常漫长的梦,我梦见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那里到处都是高耸的摩天大楼,和宽阔的街道,道路上人来人往,互不关心,他们都是行尸走肉,就像钟楼的齿轮,没有温度,也没有灵魂。”
阳注视着罗赛娅的瞳孔,眼中闪烁着泪光。
“我在那里失去理智,陷入意识的洪流,逐渐迷失在人群里,人们的坚硬冰冷让我感到痛苦无助,我发现我好像死了,身边少了点什么,回头看向茫茫人海,但是怎么也找不到这头金白的长发。”
说着,阳移开右手,指间抚弄着罗赛娅垂條的发丝,委屈的清泪夺眶而出。
“我刚才醒来,看到你依旧在我身边,心里真的好温暖。”
“阳……”
罗赛娅的声音温和了许多,拖曳的鼻音,带有忧伤的味道。
“我不想离开你,恳求你,不论如何,别做这样残忍的事情。”
语毕,阳开始细声抽泣,原本出于求生欲说出的谎言居然令自己也有所触动,阳自己也分不清刚才说的那一番话是真情还是假意,哀伤的情感变得模糊不清。
罗赛娅对阳的回答感到难以置信,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她揪紧阳的衣领,把上身提了起来 ,鼻子几乎要贴到一起,黯淡的瞳孔如幽深的古井,仿佛能摄人魂魄,她认真的质问起来:
“你——说不想离开我,认真的吗。”
此时罗赛娅的语气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戾气,反倒患得患失,如同中了千万彩票的得主,迫切的想要再次确认中奖结果。
阳咽了口唾沫,点头答应。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罗赛娅手一软,松开了衣领。
接着,她捧着脸,腮间泛起一丝殷红,嘴角溢出的微笑好生瘆人。
“没错,死了一切都没有了,我才不舍得死,我真正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眼下绝不可以失去你。”
远处响起密集的轰隆声,破空音响彻云霄,坚实的墙壁突然徐徐颤动,从天花板抖落下阵阵碎屑,尘埃漂浮,室内的氧气变得很浑浊。
罗赛娅立刻爬起身,走下床,穿上短靴,神情严肃,目光坚毅。
“这里不安全,我现在带你去港口。”
她脱下厚重的紫色华服,只穿一件轻便的白色连衣裙,又从盔甲架上抽出一把长剑,割掉裙摆,只保留到膝盖的位置。
阳支起身体,颤动的关节随时都要垮下去,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我走不动。”
罗赛娅坐回床边,用华服外套盖住他的肩膀。
“我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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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楼大厅
几对盔明甲亮的卫兵在一名灰发少女的指挥下,将所有能够搬运的辎重,用来堵住外楼的所有门窗,二楼以上的窗户都被封上密实的掩体,只留一个架着火枪的射击口,一楼的卫兵手持剑戟,把守在各个角落等待敌人的到来。
宫殿外楼被武装成华丽的战壕,在场的所有人都做好了赴死的觉悟,昔拉透过掩体缝隙,看向燃烧的城市,心里咒骂对面是野蛮人。
后方响起一声萧萧的嘶鸣,罗赛娅骑着黑马从庭院奔到大厅,阳坐在她身前,被夹在臂弯里,两人的体型有一定差距,阳的天灵盖只能勉强够到罗赛娅的下巴。
“陛下!是陛下”
“哦,我的弥赛亚,皇帝出来了!”
………
在场的卫兵无不欢呼起来,好像眼前到来的不是人类,而是笼罩着光晕的神明,那金白的长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大厅里的卫兵纷纷摘下头盔低头示意,昔拉走到跟前,单膝下跪,摆出更加卑微臣服的姿态。
“昔拉,你竟敢违抗我的命令。”
“皇室卫队不可能抛弃自己的皇帝,在场留下来的人都是自愿的,事到如今,我不怕您责罚。”
罗赛娅本想惩治昔拉的无礼,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她不愿过多追究。
“今后我当然会惩罚你,现在告诉我敌人的位置,以及金角湾的情况。”
昔拉站起身,说道。
“据最后的传令兵来报,二十分钟前敌人又突破了君士坦丁墙,占领了南部的朱利安港,正在围攻最后一座拜占庭墙。”
“嗯,继续。”
“北部的波塞费里昂港还在我们的控制范围,但是不知道舰队是否已经开拔。”
罗赛娅勒住缰绳,黑马一声嘶鸣,仰起上蹄转了个方向。
“那就抓紧时间吧”
罗赛娅朝堵死的大门伸出掌心,手掌前的空间出现波纹状的扭曲。
见状,四周的卫兵自觉的让开一条道路,有的人捂住耳朵。
一道快到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白色火舌如出膛的炮弹向大门疾驰而去,大门连同障碍物被摧枯拉朽刮得干干净净,火舌突破阻碍在远处的城墙上引起一场不小的爆炸。
现场残留有空气燃烧的鸣爆声,周遭的温度瞬间高了不少,大厅里回荡着一股股热浪。
阳心脏漏了一拍,身体一软,若不是被两侧的臂腕固定住,一定会从马上跌下。倒不是被对方掌控的强大力量所震惊,毕竟睁开双眼就被卷入这样荒诞的现实,心里早已打了预防针。
只是眼前那破碎的大门,远处爆炸火光,甚至是自己险些跌下马的动作,在这一刻似曾相识。
“出发”
“全体上马!”昔拉喊到。
卫兵纷纷骑上原先停放在庭院里的马匹。由昔拉带头,身后的卫兵排成两排,簇拥着罗赛娅和阳的坐骑,声势浩荡的奔出宫殿,踏过广场,卷起烟尘,向北部港口奔腾而去。
残存兵力正在城头与敌人鏖战,所以阳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但他看见城墙外绵延的火光直抵云霄,炮火漫天的轰鸣令人心颤,空气里夹杂着硫磺味。
当队伍驶离皇城,经过街道,四周的房屋完整的十不存一,很多民居墙上破了个窟窿,失去大半的屋顶。孩童在废墟边抱着母亲的遗骸哭泣,重伤的老人躺在墙角无人搭理,逃难的群众乱作一团,蜂拥的挤在通往港口的三岔路,攒动的人头时不时会沉下去几个。
阳从未目睹过这样的惨状,在他以往的记忆里,不论生活多么坎坷,社/会也从未如此动荡,他放学后,可以去奶茶店点杯黑咖啡,不用担心会从某个墙角会砸进来一颗炮弹。身边的路人都是一副侃侃而谈的样子,他们不会突然一身血,向自己露出痛苦的表情。
口腔里就像含了一块柠檬,他感觉很不是滋味,好像眼前遭受痛苦的不是路人,而是自己的家人,可能自己迟早有一天也会承受他们的苦难,阳对眼前一切无能为力,他甚至没有资格为这些人祈祷。
队伍停了下来,昔拉调转马头,扎进队伍中间,来到罗赛娅跟前。
“陛下,前面路被堵住了”
罗赛娅朝身后看去,密集的人潮一波又一波的围了上来,现在要回头改道已经不可能了,手下也没有足够人力去维持秩序,最后一道城墙随时会被攻破,队伍堵在这里后果不堪设想。
“你没有办法吗?”
“我可以强行驱散人群,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今后可能会对您造成负面影响。”
罗赛娅犹豫了片刻,她望着怀里的阳,最终下定决心。
“可以,你放手去做吧”
昔拉的眉头瞬间皱了一下,策马转身驰队伍前方,她明白当下别无选择,不论是罗赛娅,还是自己。
在昔拉的带领下,随行官兵陆续掏出火枪,朝天射击,密集的枪声时起彼伏。
周遭的群众受到惊吓,纷纷远离队伍,本就混乱的人群突然炸开了锅,更多的人在人流中被绊倒,再也没有机会爬起来,街道哀嚎遍地。
队伍每开一阵枪,可以前进几十米,重复这个过程,直到走出三岔路。
这一可怕的场景在阳眼中宛如修罗地狱,触目惊心,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抑郁酸楚的情绪化作黑影吞噬了他。
罗赛娅惊觉不妙,她腾出左手捂住阳的眼睛,俯下脖颈对阳轻声耳语。
“很对不起,让你看到这些,可是我必须保护你,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啊。我不祈求你能原谅我,即使你像以往一样憎恶我,咒骂我,也没关系,我愿意让你发泄情绪,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也不会给离开我的机会,我可以毫不保留的给你我拥有的一切,但你也要接受我的全部,我不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为了你,即使时间倒流,我也会做同样的事。”
罗赛娅在马背上做出深情的告白,企图挽留对方的神智,殊不知,阳的心灵已化作枯枝败叶,顺着脸颊的微风飘向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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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在海湾中心待命的军舰,全部的渔船,商船都人满为患,被迫驶离码头,港口依然滞留有大批市民,留在港口的官兵仍然努力维持着秩序,作为筹码,他们自己的亲属都已经上船。
群众汇聚在码头,隔着海面,与各自将要天各一方的家人,无奈的挥手告别。有些人跳进水里,向舰队游去,最后被水面溅起的朵朵浪花吓得游回岸边。
人群后面突然卷起滚滚烟尘,港口的官兵见状开始疏散人群,在码头中心开辟出一条空旷的道路。
停泊在海湾的旗舰,看到码头上的斥候在挥舞皇家的旗帜——紫色背景双头鹰。舰长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命令旗舰立刻靠岸。
罗赛娅以王子抱抱着阳进入船舱,阳身上裹着她的大衣,罗赛娅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连衣裙,她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旁若无人的走进船舱,昔拉紧随其后。
从未见过皇帝的水手,都对此早有耳闻,看到这番景象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何况是在皇帝面前,更不敢显现出一丝脸色。
罗赛娅进入专门为君主准备的房间,把阳放在床上,并为他盖好被子,又在被子上披上大衣。
此时阳已经阖上双眼,车马劳顿让他进入梦乡,罗赛娅趴在被子上听着阳的心跳,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回想起对阳的失而复得,今天简直是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罗赛娅擦了擦湿润的眼眶,转身轻轻关上了门。想要带着心爱的人逃出生天,还有更大的挑战等着她去面临。
港口与金角湾对岸的加拉塔要塞之间连接着一条拦海铁索,要塞架设有大量重炮,火力可以覆盖港口在内的大半条海湾。
这一强有力的屏障让敌国军舰无法接近港口,但这只能是在陆地未沦陷的前提下,一旦陆军突破最后一道城墙,金角湾的一系列防御工事将失去作用,届时港口将遭受来自陆地和海上的前后夹击。
罗赛娅站在甲板上,远远眺望皇宫的尖塔,塔顶竖立的双头鹰旗帜——裹着火焰顺风飘落,取而代之的升起一面金牛旗。
舰队的指挥官都汇集到旗舰上,在露天的甲板和皇帝陛下进行紧急作战会议,没有琐碎的流程,和悠闲的茶水。
“诸君,时间紧迫,请用最短的时间向我报告海上的情况。”
一位戴着眼罩的中年军官站了出来,他是这艘旗舰的舰长。
“半刻钟前,东方人的舰队从博斯普鲁斯海峡封锁了金角湾,他们的舰艇虽然相对落后,火炮也更小,但数量是我们的十余倍,我们的舰队即使算上武装商船,也没有绝对的胜算突破包围网。”
罗赛娅靠在栏杆上,望着远方被海浪冲刷的礁石,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不,你们不需要强行突破封锁,我想知道舰队是否有充足的把握保护旗舰不受攻击,直到靠近敌舰一百米以内。”
接着罗赛娅说出了自己的方案,在场的将领无不瞠目结舌,认为皇帝的提议太过疯狂,是在进行一场豪赌。但是罗赛娅却很自信,认为自己的提议虽然危险,但是十分有效,而且在场的将领们前后也没讨论出一致的解决方案,在罗赛娅力排众议下最终确定了计划。
栏海铁锁缓缓沉入水下,一艘艘硕大的风帆战列舰陆续驶出海湾,后面远远跟着满载平民的商船、渔船,他们并不会成为攻击的主要目标。
东方人的舰队在海湾口排成弧形阵线,可以对海湾出口形成交叉火力。

这种时候按照保守的打法,帝国舰队应该集中力量从侧翼突破,依靠己方舰艇的防御与火力优势尽可能回避接舷战,并想办法摆出优势阵型消耗敌人。
但令对面没想到的是,帝国舰队直接排列成紧密的偰形阵正面驶来。
双方进入射程后各自开火,但是帝国舰队的射击目标并不是敌方舰艇,而是周遭的海面。
每艘风帆战舰有两百多门火炮,倾泻在海面的铅弹,不断的掀起滔天的浪花。
这让敌方的交叉火力在一定程度上出现了误差,但仍有不少舰艇被密集的铅弹打得千疮百孔,随着距离的接近,偰形阵外围的战舰开始陆续崩溃,浸没;但是舰队依旧顶着猛烈的炮火在愤怒的前进。
帝国舰队终于来到离弧线中心不到百米距离,此时已经失去超过一半的战舰,原本丰满的两翼瘦了一大圈。
弧形对楔形已经形成了夹角包围,且对帝国舰队有相当的数量压制。东方人的舰队停止炮击,开始合拢阵线,准备展开接舷战,给予敌人最后一击。
而搭载着平民的船只趁着这个机会,从海湾右侧绕过战场,成功离开了这座即将沦陷的城市。
“陛下,您确定不需要我陪同吗?”
船舱里,昔拉跪在罗赛娅身后,帮她穿上板甲护胫。
“你的力量在这种情况没什么用途,上去只会碍我手脚。”
罗赛娅系紧肩上连接胸甲的皮带,长发被盘到脑后,俊美的双眸仿佛凝着一层冰霜,她转过身俯视昔拉,对方仰头迎上虔诚的目光。
“若我有不测,你负责把阳带到伊庇鲁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他的安全,为此,我允许你永远解开‘枷锁’。”
罗赛娅顿了顿,接着说道:
“届时,你便是摄政王,我不在,你必须把阳留在身边,最坏的情况下,你可以带他去新大陆,投靠那个女人……”
说到这里,罗赛娅下意识的抠住掌心,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
她摘下拇指的戒指,俯身递给昔拉,对方犹豫了半响,最终双手接下戒指,没有梨花带雨的婉拒和矜持;只有无声的默契。
罗赛娅只身走上甲板,眼前起伏的海面上漂浮着一群群庞然大物,围成黑压压的墙朝着旗舰聚拢过来。
先前让旗舰躲在偰形阵的中心,使其未受到炮火的损伤,代价是剩余的战舰即使没有沉没,也遭受重创,难以应对接下来的战斗。
东方人的战舰纷纷用船头的撞向残破的帝国舰队,这时敌人的水手看见,旗舰的桥头站着一个穿着板甲的女人,她双手扶在栏杆上,周身——萦绕着闪电?
他们的脚下亮起强光……
海面上升起一道白色的火墙,刺眼的强光让白昼顷刻间昏天黑地。
海水蒸发,蒸汽很快覆盖了整个战场,火墙化作一条滚烫的波浪,卷着残骸向外围辐射而去。
水汽升上云霄,很快化作倾盆大雨,直泻而下,冲刷着海面的灰尘。罗赛娅散开长发;沐浴在强风与浪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