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阳邻栋的邻居刚走出居民楼,就看到阳抱着快递盒,靠在自家公寓楼门口的绿化带后看手机,便并对其吆喝:
“花阳,天要黑了,怎么不上楼啊?”
阳愣了一阵,低声讲道:
“我在等人。”
“对方一定让你久等了,你看起来很焦急的样子。”
“确实,现在我不知所措 。”
邻居接着寒暄了一阵,便牵着萨摩耶离开,阳继续盯着手机,屏幕上不断刷新着同一个人的消息,一路划不到底。
[我在你家门口,能给我开门吗]
[我现在很失落,开开门好吗?]
[我买了你喜欢的零食,还有咖啡。]
[我知道你在家,刚才看到你在阳台。]
……
[你想和我打消耗战吗?我会一直站在门口。]
[见不到你,我不会离开。]
……
[我求你开门好吗?我现在真的很难受]
……
[想死]
……
消息那头的女生名叫月莱,是阳就读高中的风纪委员,长得很精致的混血儿,她身边总是围着很多人。阳和月莱平时没有交集,除了每天在校门口的例行公事。
而在半年前,月莱的父母离婚了,这之后她开始抗拒社交,性情也变的让人捉摸不透。
月莱主动辞去了学生会的职务,每天放学后都一个人回家,短短一个月她疏远了所有的朋友,原先形影不离的亲友见到她都是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纷纷绕着走,视线都不敢停留。
对方究竟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阳并不知道,他对月莱了解仅限于此,况且阳本来就是孤家寡人,也早已适应了这种状态,他不和同学处圈子,自然对学校的谣言八卦不感兴趣。
某个周三的早晨,雨下的很大,上学迟到的阳撑着伞,小跑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经过公园时,他发现秋千上坐着一个突兀的身影——校服完全浸透,发尾和裙摆滴答的往地上滴水。
阳从那头橘红的双马尾看出是月莱,毕竟整个学校只有她有这样的头发。
月莱也注意到了阳,抬头注视他,湿漉漉的刘海粘脸上,只露一只碧绿的眼瞳,那目光让人冷得不停发抖,好像浑身的皮都要被剥掉。
阳扭头离开,继续往学校的方向去,走出路口后却忍不住回头观望,认为放生不管对方很可能会生病;或许是出于同病相怜,也可能是自以为是的善意,感性的情绪在心里卷成了一条藤蔓。
“…………好吧,你赢了。”
阳跑回公园门口。枯树旁,月莱仍坐在秋千上,她皮鞋轻蹬地面,铁链嘎吱嘎吱的随着身体微微摆晃,看见阳回来便停止了晃荡,笑容诡异,从下巴滴落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呼呲的冷风让这孤寂的场景添上了几分萧瑟,像一副色调灰淡的油画。
阳来到她面前,在她头上搭上伞。
“月莱同学是吧…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阳鼓起勇气向月莱伸出手掌。
“我送你回家吧,你这样没法上学。”
月莱的双眸埋进了刘海下,两手抓着秋千的铁链,迟迟没有做出反应。阳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觉得好是尴尬;他认为自己应该是被嫌弃了。
阳的心理如玻璃般脆弱,敏感又可笑,这是他抗拒社交的主要原因,也是他最不愿意提起和面对的黑暗。自己鼓起勇气表达善意,反倒遭受轻蔑 ,他相信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自取其辱,心想至此;阳瞬间对这个混血少女没有了一丝好感。
阳垂下了手,转身正要扬长而去,而身体突然失去平衡,月莱的力道大的惊人,阳被猛的一扯摔倒在地,校服被泥沙浸染,雨伞也被冷风刮走。
滴着水的少女站在狼狈的少年腿上。月莱揪着裙子,热泪混着雨水倾泻而下,幽怨绿瞳在狂风中若隐若现,痛苦的神情犹如般若恶鬼。
“求求你,一会就好,求求你。”
月莱强硬的举动让阳措手不及,好比遭受当头一棒,他下意识想爬起,月莱却化做袭击羚羊的雌兽再次将他扑倒。
“你干什么,快起来!”阳扒着对方的肩膀,要将她推开。
月莱趴在阳身上,死死抱住他的躯干,用阳的衬衫当毛巾洗拭自己的眼泪,阳隔着布料感受到对方颤抖的身体,他最终叹了一口气。
“嘛,算了……”阳仰头躺进了的沙土中,任凭雨水拍打身体。
滂沱的大雨遮蔽了声音,模糊了光线,只有雷电和乌云默默见证了一切。
当天下午学校收月莱的请假电话,原因是月莱要把阳送去医院,阳得了重感冒。
从那天起,阳被卷入了名为月莱的漩涡,平静的生活一去不复返。
在医院的那段时间,月莱每个下午都来医院看望他,并带来各种名贵的水果,以及自己做的便当。常常在病房留下来和阳聊一些自己的兴趣爱好,而且频繁过问阳的私事。阳心里认为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好到这种程度,对方突然之间亲昵的举动让他,难以应对,他最终忍不住将对方呵斥出去。尽管如此月莱第二天依然会造访,在医院的那段时间对阳简直是煎熬。
两人回校以后,发现同样是独行侠的月莱在学校里突然变得开朗起来,凭借着本身不俗的容貌,和出色的情商,很快恢复了人际关系,并重新当上了风纪委员,一切做的比以往更优秀;甚至原先不熟悉她的同学与之碰面都会主动打招呼。
月莱不放过任何一个和阳相处的机会,中午和课间都会到他的教室来找人,并将其带到学校里任何一个无人的角落,进行深入交流,结果是一到午休和课间两人便开始了躲猫猫。最后月莱索性在上课时间,利用来到阳教室检查校服的机会,当着全班师生的面,对阳郑重表白,以宣誓自己的领地,并将自己在学校对阳做的一切行为正当化。
当时教室里响起一片尖叫,所有人都欢声鼓舞,就连单身27年的女老师都默默的潸然泪下,完全没有出手制止。
或许在别人眼里,月莱早已变回了那个受人欢迎的风纪委员。但在阳看来,对方只不过是从独狼变成了黑寡妇,她破坏了自己平静的生活,让自己承受心理负担,和他人异样的眼光。
阳恐惧上学,他每天到校掐着点来,掐着点跑,没几天干脆请长假不去上学,当了两个月的家里蹲,一心想着只等去参加期末考试,下学期无论如何要转校。
阳下楼取快递的时候,收到了加好友的通知,没多想就同意了,结果消息内容确认是月莱,随之而来还有不间断的陌生电话,阳几乎“感动”的要哭出来,他只能保持静默,不敢回消息,也不阳不敢回公寓,并选择躲在楼下的绿化带后面,等待月莱耐心耗尽自己离开。
天色渐暗,晚上的气温变得十分寒冷,阳只穿了一件衬衫,在绿化带后瑟瑟发抖,他终于忍不住决定速战速决的把月莱劝退,关闭屏幕上不断刷新的消息,手指划向了黑名单。
路灯陆续亮起,大人陪着小孩在围墙边堆雪人,一个披着围巾的小女孩望向天空,伸手指去。
“妈妈,那个姐姐在干什么”
“上面的姐姐?”
身旁的女人放下铲子,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
“啊!……等一下!”
阳背靠在绿化带边看手机,面前的汽车车顶骤然被一道黑影砸的塌陷,猩红的液体溅的到处都是,汽车的警报声随着闪烁的车灯不停地尖叫。
阳下意识的耸了一下肩,有什么温暖的东西飞进了嘴里,他惊恐的抬头转过视线。
车顶上,染血的大衣,扭曲的四肢,以及……橘红色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