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部的痛觉隐隐约约的逐渐消失,随着意识陷入黑暗,之前的痛觉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是来到这里的,他来到这里后就回忆不起以前的事情,也注意不到这种事。
这是一个使思考能力陷入混乱;理智变得模糊的世界,时间像交错的河流一样在这里碰撞出水花,又汇聚成**,让周遭充满了奇怪的沧海桑田;那些绵延至天际的穹山,看不见尽头的河流;最终都在不断撕裂和变化的空间中毁灭殆尽,化为琳琅满目又伸手可及的银河。
阳悬停在虚空中,指尖触摸到了星辰;他感受到暖流顺着指尖涌入身体,古老的光芒对他绽放,在脑海中展现出朦胧又似曾相识的世界;莫名的情感涌上心头。可在他还来不及对眼前的浩瀚做出回应的时候;一只无形的手掌将他高高举起,抛向了宇宙深处。
这时的阳不会思考,也没法说话,这边所有能感知到的东西都会以一种难以察觉的方式刻入记忆里。
意识穿过黑暗,朦胧的世界勾勒起清晰的轮廓,带着灰蒙蒙的色彩,耳边奏起一曲轻快的,从来没听过的音乐,悠扬的曲调好像在歌颂铿锵又脆弱的美好。
一对白皙修长的腕搀扶着的他身躯;将其固定在马鞍上。金白的发丝垂在他脸颊;脖颈;摩擦着敏感细腻的皮肤。
鼻腔闻到着芳香的汗味,身后的温暖犹如置身母体一般,腿部两侧传来的夹围是实实在在的安全感。
两人策马于石砖大道上,道路两旁是城市的残垣断壁,秃鹫和乌鸦在半空中纠缠,黑烟升入云霄。
坐骑继续驰骋,直到道路前方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耳畔的音乐须臾间淡去,她的到来促使阳的心中荡漾起苦涩的情绪,如匕首般剜割着他的脯脏。挡在眼前的是无法形容的黑暗。
道路尽头的人影裹着紫色的华服,有同样金白的长发。
身后的她见状扯拉缰绳,让坐骑侧身停蹄。远处的她慢慢举起手掌;一道白色的火舌疾驰而来。
马背上的女子右手紧紧搂住阳,左手朝着地面迅速挥去,在火舌袭来的方向升起一堵白色刺眼的墙……
大脑在轰鸣之中陷入沉寂,如电流般的不明压力在颅内反复跳跃,像一盏明灯照亮了藏在角落里的所有东西,刺激着每一根敏感的神经。
一直以来悄悄的影响着阳潜意识的,造成无法形容的恐惧,厌恶,的东西全部跑了出来。某扇因为外力损坏而无法打开的门,现在已经被神秘的力量强行撬开。
不知过了多久,腹部的痛觉再度袭来,阳感到有柔和的凉风撩过的眼帘,吹下一滴的温热的液体划过他的脸侧,疼痛混杂着异样的情感逼迫阳睁开双眼。
他一时间居然忘了自己是谁,对眼前的一切感到陌生,但却忍不住对着行宫里敞开的窗户放松酣醒的大脑,小嘴轻轻喘着气,只有潜意识里的声音告诉他他现在所处的地方现在并不危险。
不过当阳发现肚子上的绷带的时候,弹指间恢复了神智,随即额头上冒出冷汗,复杂的记忆让他浑身颤栗,阳抱着膝盖,眼睛朝着房间的某一个角落瞪去,大滴大滴的眼泪滚了下来沾湿他的绷带。
过去的他不是一个完整的个体,这对于自己和她人都不是一个坏事。因为现在完整的阳在这个世界,能面临的只有恐惧,以及深深的无力感。
不过很快就有东西分散了这种负面情绪。
悲哀之余阳慢慢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奇怪的现象,他察觉到有浮动的源泉在他身体里和身体周围回游,并且逐渐变得稀薄。
之所以称为源泉,因为这种东西无色无味,即没有肉眼可见形体,也没法通过触觉来感受它的大小,质感,和温度。只能通过某种陌生的生理接收方式,来感知到它有一个极限大小的值。
这种陌生的生理接受方式,阳能够想到最确切的形容,就是自己多出了一个感官,一个生而为人除五感以外的外界感知能力。
阳可以肯定的是,这种异常的体验正往不好的方向发展,因为这股源泉在以身体可以感觉到的速度向外辐射,不断的减少大小的值,而随着源泉的消耗,非常古老的危机感在他意识中敲响了激烈的警报。
花窗吹进了一阵冷风,熄灭了墙上的蜡烛。阳亲眼看到;在没有月亮的夜晚房间却出现了蓝色的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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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的地下室被打开,围拢在门外的兵卒脸色看似镇定,嘴角却不自觉的颤动。
“你们不用跟着下来,留在上面等我。”昔拉脱下斗篷递给旁边的士兵。
“还是让我带您下去吧,里面错综复杂,没人带路要花很长时间。”老宦官亚利安德罗斯说着戴上了药草面罩,率先走入了地下室。
昔拉没有异议,并紧随其后。外面的士兵乖乖的矗立在大门两旁守候,每一个人的神情都异常忐忑,其中有一位对着胸口划起了十/字,轻轻地念念有词,结尾又小声嘀咕:“父要惩罚我的罪孽了。”
两人举着火把,穿行在狭窄幽深的地下通道里,空气中有一股霉味,水滴声和无力的呻吟回荡在黑暗深处,令人毛骨悚然。
他们最终在某个楼梯间找到了一个紧闭的大门。昔拉在点燃墙上的火炬,亚利安德罗斯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将门打开,随后有股恶臭冲两人扑面而来。
昔拉对面前的恶臭没有任何感觉,她甚至连药草面罩都没有戴,亚利安德罗斯发出几声老迈的咳嗽,然后镇定自若的走在前面,并扭头看向昔拉,“这两边的症状不是最严重的,我们往前面走。”
两人小心翼翼地穿过被污染的床铺,地面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半裸的躯体,那些人大多数失去了动静,只有角落里的几个人在无力的挥动手臂,口中吐出绝望的哀嚎。
二人来到了尽头的一片狼藉边,昔拉蹲下身,用火把凑近,仔细观察起眼前的肉体,这具躯壳的主人已经没有了活人的气息,只有丑陋的淋巴爬满了ta的身体,脖子上更是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瘤子,身体各处出现水肿,已经看不出生前的模样。
昔拉将火把交给亚利安德罗斯,方便腾出双手。她非常熟练的翻捣起病人的身体部位,脸上风平浪静。
老宦官亚历安德罗斯见此情形将头侧到一边去,然后慢慢扭了回来。
“尽管您戴着手套,但我还是不建议您这样做,触摸疾病是罪恶的,您可是陛下的仆从。”
“城里的医生都不敢直接触患者,我不做就不会有人做了。”
昔拉抚摸着尸体腹钩的瘤子,隔着手套感受它的质感,神情严肃地陷入了沉思。
她想起了两百多年前的卡法保卫战,自己在城楼上亲眼看到,入侵的鞑靼人用投石机向城内投掷尸体。
多年前的梦魇现在再度回到这片土地,昔拉知道这些东西和东方人脱不了干系,但真正严峻的是,以帝国,不,以整个西方的医疗条件都无法与这场即将到来的浩劫正面抗衡,它的屠刀可以兵不血刃的毁灭任何一个国家,就像过去那样。
“这些难民是哪里来的?”昔拉起身向宦官亚利安德罗斯问道。相比于自己,宦官亚利安德罗斯对这座城市的难民管理更加了解。
“哪里来的都有。从安纳托利亚到巴尔干,从安条克到耶路撒冷都被东方人践踏过,这些流离失所的可怜人是转辗过多个城市才到达这的。”
“你是说没有留下原籍贯的申报档案吗?”
亚利安德罗斯摇了摇头,“那些豺狼甚至会私吞难民的粮食。”
这个回答让昔拉明白,约阿尼那的难民管理肯定一塌糊涂,粥坏坏一锅,其他方面也好不到哪去。以这座城市官僚的品性,接下来的防疫工作将会举步维艰,与其放任散漫的官僚浑水摸鱼,直接实行军管会更加简单有效。
“我们回去吧,帮我告诉罗曼努斯将军,要在七天之内封锁城市,如果他不愿服从,我就替他做完他该做的工作。”
“明白,女士。”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大门前,老宦官正在关门,昔拉却在这时候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很多年都没有品尝过的,浓郁的,让人想大快朵颐的芳香。
确实有一瞬间,她沉醉在欲望中,但疯狂并没有冲垮她的理智。
昔拉努力让自己躁动不安得内心平静下来,同时嗅着这股味道,在寻找它的方向,因为现在她心中有了一个很坏猜想。
亚利安德罗斯已经走在了前面,然后回头说道,“我们该回去了,女士,啊....您,您怎么了。”
他看见昔拉朝着某个方向目不转睛的凝视,一对湛蓝的瞳孔收缩成细条状,迸发着诡异的光芒,周遭散发的气息非常具有威胁性。
下一个瞬间,昔拉向他拔腿跑来,老宦官被吓得跌坐在地上,昔拉没有理会亚利安德罗斯,径直跨过,向着大门跑去。
没有人知道这位少女容颜的怪物,现在的内心有多挣扎。
——少主,千万不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