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里奈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似乎从我记事起的记忆里就总是有里奈的影子。
小时候的里奈真的是个大胆奔放的孩子,总是无视我的意见拉着我到处闯荡。
抓虫子啦,堆沙堡啦,从草坡上咕噜咕噜逛下来啦。
还记得某次玩抓鬼的游戏,扮演鬼的我被里奈逼到了一个墙角,对峙了一会儿后里奈张牙舞爪地向我扑来。慌不择路的我侧着身子想从里奈和墙的间隙中钻出去,控制不住身体平衡的我一手就撑在了墙边的仙人球上,当时我就滚倒在了地上。
好在这种仙人球上是细细短短的刺,若是又长又硬的估计我手上就要留下几个窟窿了。
想想还真是后怕。
尽管如此应该也还是很疼的吧。然而奇怪的是我却完全没有疼痛的记忆,每次回想起这件事鲜明地浮现在我脑海中的总是里奈那泫然欲泣的脸。
“和也和也,你还好吗!疼吗?不会死吧?”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小心地捧着我受伤的手,慌慌张张却手足无措。
像这样的记忆不在少数,跟着里奈到处跑的我常常会带着各种小伤,但我却不在意似的一直依然傻傻地跟在里奈后面。
每次看着比我还焦虑担心的里奈,心里反而总是会非常开心,疼痛也全然不会在意。
现在想来,那大概是一种类似甜蜜的感觉吧。
而里奈,毫无疑问就是我的初恋。
“新河,小心!”
“诶?……啊!!”看着体育场另一端的里奈颠着排球的身影发呆的我被叫声唤醒,转头看回篮球场,随即脸部便感受到急促的重击,篮球扎扎实实地正中面门。
“啊,啊——”我用手扶着被砸的脸,摇摇晃晃地在原地打转,勉强维持着平衡,眼前一片黑。
“没、没事吧!”
“让、让我缓缓。”我摇了摇头,睁大眼睛四处扫视着感受现实,确认这一击没有给我带来不可逆转的伤害。
视线逐渐变清晰。排球场上一个女生似乎很担心的看着我,排球也滚到了一边。
啊,是里奈。我摇了摇头示意我没事,她似乎是理解了,安心似的点了点头,俯身捡起了排球。
“没事,继续吧。”我向篮球场上的同学们也这么说着。
比赛再开。
退防的时候一个男生跑在我旁边用手肘戳了戳我。
“哟,在看哪个妹子呢。”
”才没有。“
”别装啦,在看里奈吧。“
这家伙叫上泉彰久,座位就在我后面,是校篮球队的主力。正因为我们这队有他在所以我才有闲心发呆。
”都说没有了。“
”好歹我就坐在你后面,你们的事我还是有好好看在眼里啦。”
“你在教室不是一直在睡觉么?”
“睡觉归睡觉,不耽搁其他事。”
“这啥,超能力吗?睡觉也能感知世界这样的?”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有点像。什么?难道我真是超能力者?!”
上泉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
“啊,好厉害好厉害。”成功岔开话题的我违心地称赞着他。
“是啊,好厉害。我怎么现在才发现。好厉害啊我!”上泉没再纠缠着我,自言自语着回到了防守位置。
这家伙,难道其实是个笨蛋吗?
从笼岛的请求那天算起,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星期。
对普通人而言,两星期或许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但对笼岛而言,却足以把我深深埋进永远唤不醒的黑暗。
都过去了。
时间就是这么个东西吧,平等地抹去一切。笼岛也只是稍稍将这进程提前一点罢了。
体育课结束,我回到了教室。上泉已经趴在自己的课桌上进入了睡眠模式。
会不会看上去是睡了,其实是醒着偷偷观察着教室。
有这样的疑心的我走回座位,转过身拿笔戳着上泉的手臂。然而上泉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
戳了一会儿我便放弃了,毕竟打扰他人的睡眠也是一大恶事。
又热又累的我闲着没事,便也呆呆地趴回课桌上。里奈的座位上没有人,视线更远处的笼岛的座位上也没有人。她们都还没回来吗,不肯空闲地脑子就这样想着无所谓的事情。
上课前一分钟左右的时间,笼岛和里奈出现在了我视野里。
笼岛扶着里奈的手臂,脚步一深一浅地小步走着。
脚受伤了吗?一瞬间有了想冲上前看看情况的想法,但我的理智把我控制住了。
毕竟她现在大概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里奈把笼岛扶着坐到了位置上,跟她说了些什么,里奈似乎还往我这边看了看。
我把头扭向一边不去看她们,然后注意到了班上男生似乎都对笼岛的状况很在意这样的根本无所谓的事实。
“和也,有件事想拜托你!“里奈不知何时来到了我身前,双手合十小小地弯着腰请求着。
”什么?“
”就是——“
就在这时上课铃不识趣地响了起来。
”啊,那下课再说好啦。“
说完里奈便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与此同时历史老师也走了进来。
让我头疼的学科,放弃好了。
这样自暴自弃地想着的我又采取了托腮望向窗外的姿势。
里奈和我想说的是什么呢,感觉大概有点能猜到。肯定是和笼岛有关的事吧。
我看着窗外,有学生排着队在操场上跑步,足球场上也有人在踢球。明明太阳非常兴奋地挂在天上,真是充满激情的青春呢。
怎么会伤到脚的啊。真是笨拙。我禁不住还是在心里想着笼岛的事,吐槽了一句。
放学后,我扶着笼岛在洒满金色夕阳的阳光的教学楼的走廊上走着。
事情会变成这样自然是因为里奈的请求。
”你是骑车上学的嘛,拜托帮忙把遥送回家吧!“这便是里奈的请求。
”……为什么我非得做这种事不可啦。“
”笼岛家人工作都很晚结束啊,她脚扭了也不能让她自己走回去吧。我又没有骑车嘛。”里奈像这样解释着。
“还是说……”不知为何她突然放低了声音,眼里带着狡黠的笑意看着我,“其他男生送她回去也没关系吗~盯着这个机会的男生可不少哦!”
就让其他男生送好了嘛,我又无所谓。差点就想这样说出来了,但视线在班级里扫视一圈后我对这种情况在心底产生了极强的排斥。
坐在其他男生自行车后座的笼岛,想象一下之后觉得,果然还是无法接受。
“好了啦,我做就是了。”就这样缴械投降了。
“嘿嘿,乖乖~”里奈笑着胡乱摸着我的头。
笼岛已经完全忘记我了。
“他是和也哦,新海和也。”里奈这样介绍着我。
“啊,我,好像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诶?”我有点吃惊,本以为我的一切在笼岛的记忆里都该被埋葬了才对。
“好像在日记上看到过。”
“这、这样啊。”有类似我会不会是特别的人这样小小的想法冒出来的我真是个笨蛋。
“稍等一下。”笼岛拿出日记本,用白皙的手指一页页翻过,寻找着我的名字。
似乎是找到了,翻页的动作停了下来,开始认真地看了起来。
脸上的表情似乎没什么起伏。
我倒是很好奇她是怎么记录这件事的,怎么描写我的。
“新海同学很可靠。”不知道会不会有类似这样的描写呢。
我怀抱着这样无所谓的幻想,和里奈一起静静地等待着。
似乎是读完了,笼岛叹了口气,露出了有点困扰的表情。
“如果不愿意的话,找其他的人也可以哦。”为了避免尴尬,我主动提了出来。
“啊,不,这个。”笼岛思索了一会儿,表情逐渐舒展开来,“不用了,就拜托新海同学了。”
“诶,拜托是,拜托我送回家吗?还是拜托我去找其他男生?”
“当然是拜托你送回家啦呆子!”里奈代替笼岛回答了,用脚尖踢了一下我的小腿。
就这样,事情就像刚才所说的一样,我扶着笼岛在洒满金色夕阳的阳光的教学楼的走廊上走着。明明身体的一部分重量都通过手搭在我的手臂上,却依然感觉很轻。从身旁传来了她的香味和体温,让我微微有点心跳加速。
气氛尴尬地沉默着。
“脚,怎么会扭的?“为了打破这气氛我试着向笼岛搭话。
”回教室的时候跑着不小心扭到的,不行吗。“笼岛似乎有点生气似的嘟着嘴扭头看向窗外。
”可、可以啊,很普通吧这种事,大、大概。”
“……可以吗?”不知为何又反问了我。
“可以、还是不可以呢?”莫名其妙的问答,我小心翼翼地选择着措辞。
“‘当然不可以啦,你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受伤呢,上天真是不温柔啊!’什么的,刚才要是这么说的话说不定好感度就上升啦。“笼岛说着不知所谓的话,说完,自己也感到有趣似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咦,笼岛,原来是会说这种话的性格吗。感觉和我印象中的有点微妙的偏差。
大概是心情很好所以开开玩笑?
不过笑起来很可爱这点始终没变。
明明只是淡淡的笑容却让我心里小鹿乱撞。
“不会说话真是抱歉啦。”像这样说着不痛不痒的话。
“不,倒不如说这样很好。”笼岛小小的点着头,“不然我会很困扰的。”
“是吗?”
“是的。”
街道的风景在不断地倒退。尽管已经是不知看过多少遍的风景,此时却不知为何泛起了一些新鲜感。普通的树木和无名的花草,油漆略微剥落的院子铁门,白色的爬有不知是爬山虎还是什么的院墙,一切似乎从我记忆中的灰色世界里重新着上了颜色。
笼岛就坐在我身后,双手拉着我的衣服后摆。
因为很轻吧,骑在车上几乎感觉不到和平时的差别,但我却格外清楚地意识到笼岛坐在我身后的事实。
放慢速度,小心地骑着。
“呐,之前你认识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笼岛在我的身后问我。
“诶?嗯,我想想……”我在我的记忆里搜寻着,“有点严肃认真的女孩子吧?”
“严肃认真?”
“还有点不好接近,这样的感觉吧。”
“在本人面前说不好接近真是失礼啊。”
“不过的确就是这样的感觉啊。不过今天倒是感觉很活泼呢。”
笼岛似乎小小叹了口气。
“那就是失败了呢。”
“失败?”
“失败。模仿失败。”
自行车转了一个弯,笼岛抓着我衣服的手更紧了些。
“失忆嘛,慢慢地就连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会忘记。”笼岛似乎小小的前后摆动着双脚。
“喂,脚受伤了就别乱摆啊!”
“这点程度没事的啦。”
嘴上这么说着,摆动还是乖乖地停了下来。
“看着日记的时候我就会想啊,那时候我是什么心情呢,是怎么想的呢,又是什么表情什么语气呢。即使看到日记本上写着‘我很高兴’啦,‘笑的很开心’啦,依旧完全没法理解。”
发生了什么可以记录下来,心情却不能可视化地复制。
“所以看着日记,有时就会很烦躁,对连过去的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自己很生气。有时又会不自觉地想去揣测模仿,然后失败。就像刚才那样。“
“就是说你觉得过去和我相处时是刚才那样的情况啊。”
“因为写得很活泼啊,这一段。我就以为会是那样的。”
心跳忽然快了一拍。也就是说那时的笼岛的心情其实是很好的吗。擅自理解到这一步的我的心情也忽然变得更好了,踏着踏板的脚力量不自觉地加重了,然后猛然想起在身后的笼岛,又老老实实地放慢了速度。
“其实不用想着模仿吧。不是很清楚怎么表达,不过,听从最真实的感觉不就是了吗。”
“就是因为忘了是什么感觉我才会去模仿的啊。”笼岛的语气里似乎有点埋怨。
“不,不是过去的,是说现在的心情啊。忘记了就忘记了,从头来过不就是了。”
“这样别人不会很受伤吗,被完全忘记了。”
“呃,想想,估计是会挺受伤的。不过我觉得,即使发生了什么忘记了,心情啊,感情啊,也是不会忘的吧。“
“会的。”笼岛斩钉截铁地回答。
”……不会的。“不知为何这里我不想妥协,“比方说,就像之前你和我开玩笑也许不是因为你说的是在模仿,而是你内心记得我们就该是这样,呃,比较亲近的关系。”
“……在本人面前说出这种话你也真是挺厚颜无耻啊。”
“啰、啰嗦。”感觉我的脸颊似乎有点发烫。
笼岛轻轻“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也没否定。
也许算是默许了吧。
忽然发现我在这方面真是有极其敏锐的感觉。对自我又有了新的无谓的认识。
风和时间在我们的四周流逝着。
“到了。”突然笼岛开口了,指着路旁一幢房子。普通的二层楼房,小小的院子,却没有杂草丛生,整理得很干净,长满了短短的看上去就很柔软的草。
“谢谢。”下了车后的笼岛向我轻轻鞠了一躬。
”我扶你进去吧。“
”不用啦,这点距离,我还是能走的。“
我就在院子门口目送着笼岛小步地单脚跳进院子,打开房门,回头向我招了招手。
果然我还是应该扶她过去的吧,看着她辛苦的样子我有点自责地这么想。
”别看了啦,你也回去吧。“
”嗯,拜拜。“我重新踩回踏板。
“对了,”笼岛想起了什么似的,冲我喊着,”之后几天也拜托你了——“
”嗯,没问题!“我控制住几乎开心地就要笑出来的嘴,发出的声音似乎也有些变形。
就这样,我成了笼岛的御用司机。
平安无事地驾驶了数日后的某天,送笼岛回家的路上,快到笼岛家时,毫无预兆地下起了大雨。是夏天特有的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
我们没有带伞,即使带伞了也难以一边撑着伞一边骑车。
于是我们就在这样的大雨中慢慢地冲刺。
毕竟笼岛在后座,太快的话可能会摔下去。
于是毫无悬念的,到达笼岛家时,我们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像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再之后,我便第一次名正言顺地造访了笼岛的家。
”打扰了。“湿答答地站在门口尽了应有的礼节,我便像个第一次钻出土地的鼹鼠一样小心翼翼地踏进了笼岛一直以来生活的地方。当然只是客厅。
“浴室在那边,你先去用吧。”湿透的衣服紧贴在笼岛的肌肤上,让笼岛看起来格外地娇小,甚至有点令人怜惜的程度。前额的发也湿了贴在了脸上。
“你先洗吧。”
“你先。”
“你先吧。”
“你是客人,你先。”
“你都在发抖了。”
“没有发抖。现在是夏天怎么可能发抖。”
骗人。明明就在发抖。
虽说已是六月份气温却反常地不高,何况还是这样湿透了,我都有点凉得想抱住自己双臂。
“别废话了快去洗吧!”受不了的我真想把眼前的笼岛用公主抱抱起来然后丢进浴缸。
当然不可能这么做。
“你看你脸红了,是发烧了吧。所以果然还是你先……”
“闭嘴然后乖乖地去洗吧!求求你了!”打断了笼岛的话,我几乎就想当场下跪了。
“可是……”
啊,没完没了。
我要结束这一切。这么想着,我心一横,走到笼岛面前,伴随着笼岛”哇“地一声小小的惊叫,真的把笼岛公主抱了起来。
手臂感受到了笼岛的柔软和重量,虽然已经有所体会却还是不禁感慨真的很轻。我的脸和笼岛的脸在一低头便能吻上去的距离,传来了混杂着雨水的潮湿味的笼岛的体香。为了保持理智我坚决地抬头看着浴室的方向。
被抱着的公主殿下陷入了显而易见的混乱。
”你你你、你在干什么!“嗔怒的语气。
”把你丢进浴缸。“我老实地回答,当然我也的确是这么想的,一点都没有其他不良动机,嗯。”讲不通就只好付诸武力咯。
“什、什么啊!暴政!独裁!抗议!不尊重人权!”笼岛在我的臂弯里挣扎着。
“喂喂,别这样乱动啊!会掉下去的!”
“那就快放我下来啊!”
“你不先洗我就不放!”
“唔——”笼岛安静了下来,感到诧异的我低下头,看到笼岛轻轻咬着嘴唇,脸上有点不只是因愤怒还是羞涩产生的红晕。
“看什么看啦。”
“不,只是在想,安静下来之后再看还真是可爱啊。”
“你你你在说什什么东西!”笼岛的视线在天花板上游移着,“知道啦我先洗就是了,快放我下来!”
“呃,要不我抱你过去?”
“不!用!了!”
带着略微有些遗憾的心情我把笼岛放了下来。笼岛红着脸,一言不发地扶着墙向着浴室的反方向走去。
“喂,浴室在那边啊!”
“我去拿衣服啊!笨蛋!笨蛋!”
不知为何把笨蛋重复了两次。
我走到落地窗旁,就地坐在地上。雨势已经小了,细丝一般密密地落着。小草似乎很惬意地沐浴着甘霖,大树的叶子微微地颤动。
“这是我爸的衣服。不知道合不合身就将就着穿一下吧。”
转身看到笼岛把一叠衣服丢在了茶几上。
“那我先去洗了。不许偷看哦!”
“当然不会!我没这么低级趣味!”
“哼。未必呢。”
丢下这样伤人的话,笼岛乖乖地向浴室走去。不一会儿后传来了水声。
现在就是证明我的意志力的强大的时刻了!
我盘膝坐在地板上,直直看着窗外,跟打坐似的,想象自己就是一名得道高僧。
深呼吸。
深呼吸。
我的意识慢慢脱离我的肉体,在纯洁的大自然中自由地游荡。我在树林之间穿梭着,小鸟在树梢上清脆地啼叫,松鼠机敏地上蹿下跳。不知名的野花灿烂地开放着,我凑近去,俯身闻了闻,传来了一阵熟悉的香味。喜爱至极的我轻轻折下一朵放在手心,观察着可爱的花蕊,花蕊的顶部似乎是个小房子,我从房子的窗口看进去,便看到了正洗着澡的笼岛对我怒目而视。
背脊一阵冷汗,我被惊吓回了现实。
然后发现不知何时腿边躺着一只白色的猫。
很舒服似的靠在我的腿上闭着眼睛,不知是否睡着了。
“好可爱的猫啊。”我这么喃喃自语着,伸出手抚摸着它的背,感受到了柔顺的毛。
“她叫奈奈。”笼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站在我的身后。
换上了白色的T恤和红色的短裙,非常可爱的私服。
“现在可以满意地去洗了吧。”埋怨似的瞪了我一眼。
“知道啦。”我拿起笼岛给我准备的衣服,模仿笼岛的语气,“别偷看哦。”
“鬼才要偷看你啦!”顺手抓起沙发上的一个抱枕向我丢了过来。
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笼岛正在她的日记本上写着什么。奈奈已经不见了。
“在把刚才的事情记下来吗。”
“嗯。把你这个变态的暴行全部记录在案,免得以后忘了。”
“说是变态也太伤人啦。”
“事实如此。”笼岛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点着头。
我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写着日记的笼岛。因为低着头的缘故,黑发垂到了脸侧,笼岛不时地将头发捋到耳后,然后露出那精致的侧脸。一笔一划似乎都很认真,慢慢地似乎倾尽了全力,构筑着连接未来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的桥梁。
“刚才的事,也会忘记吧?”不小心问出了口,虽然我早已知道了答案。
笼岛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
“然后一天后,又要从陌生人的关系重新开始了吗?”缺乏起伏的音调,我甚至无法确认这真的是我发出的声音。
“怎么,现在知道不安了吗。明明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什么心情感情是不会忘的。”似乎是写完了,笼岛停下笔开始阅读,大概是在校对吧。
一会儿后,她合上了日记本。
”骗子。“轻轻地,却是掷地有声地,对我的宣判。
我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或者说,我没有空闲的脑容量来思考如何反驳。
我的脑海里,满满的都是笼岛,生气地嘟起嘴的笼岛,混乱地挣扎着的笼岛,红着脸的笼岛,重复了两次笨蛋的笼岛。
像一个小小的宝物一般,安静地躺在我的臂弯里的笼岛。
今天笼岛让我看到了太多她以前从未展露过的表情。
但是,这些全部都会消失。
明天的现在的笼岛,只能读别人的小说似的,翻阅着今天的剧情。
得到之后,才能理解失去的痛。
“我,还是觉得,有些东西是不会忘的。”我双眼无神地看着对面的墙,呆呆地不知对谁说着。
”骗子。“笼岛却只是重复着这两个字。重复地把这两个字重重地砸进我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