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 年前——
“生而为人,即是食物。”
当一个人类从母亲的身体里出生,他所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对他说这句话的,有可能是母亲,表情往往肃穆的近乎悲壮,仿佛在参加葬礼一样。这种情况下,他将有机会长大,有机会谴责母亲为何要让他来到这种世界。
但是,对他说这句话的,也有可能是露出垂涎笑容的异种族。
那么很遗憾……他将在出生的当天就亲身体会这句话的含义了吧。
斯连有幸成为第一种人类。
她就叫斯连,在当时的人类社会,除了极少数例外的部族,成员都只有短短一个用来区别个体的名字。
“斯连,你今年已经可以生孩子了,但愿你能一次生两个。”
当母亲抱着自己不知第多少个弟妹——斯连已经没兴趣关心那些孩子的性别——这么跟她说话的时候,斯连并没有感到害羞或恼怒,而是非常平静的点点头。
因为通过短短十三年的人生,斯连已经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人类所具有的“价值”。
量。
这就是人类的价值——食物的价值。
“我可以去特鲁家么?”
就算从几位姐姐那里学到过,也有了觉悟,但是可以的话当然还是想选帅气、强壮的青年。
特鲁比斯连大两岁,但是已经比绝大部分男人都要厉害,甚至能打赢犬魔。
虽然犬魔和人类的生物地位差不多,也只是食物罢了,但是这样的特鲁依然非常厉害,拥有非常宝贵的遗传因子。
母亲打量斯连,那是在判断她会不会被看上。
男性的死亡率压倒性大于女性,从事的都是危险的食物采集工作和重劳动,所以当然不可能再将剩余的精力提供给所有人。
母亲挥挥手。
“去吧,他会喜欢的。”
斯连便走出了简陋的土屋,来到人类这座无名土城的灰蒙蒙的路上。近十万人生活在这里。其他平原也许还有别的土城?山脉与树林中或许有更加适应环境的人类种族?但是斯连不可能知道,也不可能关心那种事。
刚刚入夜,星空初明。
她径直走向不远处的特鲁家,一边在衣服上将手上的泥擦掉,简单打理一下头发——她想让自己的第一次好歹漂亮一些。脸似乎也红了一下。
没有婚姻的概念,也没有仪式,只要走进对方的土屋,将身上破破烂烂的布衣脱掉就行了,就说明来意了。对方如果有精力,当晚就会进行结合。
然后生下孩子。
让整个种族产生名为“量”的价值。
凭什么自己要来到这样的世界上呢?为什么要将这样的种族延续下去呢?——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留到死后再去思考也不迟。
娇小的黑发少女轻快的走在路上,右脚踵处有一个硬果核串成的脚镯当啷作响,那是她身上唯一的装饰品。
去年送她这个的男孩肯定已经死了,因为被送去了“山峦神”那里。
这个世界有好多好多“神”。
全部都是人类绝对无法反抗的存在。全部都向人类种族要求着名为“量”的食物价值。
当栖息在山脉巅峰的巨翼飞龙们光顾这座平原上的小土城,当它们十五米以上的身躯从空中投射下不详的黑影,土城中的人类会怎么做呢?
不能反抗。人们会按照“顺序”躺在土城中一条被修建的特别宽敞的大路上,等待俯冲而来的猎食者。
所谓的顺序,当然是失去劳作能力的人会比较优先,但是为了让神满足,也需要掺一些青年进去。
躲在土屋中的人们会一遍又一遍喃喃着“愿天空神欢喜、愿天空神欢喜、愿天空神……”
等级大约 50 左右的巨翼飞龙,于是就被人类们称为“天空神”。
还有其他许多“神”。
平原下方的伊万夏大森林中有蛇人的帝国,它们喜欢生吞小孩,于是就不断送小孩去给“森林神”。它们大约 40 级左右。
宝贵的水源地,新月湖中有魔蟾蜍的聚落,它们向人类索要祭品,所以这些 35 级上下的丑陋怪物成为了“湖泊神”。
还有统治亚伯利恩丘陵的哥布林军阀们,它们是“丘陵神”;居住在山麓地带的钩爪巨魔,它们是“山峦神”;潜伏在地下的掘穴土虫,它们是“土地神”……
——逃离这里。
天地广阔,在找到能够容身的场所之前,不断逃离,不断迁徙!
名叫斯连的少女,也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但那只不过是大家十岁出头时都会有的异想天开罢了,只要在土城外面简简单单走一走,梦就会碎掉。
没有利爪,没有獠牙,没有坚硬的鳞片也没有致命的毒囊,如同只能缓慢奔跑的肉袋一般,这样的生物不是食物又是什么呢?
食物的价值就是量。想摧毁这座土城十分容易,但是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就会自动增加食物的量,再加上平原地形在它们眼里缺少价值,所以周围的“神”们全都放任不管。
那么
如果有一天,连“量”的价值,也被否定了呢?
————呯!嘭!!!
从土城东北方的城墙处传来轰鸣巨响,强烈的爆碎声和坍塌声让斯连脚下不稳,跌坐在地上。
是哪个神来了?
疏忽了对哪个神的供奉,结果让对方主动上门讨要?
是没有见过的“神”,有着大约四米的高大身躯,体格健硕远非人类能够想象,通体赭红的肤色,拥有象牙般可怕的剑齿,手持一人多高的巨型武器:弩炮、大剑、塔盾、重矛……
看来是类似“丘陵神”那样的军队化神明,太好了,这样的神明一般不屑攻打人类之流,只要献上足够的祭品就能————
“咕噜……很好!虽然太简陋了,但是修建一下还是能用作据点。就将这里当作远征蛇人帝国的桥头堡!”
“————嗷呜呜呜!!”
伴随着为首将领的宣言,后方不知多少这种“神”,齐声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急急忙忙最先赶来的不是土城中的卫兵——卫兵只负责对付来到平原的弱小野兽罢了——而是一群老人。
相较而言,他们穿着相当“华贵”,居然里里外外有三件呢,还戴着金属项链这种宝贵的东西。
他们是经验丰富的“神明祭司”,拥有常年和各路诸神进行交涉、签订供奉契约的宝贵经验,所以整个土城才养着这些平时并没有劳作能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