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少女裙摆伴随着一阵迎面吹来的无情轻风徐徐扬起。
在“糟糕,闪不开了!”与“要闪吗?”想法的分歧之间,男子视野看似意外性地被迫探入到了裙底下方。
那是一道可被称为男人禁忌的风景线
没错,所谓禁忌就是指不能触及之物
而裙底下的那道光景——
是男人不能看到,更不能企及的禁地。
特别是对那些抱有最纯真美好幻想的“男人”而言。
因此,在事发后的一秒钟,男子不由自主陷入了悠悠而漫长的遥想。
炯炯有神的眼眸、与少女的初次邂逅——
那是他逝去的......
(啊~,一直搞错“她”的偏旁了......原来,是这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时值六月中旬的某夜,一位男子的“青春”已在此刻不复存在,永远逝去。
或许,这就是在天上观的神对他那瞬间居心不良施以的责罚吧。
◆
头发如杂草丛生般乱成一团。
看着镜中这样的自己,名叫徐井名的男子只能“唉~”地嗟叹出一口气。
(怪不得自己会成为聚焦点呐......)
自下班起,准确来说是今儿整天,徐井名就一直承受着行人和同事异样的视线。
当然,说是因为他那独具一格的发型太过“亮眼”导致的倒也没错。
只是......
下垂的眼袋、空洞的眼目、无神的视线。仿佛就像负面情绪的代言人,脸上只有死气。
奋力跻身进入一线城市的企业——名义上如此——而换来一袭彰显英姿飒爽的西装革履,现在穿在他身上却只起到了反作用。
他本人倒不是很在意外人的评价与眼光,当然,是“不是很”。
——你这副模样是真心的?
徐井名脑海不禁浮现出一名女子傻眼的表情。
尽管已经有段时日没见了,也不认为她会当着人面这样埋汰自己,但一想起她那凛冽的眼神,徐井名就自发忍不住地去这么想。
或许这就是的老相识......?
“恩......”
徐井名低吟一声,然后微微提起水龙头柄干,让手沾上水。
先将水濡湿杂乱一团的毛发,再用手几番修整。
反复几遍动作下来,觉得毛发凌乱的程度勉勉强强能够接受了以后,他才轻轻呼出口气。
但头发局部还有部分像大平原中耸立的“山尖”一样标新立异的地方存在。
所以徐井名用手掌重复压按,才总算将“山尖”修理到了“山丘”水平——身为一个凡人,羞耻心他还是有的。
顶着一头堪比用了几年的牙刷头子的发型走在街上,他可敬谢不敏
至于头发为何会乱成这样......
徐井名遥想今天中午的那段时间。
在公司午休,没同事留意到自己睡过头——只能如此作想——直到上司亲自问候“在休息呀?”,连忙点头哈腰地道歉并开始工作。
又或者,是因为着手处理数量以批为计数单位的文件今天,从早晨的不时搔下头缓解郁闷,再到下午抓狂似的,双手忍不住对头发一顿乱搔。如此这般。
至于徐井名为何还去回想这些已然是过去式,几乎没有人会去在意、理睬的“理由”,无外乎只是因为他心里名为不甘的那块角落——这是意外,事出有因,我平日没这么邋遢!云云。
然而,作如是想的他因此差点又没忍住搔头发。手停在半空。
(唔,这个习惯还是得设法改掉呐。)
徐井名不由再吐出口气。是说这已经是第几回了?
也罢。
徐井名决定先撇开这些琐事。毕竟因不久前遭遇的突发事件,已经彻底打乱了他的预定计划。
地铁坐过两站——虽说回去的路程倒没因此变很多,可等到家处理完剩下的那些工作,估计就没什么空余时间了吧。徐井名在心里思考着,于是想确认下时间好安排之后的行程。
“......”
这时,徐井名经过一阵与其说是疑惑,毋宁说是惊愕的沉默以后——
“不会.......吧。”
充满悲戚色彩的低喃随即从他嘴里冲口而出。
即使心中再怎么充满希冀,再如何翻腾衣兜与公文包都无济于事。
手机,掉了——悲痛的事实摆在眼前,使他好不易整理好的头发轻而易举地又松乱起来。
徐井名以手遮面。
错不了了,一定是那个时候。
“唔——”
回想起以前,准确说是十几分钟前的那个时候,那个瞬间。
对此,他只能发出悲咽的呻吟缓解痛苦。
他清楚找回来或是碰上好心人捡到的几率已是微乎其微,几近不可能。
虽说不至于让这月的收支变成赤字,但是......
一想到得动用微薄的收入花在本可避免的开销上边,就不禁使他感到心痛不已,胃痛难耐。
“——徐先生,你有什么困扰吗?”
“啊,没什......唔?”
一道带有几分稚嫩的低沉嗓音忽然从旁传来。
徐井名正要下意识地作出回应,却突然止住。
顺着音源往下看去。
徐井名这才发现在镜子边缘——他左腿旁边的位置,有一个黑色物体在轻微摇晃。
——那是......帽子吗!?而且看上去有点眼熟?
待到徐井名看清其庐山真面目,确认那是他近期,应该说这数年都难以为忘怀,就在短短前十几分钟才见过——那顶黑色的帽子!
徐井名倏地侧过脸去,然后拉尽眼皮——纵使看上去只是相较普通人睁开眼睛的大小正常了些——看向下方。
而此刻在他脸上映射出的,是夹杂着疑惑、惊讶与恐惧,五味杂陈的复杂情感。
对他来说言,眼前的这顶以绸缎蝴蝶结装饰点缀的黑色长边帽是再熟悉不过,或者得用深刻来形容......
因为就在不久前的那个时候——
◆
车门敞开,嘈杂的谈笑、细碎的脚步。
承受路人不时投来的讶异眼神,徐井名顶着阴沉的双眼从车厢内走出。
然而没走多少步。
“......”
——下意识低头查看手机上时间的徐井名,在看到屏幕中显示的开头数字七以后,他只能“呼~”地深吸一口,再“唉~”地吐出口中的闷气。
在心底估摸着今日可能还剩下的那点微薄休息时间。
就在这时,一阵本不该存在于地底的凛冽寒风吹袭而过,像是有意挑逗般拂过他的头顶。
也不为什么,他回头过去——
“唔。”
然后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语。
眼前清楚映射出他一脸憔悴的面孔。
站在徐井名前方的——那是一双炯炯有神却使人感觉落寞的眼眸。
“——景明!快回来!”
一道高亢的呐喊声忽然自车厢那方传来。
由于隔着一层厚厚的车窗玻璃,声音传播得并不是特别清楚。
但那充满焦急的语调也已经足以吸引正处于茫然状态下的徐井名。
朝着音源方向望去,那是名面色焦急正朝着车门奔跑赶去的白衣女子。目光所及之处正是他这个地方!
在这短促的时间。
徐井名回望眼前娇小的身板。
!
只身的孩童与慌张的女性。将二者联系到一起的瞬间,他顿时反应了过来。
但......
“叮~叮~叮~”
车门灯开始闪烁。
不合时宜的声音断续响起在耳边。
周围人声依旧,即使车厢内的人们有察觉异常,也只能浑浑噩噩地以目相望。
眼下唯有自己知道事情的概况。
只有自己有机会!
于是在短暂——车灯开始闪烁的一秒间,徐井名当机立断。
他一把抱起不算意外的轻柔身体,便不顾一切地往前冲赶——尽管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应该还有更好的选项。
伴随一声“啪嗒”闷响,右手臂碗就像被人用榔头捶打般传来一阵剧痛,身体其余地方则相较好点。
待到痛觉逐渐消退,只剩下手臂上有的一股轻微重量感压在上面。
正因如此,在得知成功了的事发之后,徐井名才终于是能安心地松出一口气。
千钧一发,或许得说幸亏当年指教的体育教师性情残酷吧。
他鲁莽的举动并未酿成大祸。
“中铁四局温馨提示,本次列车终点站为东屋北站。列车运行中,请站稳扶牢,照顾好同行老人和小孩。前方到站汉名大道,要下车的乘客请提前做好准备......”
这句很少听到——好像过了数月都没听过了的语音提醒便是最有力的直接证据之一。
赶上了,在车门关闭之前。
接触地面的身体能感受到地铁运作的轻微颠簸。
除此之外,同样从上方传来的还有人们嘈杂议论的声音。
但徐井名没有理会这些,因为当下应该先注意的,是被他手臂保护着的人身体状态安然与否。
他缓缓睁开因疼痛而下意识闭上的双眼。
一顶黑帽便孤零零地落在地上,首先进入他视野当中。
徐井名朝下移动目光,并活动被压着的右手尝试摸到倒在他手臂上的孩童,确认安恙。
伴随着柔滑的触感,几缕丝发徐徐飘落在他手腕,扑面送来一股淡淡的香气。
(唔,女孩子?)
由于事情发生得过于猝然,徐井名先前没来得及注意她的外观、长相甚至是性别。
可照理说是女孩的话,监护人会更加细心看护才是,怎么会犯那样粗心大意的疏漏呢?
徐井名一边想着,打算检查下少女身体的状况,于是用空闲着的左手支撑身体起身。
而在这时候,他突然发现手部传来一种形容不出的柔软温和的触觉,因经受不足他左手的压力而微微下陷。
“呣~”
同时间,一声像是惊讶又像是痛苦的呻吟在他耳边响起。
透过这个声音,徐井名才发现自己使力的手正不偏不倚压在少女的左眼上方。
会发出那样的声音,毫无疑问是自己弄疼她了。
“啊!对不起。”
徐井名赶忙开口道歉并收回左手转而撑向地上。慌乱间甚至用上了敬语。
他游移目光,在过去印象里的“好好,不痛咯”母亲式安抚与“唔,很痛么?”这种直白式,或者说直男式安抚手段首鼠两端。
生怕少女会因自己粗鲁的举动趋于孩童的天性而嚎啕大哭。毕竟他很清楚自己不擅长应付女孩子的哭闹,特别是明显带着恶意的那种......
正当徐井名提心吊胆地陷入安抚不是,不安抚也不是的苦恼之中。
然而引入眼帘的,却是一双炯炯有神却隐隐透露着一股落寞情感的眼睛。没有痛苦、愤怒亦或不满,只是莫名地注视着自己,一刻不放。
和最初开始的情形毫无变化,一模一样。
“唔。”
少女奇迹性的没哭是件好事没错,但这也反倒助长徐井名从开始就有,但没太留神——感到一头雾水的部分。他不认为自己有在哪见过眼前的少女,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何故得被她这样盯着。
(啊......不会又是发型惹的祸吧。)
话虽此,自己头发凌乱的程度真的到达了能让一个孩子这么兴致盎然,一直盯着瞧的地步?
......有机会干脆剃平头好了。徐井名脑中一瞬间闪过这种出自悲观的想法。
思来想去,徐井名还是觉得摸不着头脑,最后只能呆愣地同样回以少女目光。
两人视线交错,就这样莫名持续着,持续了漫长的数秒时间。
“没事吧?“
青年的嗓音忽然自头上传来。不觉间,他们附近都已围绕了好几个人。
“啊,没事。“徐井名后知后觉地应道,一边搀扶似乎有配合自己使力的少女起来。
并将随手捡起的那顶帽子递还给对方。
待她默默接过后,徐井名回过身向帮助他们的路人道声感谢,然后骨碌眼球在众人之间来回摆动——左手似乎还残留着将才压住少女半张脸的余温。徐井名没太去在意这点——最终停留于一名中年女性的身上。
而被他以干涩笑容长时间看着的女性,不知为何朝左右前后四周分别瞥上了数眼。
(是在觉得不好意思开口吗?)
徐井名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对方的心情,毕竟犯了那种千不该万不该的疏失,会感到难为情也情有可原。
但没有回应的话,对话自然也无法往下发展。
徐井名于是赶在气氛确实变得尴尬起来之前,率先开口:
“啊,常听到说带孩子容不得半点不小心,看来是真的呢。”
“哈哈哈——”、“是呢,很不容易,下次可要看好了喔。”
听到徐井名语带疲惫地说出这番话,众人纷纷展露和蔼与理解的笑容。
其中那名年龄较大的中年女性,更是以感慨良多的口吻表示赞同。
——只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也罢,应该是自己多虑了。徐井名作如是想后:
“姐,那这孩子我就交还给您了。”
当这句话从他嘴里脱口而出的瞬间,徐井名立时机警地察觉到异样。
就像是年幼时回家,脑子抽了筋信心爆棚拿着自认为考的很好的七十分英语卷子向父母夸耀,然后父母冲自己露出无声笑容的情况一样。
此刻,中年女性笑容还在,只不过是变成了凝固的笑容。
再看一旁的几名青年,脸上善意顿然全无。纷纷对他投以诧异与嫌恶**的眼神。
现在的氛围就好比女性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的“下次可要看好了喔“那句话,奇怪程度顿时膨胀了好几倍。
静谧笼罩在众人之间,似如中了名为沉默的魔法不发一语。
而打破这场结界的,自然是阅历最高的中年女性。
只听她,面带凝固的笑容,但语气却意外平和诚挚地开口说:
“老弟啊,就算是玩笑也不能乱开呀,若不然,小公主可是会发脾气的喔?”
“......”
这句话让徐井名心中莫名其妙的程度一下呈几何地上升。整个人完全陷入云里雾里的状态。
所以作为回应,他自然只能是那一句,不,准确说是一个字——
“诶?”
“嗯?”
“......”
像是两个高寿老人的奇妙对话结束后,沉默再度降临于众人身上。
正当徐井名迷惑得皱起眉头——其他人也是——他忽然留意到,不光是中年女性,其余几名青年也不时将目光瞥向同一个地方......
霎时间,彷如一道雷闪从他脑后勺霹响降落。徐井名这才发觉左手上的温热并非余热。被包裹覆盖着的那股温暖打从一开始就一直没有散去,反倒越来越热乎了!
为了探查他明明已经有所察觉,却心理拒绝接受的事实究竟。徐井名徐徐转头望去。
“唔。”
随后,徐井名拉长眼角——尽管他不这么做,在旁人看来他的眼神也是阴沉沉的眯得很细就是。
伴随这声夹含着悲凉的低吟,映入眼帘的是一对炯炯有神却透露着落寞的眼眸。
而在那里——众人目光所聚集的底下,他粗实的左手正被那只白皙的小手紧紧依偎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