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不知道苏烨是不是刻意为之，她说到中途的时候似乎故意重读了 那两个字。这让徐井名不禁有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在心头缠绕。
身旁吹来的微风轻轻拂过，使苏烨乌黑亮丽的流海迎风飘舞化作短暂而优美的曲线。
往昔那个和蔼可亲，身着“特别服饰”的女生仿佛就站在眼前，对他流露着那略带青涩而腼腆的苦笑。是那么的深入人心。
徐井名不小心就看入神了，可是——
“苏烨......”
“干嘛......有话就说，别这么神神叨叨。”
徐井名无话可说。
对于她不满的咕哝，他只能哑口无言地瞧着地面。但他并不觉得气愤，反而内心有种暖暖的温馨感。
“那,小鸠......”
“唔！”苏烨呆住。瞬时，脸颊就染上一抹淡淡的杏红。
一记老拳随即降临他的头顶，留下一缕青烟。只因他叫错，或者说叫出了那个已被岁月封尘许久的名称。
“你、你你你在说什么啊，看，害我讲话都变得跟你一样莫名其妙了！有话就赶紧讲，别拐弯抹角的！”
“唔。”
然而，就连本人也不清楚自己为何突然想起了那已经好几年没说出口的名字。
或许是一时兴起，或许是想起了路人所说过的话，又或许是心中沉寂已久的那份情感......
但不管如何，他认为自己必须清楚传达给她。
“苏烨......我知道自己实在算不上好，但那个约定我一直都——唔！”
伴随自上方传来的一声远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清脆的闷响，徐井名脑瓜瞬时痛得像快裂开似的睁不开眼。
等到疼痛好不容易消退，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一对凛冽而毫不留情的双眼。
“还以为你要说什么......结果还是和以前一样，无药可救！”
徐井名委屈巴巴地捂住隐隐作痛的头顶。
“唔，要是以前......就不会......”
徐井名说话变得支吾其词。纵然如此，苏烨在听到“以前”这个字眼的时候，就立刻填出了他因避讳而没说全的完形填空。
苏烨于是柳眉倒竖，青筋暴起。
“哈啊？！你以为我想这样吗？电话不接，消息不回，若不是被我无意间看到，你肯定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我才是想哭的那个诶！”
“唔......对不起。”
见他沮丧地垂下脑袋，苏烨精疲力尽地轻叹出一口气。
说几次都改不掉，光道歉却不懂得实行去改，只晓得把“对不起”三个字挂着在嘴上，又不是道歉机器人，这种道歉是最廉价的诶。
苏烨很想再多批评他几句，但又无可奈何，可能也是因为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受到熏染习惯了吧。自己这方面的问题也得设法改掉呢。
“好啦，我又没真的生气，别动辄向我道歉，欺负弱小可是会有罪恶感的，懂？”
“唔，那我能最后提个请求吗？”
苏烨以颇具反差萌的动作轻微偏了一下头，随后昂首示意“有屁就放”。
然而，徐井名却又将脑袋垂了下去。
“能、能不能和我，啊，不......呃，是说伞能不能多借我几天？——噗噫！”
沉痛的一声闷响再度降临于他的头顶，并不意外。
徐井名痛得嘘起眼睛，在因此变得狭小模糊的视野当中，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打心底不爽而狠狠瞪着自己的苏烨。
“你连撒谎都不能用点心吗？”
“我哪里撒谎了......”
“眼睛别往别处看，手放下！至少先做到这些再讲吧。”
“唔。”经苏烨这么一说，徐井名这才发觉自己一不留神又下意识搔起了头发。
他缓缓将手拿下来，苏烨则在她丰腴的胸前气势足足地盘起双臂：
“真的是，果然一点都没变，还想着几月没见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现在看来完全就只是我多想了嘛。”
徐井名低垂着头，没有反驳，也无力反驳。
在这段被静谧笼罩的时间中，唯有等待持续着。
直到一阵夜风吹过二人，轻轻抚过带走了这一切。
“你最近没遇到什么事吧？”
“没有......”
“是喔？”
“恩......”
不知是不是错觉，徐井名总感觉苏烨身上覆盖着一团名为“不愉快”的气焰。其境界甚至盖过了他无人可及的“阴郁”气焰。
“——约定你肯定没忘吧？”
面对这句突如其来抛出的提问，徐井名不禁倏然抬起头，一脸讶异地望着她。
“这表情是什么意思......就不能直接表达？”
“唔，”徐井名低喃一声，像试探似地小声开口，“你还愿意吗？”
吹拂苏烨刘海的风儿停止了，同时她脸上也因而再度添增了一抹全新的色彩。
苏烨一瞬间露出“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含蓄笑靥，但随即恢复常态。
“怎么还变成你反过来问我了？既然是我主动提出的这个问题，你心里应该很清楚答案吧？真的不知道？真的假的？”
“唔。”从语气中能感受到明显的蔑意感，所以徐井名陷入了悠悠的沉思。
不去关心究竟是有多深奥的疑难才能让他这样大惑不解，苏烨接着往下讲：
“有什么需要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硬撑，你又不是一个人，明白吗？”
“唔。”
都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回听到“唔”这个字眼了。苏烨竭力抑制住心中的浮躁：
“好啦，别疑人疑鬼的了，我会等的——只是，可别让我等太久喔？”
苏烨竖起手指，如此说完后，又将手指指向他右手拿着的一样的东西，像作弄成功般对他促狭一笑，补充：
“是说你手上的雨伞啦，可要记得来还给我喔？”
“唔，我知道了。”
“恩，知道了就好，快走吧，我们过会儿把店里收拾好也准备回去了。”
“好......”
“嗒嗒嗒，嗒”然而没走几步，徐井名就忽然站在那里停下。不吭一句。
苏烨狐疑地看着他略显沧桑的背影。
嗯，有什么忘记拿了吗？就在她打算这么问他的时候。
只听到“啪通”一声，没有足够反应的时间，就算反应到那个动作也无从明确其这么做的理由，苏烨只能呆呆地转动视野看向身旁——一声不吭就突然冲过紧紧搂住她的徐井名。
“呣唔！冷不丁的你干什么！”
“谢谢你，苏烨，这辈子能遇见你我就已经满足了。”
苏烨虽惊讶于这家伙是不是吃错了药，但现在好像不是关心这种事的时候。
“在说什么呢！什么叫'这辈子能遇见你我就已经满足了'？又腻又恶心诶！再说店长不也叫过你别说这种丧气话了啊，出入社会这么久连基本的场面话都不会讲吗？”
“唔。”
“好啦好啦，够了吧？”
“嗯......”
嘴上是这样应着，徐井名却还是迟迟没有从她身上分开的迹象。
想到这么久没见面了，按他那怙顽不悛的个性，肯定是一个人孤寂了许久吧。何况愁苦两字都刻在他脸上了。
没办法，就稍微陪他一下吧。苏烨这样想着，正准备抬起手去拍拍他那因长期工作而僵硬的腰背。
但就在这时候，苏烨发现了什么异样，“嗯？”不由发出一声疑惑，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动静，仔细一听——
“——哼哧哼哧！”
结果就听到一阵粗重的鼻息声。
“你在干嘛！”苏烨细思极恐，连忙一把将他从自己身上推走，大声怒斥道。
“啊......对不起，闻到你身上有股香味，情不自禁就......”
苏烨眨眨眼睛，愣了半天才听进去他讲的话。
并非遣词用句有多么深奥难解，而是这句话的含义本身就很有问题。
理所当然的，徐井名匪夷所思的举动令心智还是正常人的她忍不住扭曲面孔：
“咦~恶心！”
“嘎哈......”
看见他那受到会心一击而脸色灰下去的样子，苏烨口吐无奈——尽管不觉得自己有说错什么地方。
“唉~，我又没喷那些奢侈品，身上哪来的香味啊。”
“应该是洗发露吧？”
“是喏。”
“嗯......”
话是这么说，哪有人那样子抱着异性像狗一样抽动鼻子闻人家味道的啊，被扇一耳光都算好的了。是说，就算是闻到什么，好歹也藏着掖着地偷偷闻一下就行了啊。发出那么大的声响是生怕对方不察觉吗......
真的，这人有够莫名其妙，都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认识这么一个白痴的，还说了那么傻气的话。真是不堪回首呐......
苏烨禁不住感到黯然销魂。
“别磨磨蹭蹭了，到底走不走？”
“唔......那我走了。”
“嗯，回去吧。”
看见那即使走了很远，还回过头投来视线的苦脸男，让苏烨忍俊不禁，扬手催促他快点走。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次的等待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遥遥望不见尽头了。
快了，一定。她只是有这样预感。
待到那走姿蹑手蹑脚，看起来一点不可靠的背影拐入转角消失以后，苏烨才长吁一口气，然后条件反射地从包包里掏出一包遭到挤压变形，里面没剩几支烟的烟盒。
——不太可靠呢。
苏烨如此心想，嘴角露出了恍惚的笑意。
这时她蓦然回过神，迟疑地盯着手中持物——左手不知什么时候拿起来的打火机，正准备点燃她嘴里不知何时衔着的烟支。
苏烨将烟从嘴里缓缓拿下，眼神有些呆呆地盯着烟支。给人看上去意外有种傻乎乎可爱的感觉。
“唔，我以前抽烟吗？”
——？
刹那间，她眼角一隅似乎瞥见了一个娇小的黑影从徐井名经过的拐角“咻”地闪过。
苏烨朝那定睛凝视了好一阵子，然后得出结论——
“唔——啊，我真是......怎么变得跟他一样了，今天还是早点休息吧。”
苏烨随手把烟扔进路旁的垃圾桶，转身返回。
是时候拉下今日圆满的落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