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降梯缓缓升起,在卡威伦的机械壁垒之间穿行。这座机械城的光照工程做的很足,布置的位置也很讲究,城市建筑间有间隔的布置有散发着温暖橘黄色火光的壁灯与吊灯,像是点点辉光般分散在漆黑深沉,缀满了泛着黄铜色泽的各式传动结构,大小的管道与齿轮,与嵌在那凹凸不平的建筑上的通道与平台的构成卡威伦所有主体建筑的夹缝与月光照不到的阴影之中,散放着微弱的光芒照亮因月光倾照所在建筑中映出的斑驳阴影中的一切。
除了刚才所站立的像是地基一般的底层外,卡威伦其它的街道与房间就像是建立在裂谷的岩壁上一般,由高耸入云的主体大楼相互挤压,连接,堆叠而成的庞大建筑群,或者说是这机械裂谷的墙壁,也是构成卡威伦这座蒸汽机械都市的主力。而街道,则是这些主体建筑的附属品,是附着在建筑的外壁上的金属平台形成的道路,两座不相接的建筑的两条道路,一同构成一条峭壁上的街道,而中间的空隙也很宽阔,如果真要有什么东西要穿过这些街道中央的话,那也一定是能够浮空的飞艇或是吊车。
在防止有人掉下而特意安装的金属护栏上,兜帽里的两只浑浊的双眼观察着这座机械都市的样貌,身子微躬,不时随着升降梯的抖动而随之轻微的摇晃。满身的血污已经干涸,附在皮质的外衣与披肩上,飘散着铁锈的恶臭。曾文站着的地方几乎有一米多之外都没在站人,只有堆叠的金属货箱和两挺机炮与他同列。
即便不向后看,他也知道那些被他救了的人们正忙着在他背后或站或坐的商量着什么,那刻意压低的讨论声虽然能够听到,但话语的内容却淹没在了升降梯上升所发出的杂音里。他特意不去与这些人沟通,不是单纯的装样子,而是想让这些人自己决定是否与他交涉,毕竟在登上这升降梯,脱离险境后仔细思考了一下,自己在人群中靠着一柄大剑杀出一条血路,作为这种行为确实令人无法安心。
于是干脆高架起姿态等待那些人自己决定。或许这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产生更多误解,但曾文自己实际上也不想管那么多。他不在乎自己是被畏惧着还是尊敬着,毕竟梦境里的世界完全不同,文化思想差异之类的能决定的事他不想去掺和。
所以曾文才在这看风景。暂时将杂乱的思绪抛到脑后不在去想,静静的等待结果的同时视线顺着建筑向下俯视,看到那密密麻麻的威伦人群似乎也散的差不多了,就循着一滩滩血迹和尸体向着自己原本站过的地方一一望去,映入眼的只有残破的尸骸四散堆积而成的血腥场景。
“嚯,怪不得。”
眼眸微微斜向身后的众人,似乎含着一股奇怪的理解的视线让正在会议中的众人都感到背后一寒,甚至一度减小了本来就小声的讨论声。如果说之前还能捕风捉影的寻觅出几个词语的话,那这一次便是完全的分辨不出了。硬要比喻,大概和蚊子的嗡嗡声差不多吧。曾文识趣的将视线移开,又开始看起了自己造就的“杰作”。
“‘千层酥’.....应该是可以这么形容的吧。对,之前的开火也可以喊一声‘苹果派’来着。”
曾文口中呢喃着奇怪的关于黑话的话题,注意力也开始分散了起来。他的脑袋里胡思乱想着什么,话题大概只有他自己能懂,即便高声说出来也大概不会引起那伙人的注意,他们大概只会把刽子手曾文的话理解成在说什么高深莫测的话。诸如‘今天的体力还没清啊,我记着,艹。我怎么睡前忘掉了这事。’或者‘已经离地这么远了,这个高度...巨人会有这么高么...’之类总之完全是跳脱的思维话题。
他的思维分散着,出神的望着底下的景色,以至于帕德兰走到了他身后都没察觉。直到帕德兰那厚实粗糙的手掌拍了拍曾文的肩膀,这才让曾文注意到它他——实际上帕德兰已经在他背后叫了他几遍,但由于实在没怎么注意也就很随意的忽视了。
曾文转头望向帕德兰,兜帽与面具的掩盖下,只有半只眼睛呈现出的浑浊眼神,足以让任何对这对这只眼睛的主人具有非分之想的懦弱之辈深陷恐惧当中。这只眼睛让帕德兰想起了那些发疯威伦人的眼睛,同样浑浊且让人感到发自心底的冰冷与恐惧,仿佛与之对视的物体不是人类,而是没有情感的机器。
“我能站在你旁边吗?”
帕德兰终究不是什么胆小的家伙,他不在脸上表现出任何一丝内心的情感与纠结,勉强的在那张坚毅的脸上扯出一点微笑——不过戴着呼吸面具,倒是看不见——对面前的似乎对他不屑一顾的“刽子手“发出了邀请。而曾文当然不会拒绝,于是稍微抬了抬手臂示意可以。不过居然不是突兀的直接说,而是开始试图套他的近乎。这让曾文对这个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家伙产生了别样的看法。
在接收到同意的信息后,帕德兰也不在杵在一旁,他以与曾文差不多的姿势同样的靠在了栏杆上。顺着曾文的视线一同瞭望起了正对面的建筑群。料想到曾文一语不发就那么站在那,似乎都不在意身边是不是有人想与他交谈,帕德兰也是早就准备好了措辞,轻咳了几声便开始发话。
“首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作帕兰德,来自北境。那边的是我的队员,我们隶属于独立城邦‘锈钢’,是一支拾荒队伍,我是队长。并且,感谢您伸出援手。”
“嗯。”
曾文只是简单的轻哼了一声以表示自己有听到,便没有了动作。帕德兰倒也不觉得尴尬,倒不如说,跟他预想的一样,于是他接着说下去了。
“我知道您可能有私事要处理,但既然登上了升降梯,那么不如到锈钢修整一下,休息休息在出发?当然,我们现在还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报酬来报答您,但是到了城里,我们绝对会拿出最值得的报酬。”
“嗯。”
又是一声轻哼,没有过多的言语或是动作来表达什么,及不像是同意也不像是拒绝。但这单纯的轻哼便在帕德兰耳里便代表了同意,他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语气也不像是之前那么严肃了。
“好的,我会提前告知,再次感谢您的救援。”
说完帕德兰便离开了栏杆,转身朝着正等待着他的同伴走去,手臂举起似乎要说明成功完成了什么一样。而曾文依旧靠着栏杆,浑浊的双眼清晰的印出眼前的城市面貌,灯火闪烁着,照在他稍微耷拉下来的脑袋与双肩,像是突然沮丧了一样。
理由其实很简单,他听不懂那个人在说什么,也不能说是听不懂。那人口中的话语传进他耳朵里,就像是别的什么反正他没学习过的语言一样,模糊而迷惑,但他的脑袋却能处理这些由语言搭构起来的信息,他知道帕德兰想要表达什么,却不能听懂他说的话,稍微抽象点的信息就无法理解了。就像是机翻?机翻都没他这么糟糕,他甚至无法理解帕德兰的名字,那个字符传进脑袋里就像是无意义的措辞一般。
如果真要比喻的话,就像是猴子在和你比手语一样难以理解。
有点难办啊....如果没法真正理解话语的意思的话,不说自己说的话能被人理解了,估计连相互沟通都有困难。曾文不知道要学习他们的语言需要花多少时间,他也不知道必要不必要学习一种只在梦境世界中用得到的语言。
算了,不想这么多了,我记着他们说要报答我来着,还邀请我去他们的城市,叫什么...戈莫兰?应该是这么说的,这个所谓的‘戈莫兰’估计会有什么含义吧。说起来,提到这个词,就不由自主的会联想到什么“腐坏的金属”这样。
等等,或许不学也可以。
曾文这么想着,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在升降梯的抖动变得稍微剧烈一些了后,听到那一群人似乎在嚷嚷着什么,那兴奋的像是到家了的语气让他很难不去在意。他让身子与双手离开栏杆,前者站直转身,后者一只垂在腰间想去抓枪柄却抓了个空,另一只则抬手过头以挠头的姿势饰演那随时可以够到处刑剑的剑柄的距离,仰起微低着的脑袋,用一双眼睛看清那些人的周围,机械的壁垒向下划动,随后向上升起的力道,开始变得的缓和了起来。
曾文抬头眯眼望向壁垒的最上端,那是这整座峡谷一直延伸出的边缘。看起来目的地要到了,也难怪他们那么吵闹。毕竟是家啊。
他将双手垂在腰间不在警戒,一直望着升降梯靠近那峡谷的悬崖边上。伴随着剧烈的抖动与人群的欢呼,升降梯靠近峭壁边缘固定在了收纳的机械装置上,竖起的金属浅桥缓缓落下,宣告着经历死劫后绝境逢生的人们终于可以放下手中不离手的枪,放松神经去好好休息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