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今天去世了。
也许是昨天，我不知道。
我从刚班主任的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并让我马上回一趟家。
靠在栏杆边向下望，果然看见了停在楼下老爸的那辆漆黑轿车。
车并没有熄火，看样子他刚到不久。
“林天……”
年轻的班主任声音显得有些颤抖，她试着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那么做，“你、你……”
不要太伤心？
她大概是想这么安慰我。
一个刚失去母亲的高中少年，趴在他人肩头大哭一场是最正常不过的反应。
但我除外。
我这个怪胎并不值得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那——我走了。”
我沉默了片刻，头也不回地向楼梯口走去。
学校正例行开始月考，四周安静极了，我一步一步踏下楼梯，四周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前两分钟还在为一道数学题绞尽脑汁的我，现在连半点公式也记不起来了。
我拖着身体，和往常一样走下四层教学楼。
妈妈她……去世了么？
虽然我已经有一整年没见过她了，但我应该感到伤心的。
我应该感到伤心才对。
可……
类似的感情我从来体会不到。
我努力从脑海中搜寻关于妈妈的记忆，试图挤出哪怕一丁点情感共鸣，尽管这样的尝试我曾经做过无数遍。
依旧是徒劳。
我现在只觉得有点儿累。
也许是刚才的数学题太难了。
……
滴滴~！
停在教学楼下的轿车轻轻响了两声车笛，驾驶室的车窗玻璃被缓缓摇下，一根燃到一半的烟头被甩了出来。
接着就是一道粗犷的中年男声，“小天，上车吧。”
“妈妈，她怎么了？”
我一边拉开后座车门一边问道。
“车祸。”
“什么时候？”
“昨晚。”
将车门关上，轿车随即驶离。
我抬头向教学楼上看，只见班主任还站在教室门口，低着头似乎在抹拭湿润的眼角。
这种事，有什么必要告诉老师呢？
我沉默着摇了摇头。
“我老早就告诉她了，她不是开车的料，一个驾照陆续考了两三年。”
爸爸通过车内后视镜看了我一眼，深深叹了口气，“唉~前不久她还打电话给我，想把你从爷爷那儿接过去住一段时间，谁能想到啊……”
我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其实我在爷爷家挺好的，妈妈她不用担心我。”
“小天，你、你还在生我们的气吗？”
爸爸觉得我的语气冷淡的过分，立马关切地开口道，“算起来，我们已经离婚七年了，我们工作都忙，一直把你丢在爷爷奶奶家，以后你还是来我身边吧。”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生气？
我真希望自己能因此产生些许抱怨与不满。
事实上从记事以来我就丧失了绝大多数情感。
我可以咧嘴微笑却感觉不到高兴，可以刺激泪腺让自己哭出来却从来感受不到伤心。
我可以理解他人的情感，但却始终无法做到共鸣。
诸如此类听起来显得我异常冷血，不过你们请放心，这绝不会促使我做出任何反社会的凶残暴行。
尽管体会不到情感这项给与人类的特有恩赐，可同样也为我省去了许多麻烦与困扰。我可以无忧无虑且平静地生活着，从这一点来看，我反倒会被许多人羡慕。
“小天啊，你还是那么懂事……”爸爸吸了吸鼻子，脸上逐渐露出戚容，“你妈妈她多久没来看你了？”
我费劲思索了片刻，“去年中秋，妈妈来过一次奶奶家。”
记忆中妈妈只丢下一份包装精美的月饼便走了，自始至终我们都没说过半句话。
“唉，小天，你别怪你妈，现在想想，当初我们的婚姻无法维持，我该负主要责任。现在我们彼此又有了新的家庭，却把你……”
“爸爸，你用不着对我说这些。”
我疲惫地摇了摇头，“没有任何意义。”
说实在的，关于他们的婚姻破裂的往事，我打心底里没有一丁点兴趣。
我很适应现在的生活，这就够了。
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还有必要为此忏悔么？我感到有些费解，再说老爸好像搞错了忏悔的对象。
希望葬礼快些结束吧。
如果真有劳什子的天堂，她应该会得到幸福的。
如此“罪恶”想法此刻涌上我的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