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维尔沉默不语,对面的乘务员没有得到回应,询问:“拉维尔小姐,您还在吗?”
“嗯,我在。情况我已经知道了,这就把孩子送过来。”
拉维尔挂断电话,叹了口气,接着面露微笑,刚想要对吉姆说什么,琴和副车长却在这时闯入了驾驶室。当看见琴那满脸焦虑的神色时,拉维尔仿佛已经猜到了她将要说什么。
“队长,刹车系统……被破坏了……”
琴的声音不大,在风雪的呼啸中甚至显得有些小,她的眼中失却了联邦调查员应有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惊慌失措与恐惧。
“模仿犯罪……”拉维尔呢喃。
“刹车被破坏了?”汉特先一步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跟着琴走进来的副车长面色凝重,回答道:“我刚才检查的时候,发现主轴断裂,像是被用什么法术给熔断的,所有制动系统都失灵了。”
汉特眉头紧紧皱起来:“立刻带我去看!”
“不!”拉维尔转身看向他,“想办法让火车减速,一定要在里里塔河谷前停下来!”
到现在,汉特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他自然也明白了,为什么拉维尔要他在里里塔河谷前停下火车。但是——
“做不到,”汉特直截了当地说,“这是下坡,以火车现在的速度,在堆满积雪的笔直铁轨上运行,即便立刻取消所有动力,什么都不做它也能自己滑进河谷里去!没有刹车,根本别想停住这个怪物!”
拉维尔咬牙:“从这里到河谷,还要多久?”
汉特即答:“熄火滑行的情况下十分钟!”
拉维尔转头命令副车长:“看好这个孩子!”
“啊?是!”副车长一愣,下意识站直了身躯。
接着,拉维尔看向琴:“去通知查德和巴里排查后四节车厢,你和我一起排查前四节车厢,十分钟内务必将凶手抓获!”
琴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可是队长,我们现在对凶手一无所知,就算要排查——”
“作案工具是小刀,切口很浅可能是因为力量较小,小孩、女人或者老人,有反社会情节,眼神闪躲或者憎恶,身上有血迹或者机油,也可能有引诱魔法……不管藏得再好,总会有藏不住的马脚,总能漏出破绽!现在,执行命令!”拉维尔吼道。
琴眼神一变,绷直身躯,向拉维尔敬礼,高声答:“是,队长!”
拉维尔的吼声震醒了她,是的,不能在这里退缩,身为精英联邦调查员,怎么能被恐惧蒙蔽了理智?必须清醒过来,必须要镇定,一切都还未晚,一切都还……咦?
正当琴转身准备冲出驾驶室时,一道立在风雪中的纤小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那身黑色的贵族裙带有一丝哥特的黑暗沉重风格,与纷飞的纯白雪花形成和谐又矛盾的对比,脸庞被灰白的头发和黑色纱巾所遮掩,只有一只碧蓝的右眼像是镶嵌在黑白画幅上的璀璨宝石,但也因那冷漠的情绪而让琴心底那刚刚升起的火焰迅速降温。
即便此刻情况紧急,但琴还是在看到面前这位带着几分诡异气息的少女时停住了脚步。身为联邦调查员的直觉在脑海里疯狂叫嚣:有什么真相就要被揭露出来,而这个真相,她无法回避!
“你……你是?”琴用近乎微弱的声音问道。
“爱琳?!”喊出这个名字的,不是少女,而是站在琴身后的拉维尔,“你怎么会来这里?现在车上很乱,你应该——”
“拉维尔小姐。”
只这一声称呼,拉维尔的所有语言便都堵塞了起来。剩着半口气像鱼刺般卡住喉咙,差点将她呛到。一时间,她竟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以致于思绪霎时间紊乱起来,不知该作何反应。
“拉维尔小姐,”从爱琳的嘴中再次吐出冷漠的语气,“时间快到了。”
“什么……时间?爱琳,你是爱琳对吧?”拉维尔试着理清思绪,问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问题。
拉维尔不会记错的,就是这个打扮怪异而神秘的少女,不久之前还用充满纯真笑意的眼睛望着她,温暖而亲昵地称呼她为“姐姐”。而此刻,爱琳眼中的纯真就像从不存在过,取而代之的冰冷、犀利,活像一个势利的成年人。
但是,怎么可能?难道她先前与爱琳的相遇都是错觉?又或者,这一切都是爱琳的伪装?还是说,在爱琳的身体内,真的藏着另一个人的灵魂?
拉维尔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爱琳的出现为本就混乱的局面更添了一分扑朔迷离,而那“时间快到了”,更令拉维尔脊背生寒。
“我是爱琳,拉维尔小姐,片刻前我们还在第五节车厢里交谈过。”
爱琳故意提及第五节车厢中的相遇,或许只是单纯想让拉维尔记起自己,但对于此刻的拉维尔而言,却更像是一种捉弄。
拉维尔一瞬间有些火大,她立刻觉得不能在此刻和爱琳浪费时间,对琴喊道:“还站着做什么?去执行命令!”
琴也反应过来:时间又被消耗了一些,她不能在磨蹭了。
“是!”
爱琳任由琴从自己身边跑过,却在她即将进入下一节车厢时淡淡地说:“凶手就在眼前,你们还要查谁?”
琴身体僵住了,汉特和副车长面面相觑,拉维尔皱紧眉头。
“什么意思?爱琳,你到底……”拉维尔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爱琳给她的感觉太过神秘与不合理,以至于她找不到任何可以用来描述这种感觉的词汇。她现在急切地希望,爱琳能自己将一切解释清楚,即便已经没有那个时间。
而爱琳没有在意拉维尔眼中迫切的疑问,转头看向了吉姆。
“你为什么要杀那两个人?”
拉维尔顺着爱琳的目光看了吉姆一眼,旋即感到荒谬,想要放弃与爱琳的纠缠:“爱琳,我现在没有时间——”
“他们都是假车长的帮凶……他们看到了我,要把我捉起来……”
吉姆细弱的嗓音在此刻压过了风雪的呼啸,仿佛一记重锤砸在除爱琳以外的所有人胸前。拉维尔、琴、汉特以及副车长,都目瞪口呆地转过头来,看着这个满脸怯懦却又目光坚决的十岁孩子。
“你是怎么杀死他们的?”爱琳又问。
吉姆看着爱琳,双眼有些无神,用有些木然的语气回答:“用可以折叠的水果刀,藏在背后,趁他们松懈的时候,割开他们的颈动脉与喉咙。”
“谁教你的?”
“假车长,我看见他是这样杀死真车长的,所以我也这么做。”
“你想暗杀假车长,为什么?”
“因为他要把火车开到河里去,他要杀死车上的所有人,我,还有我的爸爸,妈妈,都会被他害死,我,我……我不想这样,只有我才能……阻止他……”
吉姆的眼眶中流下眼泪,孩子气的面庞上充满了悲恸与后悔,而这丝后悔却又令他的眼神无比坚决。
“你曾经也这么尝试过,但是失败了,所以你想再一次尝试?”爱琳冷漠地看着他,仿佛法庭之上的判官。
吉姆开始用手去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他泣不成声地回答:“不,我没有,那个时候我逃走了,我跑回了爸爸妈妈那里,我好害怕,我对谁都没有说……如果我说了的话,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那么胆小的话,爸爸妈妈……他们……他们就不会死了!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呜呜呜……”
面对爱琳和吉姆的一问一答,本就有些搞不清状况的汉特彻底懵了:“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话都没听懂?是我疯了还是这俩小孩疯了?”
“爱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吉姆说的那些话都是什么意思?”拉维尔虽然一度觉得吉姆的精神出现了问题,但为什么爱琳也这么奇怪?在他们的对话中,仿佛火车已经坠入了河谷,一切都已经不可挽回。简直就像是,吉姆真的是那次火车坠河事件的当事人一般!
爱琳将目光转向她,问:“你知道怨灵吗?”
拉维尔一愣:“怨灵,那是……”
“一种具有强烈执念的灵魂体,”沉默许久的琴忽然开口道,“它们因为某种执念而无法进入冥界,留在原地,用强大的灵力来影响现实世界,从而引发各种灵异现象。难道说……”
爱琳微微点头:“吉姆就是怨灵。”
“怎么可能?”拉维尔震惊地望向吉姆,而吉姆依旧在埋头哭泣,对“怨灵”这个词毫无反应。
爱琳看着拉维尔,淡漠地说出了吉姆的真实身份:
“他是火车坠河事件中的遇难者之一,在与同伴捉迷藏的过程中发现了假车长的阴谋。因为恐惧,他没有将此事告诉任何人。最后,事故发生,他和家人一起丧生于里里塔河冰冷的水底。本有机会可以阻止,但却任由凶手作恶,这样的想法成为了他的执念,进而形成怨灵。在机缘巧合之下,他附身于这具身体,造成了一切的发生,包括……”
她看向窗外,轻声说:“……这场不合时宜的暴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