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科学部重新开始招收部员,但就目前来讲,科学部的正式成员仍然很少,但在这一周一次的展示会上,这些新来的部员几乎都围绕在智子身旁。与之相对的,慕名来看展示会的人却很多。
这次展示会的其中一点,是科学部新招来的猫耳娘宣布她终于攻克了癌症——这一所有人都不想做,但所有人都催着做的事。他们之后围拢在一起,讨论着为什么要帮那些拼命想维持生命的人去更好地维持他们的生命——即使在场的部员几乎没一个想要刻意地多活一些时日。
这次展示会上,智子并没有拿出更多的成果,她甚至不愿意把自己的研究进度拿出来分享,但并没有人去追究那个。
因为在学院科学部目前资格最老的一般部员——元气满满的理系美少女智子身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今天作为一个周六既定的科学部最新研究成果展示会,这些难得一聚的科学部成员几乎都注意到了正发生在智子身上的变化。
虽然她仍然像这些人最初看到她时那样:要么是翘着腿坐在随手找来的椅子上,双手缩在长袖里捧着那眼图案马克杯汲水;要么就是举着一扎不知道从那里发现的波板糖,试图塞给在场所有身材比较矮小且颜值比较高的学生。
但在她身上的变化似乎是不可被忽视的……一轮黑眼圈俨然浮现于她的脸庞。
在场的一位早年司职于学生会的、如今单纯抱以怀旧情绪来现场观摩的学长意识到,智子似乎要走了科学部里那些老部员们的路,她如果不在这里止住,必将离开这所带不给她太多新奇的学院。
她也许会像那个始终叼着烟、戴着帽子的青年那般,彷徨于我们之下的那个世界,寻找着其他颜色的月亮。她或许会像那粉色头发的怪萝莉博士般,为了追求自己迷恋的人而彻底诀别她曾经生活了百余年的小世界。她那对黑眼圈难道不是说明了她正为某事而忧郁?她难道不会去寻求更能带给她快乐的东西?
在那些新部员的簇拥下,智子只是微微地抖了抖袖子,示意他们离开。这次展示会上的异变到隔日便被人忘记了——那些部员们只是如平日里那样投身于自己的研究,时不时地相聚在一起探讨些有关科学的话题。他们不时的也会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异样而关注下智子,但智子也与平日里那样大部分时间里都在做一些看似偷懒、实际高深玄妙的活。
无论如何,我们都知道智子开始对生活失去信心了。学院对某些人来讲不过是个狭小又寒冷的虚无地方,这一点我们都明白。
今晚的月亮恰逢食甚。借着这特别的机会,智子杯子上那眼图案所代表的学生社团为了她,特地叫来了一些她的旧识。
在她的大多旧识看来,学院都是一个不堪入目的小地方。今夜,权威科学联合社团的成员无不蜷缩在床上,紧锁着他们的门窗。他们连灯也不敢开,也不敢独自一个人呆着,今夜的学院格外宁静:那些原本在夜间游荡的学生大多都识趣地归了,那些原本在夜间大开着的店铺都懂事地关了。这种景象在月食之夜常能见到,但凡是在这学院里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人,或者是在这月球上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人,无不对这月食抱有怀恨之心。当学生不再受我们之上的存在们保护,当我们之上的存在们不再能通过那月外之月看到这些学生,似乎学院里那一切的破碎都会向任何保护不好自己的人席卷而来,在此时我们能看到的破碎,就好像这些在很久以前便离开了学院的、曾加入了科学部的休学者们。
根据这眼图案所代表的组织——其中的一位成员回忆:学生会一直以来都没有承认过科学部是正式的学生社团之一。在学院里分倾向的,有着数量不少的科学研究社团,比如权威科学联合社团、泛神学研究部、高能粒子兼生物科技爱好者盟会、高精密拟人自律贩售机空投系统研究部,这些都是爱好科学又被学生会所承认的正规学生社团。但科学部,科学部这个仿佛连被提起都不太妥当的社团,这个甚至不太应该归类在其中的社团,实在是个特例,他们的探求方向是学生会所不允许的,往往也是我们之上的存在不太希望看到的。
“科学是什么?什么是科学?”这是科学部在一次小小的联合会议上所提出的问题,而在没有得到回应或是单单被嘲笑后,他们一再提出“你们连自己研究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站在这钟塔的顶端,依附着这根只残存有装饰作用的避雷针,能看到他们已经陆续来了。
能看到其中一名猎魔人打扮的旧部员正轻轻取过那朝他吐了一口烟气的不良学生手中的香烟,在一口深吸后将一团浓雾散到那具温存的尸体上。
能看到从正门来的一辆灵车卸下一具不再能称之为人的皮囊。
能看到在这充满纪念意义的灯塔之上,智子站在这环食之月前,双手放在兜里,稍带点黑眼圈的忧郁眸子落在那前任科学部部长的身上。
“你把这天文钟建好了。”从滴水嘴人像中游来一个胖胖的幽灵,是早已永眠的前任指导老师“做得很好,痴知智子同学。”
智子没有把头偏过去,她背后的环食之月也没有突然凑近这屋顶——近到上面的旧人、那些我们之上又我们之外的存在可以来找这幽灵叙旧。
仅仅是为了听这句话,她用了几个夜晚反复尝试着在此地重现这位指导老师、学院的创始人之一,但她仍然没有感觉到这幽灵与那位胖胖的好先生间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她从怀中取出那马克杯,即使是隔着杯壁,她仍然能感受到那杯上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关注着她的全部,即使她赌气般或是绝望般地将那杯沿着屋顶的瓦片,让它滚落到任何人都看不见的地方,这杯子上的那眼图案也仍然看着她,有些事是不会变的。
这眼图案所代表的组织真的有考虑过这样做是否能让她开心吗?这眼图案所代表的组织真的有真正关心过智子想要的是什么?这种事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当那猎魔人打扮的旧部员掩着外壁攀上钟塔顶端时,智子手中的弹珠汽水已几乎喝完了。他在塔顶步行时是背着手的,一柄还染着血肉的绯绯色金短刀在空气中往外散发着异样的气息。他给智子带了些伴手礼——他女友送给他的冷鲜脏器,当他收到这礼物时满脸都堆砌着收到螃蟹般的表情,他可不管这东西对他的女友来讲是多么宝贵的食材,他只想在这东西过期前早点转送给别人,但上面就像施了诅咒般,他每过一段时间就又会重新被人转送回来,眼看离保质期越来越近,他终于找到个不会把这东西再送出去的人。
但他明白智子是个纯素食主义者,她是绝不会吃肉的,更别提是内脏。智子几乎是连动物油都不会沾,这脏器对她来讲仿佛就像是某种碍眼的东西,但他还是坚持将这脏器塞给了她,不管对方到底想不想要。
沿着这钟塔顶檐走动的两人,实际并没有太多的话语。那猎魔人打扮的旧部员一直都以话少著称,这在猎魔人行业里实在比较少见。他抛弃了言语这对猎魔人来讲最重要的武器之一,把行动派的风格发挥到了极致。他们之前没有谈论到有关科学的任何事,智子倾向于向他询问最近的感情生活如何,猎魔人则用手语还以了“简直修罗场”的回答,但他身边的各种女性,尤其是那些非人类的女性简直都是算计,他也奔波于安慰她们以防她们做出闹脾气的事,这句修罗场似乎被智子误解了。她抖抖袖子遮住半张脸,斜眼脸红笑着那猎魔人是不是太饥渴了点,居然在聚会上说这种事,惹得那猎魔人的眼皮一直跳动着停不下来。
今夜,在这人造光芒中发生了很多事。
有那粉色头发的异世界怪萝莉博士因为被嘲笑身高而向学院投下巨大的机械神兵。
有在浓雾中一只人造的凶兽向他们探出手臂。
有一群很久以前相识的陌生人聚在一起谈论最近的生活。
但最后都归于了宁静。
这仿佛是一场梦境,因为难得的,智子在今夜睡了一场好觉。
当她在525-16号房间的小沙发上侧身醒眠时,晌午的光芒透过窗帘的晃动于她的眼间。一只小小的星光蝶垂在她附近茶几上的一环杯沿。
昨晚的一切如同梦境,今日的学院依旧平静,那眼注视着她,形影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