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是如同往常一样阴沉。
林涛来到银行，他的挂号排到今天，在社区的工程项目完成后，他拿到了一个缩减指标。要去银行填写一个减血基金的申请表格才能生效。
这本是一件高兴的事情。指标的到手意味着他在两年内可以比平时少付百分之二十的血量。那些划掉的血量会由基金会上报，同时还能拿到多出平时两倍的物资福利。
林涛小时候，父母就因为还血液的债去世了，当时的血价以股票的形式涨跌，父亲用自己的公民证的续费时间投资了一些官方所谓的新基因的开发项目，结果新基因血液彻底失败，他也欠下了一屁股的血债。债务已经累计到了12000cc，父亲被强迫拉去抽血还债，在抽血滩上身亡。但欠下的血液债依然不够还，那些来自血政局的血族们要拉走母亲和他的时候，母亲事先把他送进社区的儿童福利院藏了起来，这才躲过那些吸血鬼的搜捕。但母亲依然没有逃过抽血死亡的命运。
林涛排了两个多小时的队，才等到自己。
“林涛，公民证，IO186524315。”林涛对窗口里的机器自报家门。
“正在查询。”
机器说。
“申请你要办理的业务。”
林涛握紧手中的指标卡:“基金办理，社会缩减指标卡，卡号GC252438。”
“正在查询。”机器的声音传来。
林涛打望了一下四周，人来人往的银行，每个人的脸上都忧心忡忡，仿佛一群死水里的鱼儿，为了吸取有限的氧气而努力扎于世界的夹缝中。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查询完毕，该人类血液质检不合格，无法办理相关业务。”机器的声音冷冷地说道。
“不合格？”林涛懵了，他以为是机器故障，又重新把流程走了一遍。
没想到机器还是那句话:“查询完毕，该人类血液质检不合格，无法办理相关业务。”
“你们搞错了吧。喂，大家伙儿，别用这个机器啊，这个机器有问题啊。”可能是出于让自己安心的缘故，他苦笑着对周围的人说这台机器坏掉了。但根本没有人理睬他。
的确不可能啊，我明明上周才交了450cc的血液，怎么会不合格呢。林涛想着，不停说服自己是机器的问题。
“呃……那个，查询，血液质检状态。”他说。
“已查询上周质检报告:根据该人类在上周上交的血液样本质检中，查询到血液出现未知血疾疾病特征。不符合当前血液安全标准。已列入血库黑名单。”机器说道。
“不对不对！怎么可能呢？重新查询。林涛，公民证，IO186524315。查询血液质检状态。”林涛着急地说。
机器再次发出刺耳的声音:“检测结果:该人类血液质检不合格。”
林涛有些慌了。他狂按着返回按钮，对着机器一字一句的念着自己的公民证号码:“林涛，公民证，IO186524315。查询血液质检状态！”
机器依然给出的是同样的结果:“该人类血液质检，不合格。”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打……打印医疗血检报告……”林涛强行用自己最后一丝理智说道。
滋滋滋……一张单子从打印口飞出。
林涛看向单子上的血检报告。上面显示自己最近一次上交的血液样本中，诊断出了患有严重的血疾。之前上交的450cc血液也因为不合格被划掉了。所以现在林涛依然是欠款状态。下个月社区就会收回他居住的房子，收回一切他拥有过的东西。而报告的末尾，有一个医师的落款，清晰的写着3—4个月。这是当地医疗系统预估他活命的期限。
林涛脑袋一片空白，如同五雷轰顶。
血疾……竟然是血疾。
身后传来其他人的催促:“前面的，快一点！我后面的人还等着呢！”
“对不起……对不起……”失神的林涛嘴里嘀咕着道歉的词，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然后呆若木鸡的走向银行大门处。
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回家的。更不记得自己在之后的几个小时的无意识里干了什么。
但回过神来时，家里已经被自己弄得乱七八糟了。
林涛蹲坐在家门口，抱着脑袋，几乎要失声痛哭。他的手里紧紧的握着那单医疗报告。
他不明白为什么命运要这样对他，这个世界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他曾经试图靠着血族社会安排的工作，去争取应得的生活，可现在，他连活命都做不到了。他还有什么？！当他付出完一切时，社会和命运把他像压榨完的牲畜一样扔到了一边。
“叮咚。”
门铃响了。
陷入痛苦的林涛假装自己不在家，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林……林先生？”一个少女的声音传来。
林涛知道，这是白欣的声音。
“不在家吗……？刚才明明听见有动静的啊。”白欣嘀咕道。
少女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好像留下了什么东西在门口，然后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林涛确认对方回到屋子里后，才露出一丝门缝，看向外面。
只见地面上放着一个单子，里面有一个小盒子，还有一张帖子。
盒子里是补充血红蛋白的营养液，而附带的帖子上有一行秀丽的字体:
林先生，感谢你这几年对我们的照顾，知晓你最近生活不易，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不需要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白欣。
林涛反复看了几遍，最终，泪水忍不住涌出。
“谢谢你……”林涛抱着那罐血蛋白营养液，好像抱着这个世界对他仅存的一点温暖“谢谢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