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没过五点，我就来到了学校，在校门外面看着石墙上刻的“千步公立学校”深吸了一口气，跨了进去。今天执勤的保安似乎就是昨天夜里那位，不过我没有刻意的将他记住，他应该也把我忘记了。
“你是昨天晚上的那个同学呀。昨天这么晚离开学校，今天又这么早到，看来你挺喜欢学校的，和我说说看？怎么样？”
中年保安从门口设立的保安亭探出头，脸上挂着笑容。看来他没有忘记我的存在，不过很快了。而且这算是职业微笑吗？好假。
“我不喜欢学校。”
“欸？就这样吗？那为什么你要这么早来呢？如果有烦恼可以和叔叔讲。”
他这副模样就像喜欢八卦的少女遇上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我很讨厌这种不停被追问的感觉，就像我的身体被剖开，把我的一切拿出来。
我不明白这样的感觉是从何时起的，周围的人都很危险，他们总是打着了解的名号试图从我身上得到一些乐子，然后在好友间肆无忌惮的宣传，以此来增进他们的好感。说实话，这种手段肮脏透顶了。我猜这个保安也不例外。
“......”
我依然选择了沉默，不过我看向了保安，当与他目光相对的那一刻，我感觉到了熟悉的感情，这是寻常人不会有的。在快节奏的时代里，学生有自己的圈子，大人也不例外。但是他很孤独。
我不会看错，因为我也拥有。我经常看见它的模样，所以将它记得清楚。
“不想说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想说就算了吧。哈哈......”
“学校至少比家里让人安心。”
“至少，吗？嗯......进来聊聊怎么样？”
他向我招手，脸上强撑着笑容，我猜他已经明白了。
我轻轻点头，在保安亭饶了一圈才在找到进入保安亭的门，门口旁放了一个篮球大的垃圾袋，已经打上结了。
我走进保安亭，不知什么时候，他探出头的窗子已经关上了。坐到中年保安旁边的椅子上，放下双肩包。保安亭里面开着暖气，与外面极低的冬天清晨相差甚远。很平常的保安室，但是意外的干净整洁，像是特地收拾了一番，墙上挂着执勤表。但是......
他将自己坐的椅子摆向我的位置，双手抚摸着有些发白的胡子，严重的眼袋似乎要将眼睛硬生生拽下来，鼻子挺拔，鼻尖略微发红，整个人都显得很萧条。而我也终于有机会细细打量他了。
“你呢？”
“你呢？是什么意思？你是指我为什么要这么早来吗？”
我点了点头，两只手掌搭在一起，送到嘴巴前面，用呼出来的气温暖早已经冻僵了的双手。
“因为这是我的工作，这么早来应该很正常吧。”
“完全不正常，执勤表上没有七点之前的排班，所以你来的这么早一点也不正常。”
中年保安的脸上挂挂满了惊讶，随即是像是大笑的表情，却没有发出声音。他问道：“那你觉得为什么我回来这么早。”
“我猜......你没有回去。整夜都在保安亭。”
“哦！好厉害，被你猜对了。”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回去。他表现得很开朗，完全不像一个孤独的人，如果除去外表，更像是早就娶妻生子，拥有美满家庭的人。
“你的家人不会担心吗？”
“你在装大人吗？其实你还挺有意思的，或许让我听听你的烦恼我可以帮你解决。”
被扯开话题了。看来他不想谈关于家人这方面的事情，和我一模一样。我隐约也能猜到保安的遭遇了，大概和我很相像吧。
“不，我没什么烦恼。”
中年保安的眉毛挑了起来，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发。他的身上有一股刺鼻的酒味，不过味道很小，只有接近的时候才能闻到，可能使用香水之类的东西掩盖了。
“不要碰我。”
说完，我缩回脑袋，满眼凶狠的盯着他。
他有些不知所措，将双手分别平举到耳朵两侧，露出苦笑。他就像在说“真是个奇怪的孩子”。但他的想法绝对会和原因有出入，因为我很害怕。
“抱歉抱歉，我应该和你说一下。”
“就算说了我也不会答应。”
“我猜也是。对了，我还没有做自我介绍吧，我叫做宫悟川田一，今年三十七岁。”
看上去比三十七岁要大好多......
“我叫岛山鹤木，五年D班学生。”
我有些不情愿的低下头，从我有记忆开始，这是第一次主动向别人介绍自己，就算刚刚进入班级时的自我介绍，也多亏了当时的老师。宫悟川轻轻点头说了一声“我明白了”。
“D班，我记得那个班有四十三个人吧，好像是五年级里面人最多的一个班。”
“我不清楚。”
“嗯......”
宫悟川顿了顿，拿出一年级到六年级的班级册，从上到下寻找五年级D班的踪影。没过多久他高兴的点了点头，说了句“找到了，我果然没有记错”。我不明白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记住一件事情......
想着，我的脑袋垂的更低了些。对于我来说，有记过什么东西吗？除了课文、单词之外。好像还有每天的值日名单。
“不合群，对吧。”
“嗯？你。”
我看向宫悟川，他脸上的笑容已经僵硬了，双眼眯了起来，手指“嗒嗒”地敲击着保安亭窗口的边沿。他不是他。
“不要太在意，有些时候放开些才能做好，但是千万不要装出一副合群的样子，因为啊，装扮的东西，很容易会脱不下来，面具躲在面具后面也会哭。”
我深吸了一口气。宫悟川的话让我再次证实了我的想法，我们很像，只不过他实践了装扮，将一切都蒙蔽了。但是，他的内心永远不会变，他依然在哀嚎。
“我该走了，今天是我值日。”
宫悟川抬头看了一眼快要转动过十的分针，向我轻轻的点头，温柔的说了声“再见”。接着他带上了面具，目光透过保安亭的玻璃窗，落在校门口。
我走出保安亭，双手送到嘴边，哈出白色的气。感觉还是保安亭里面暖和太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