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昏暗的底下通道,走进干净敞亮、却依旧空无一人的四教,我与X在这蓝黑相间的走廊上缓步徐行……说是我与X一起走,或者说是他带着我走,倒不如说是他把我当成个犯人似的,跟在我后面押送着我。每次到路口的时候他只是毫无起伏地说一句“向左”,“向右”,或者是“向前”,这样的旅程让我觉得真是相当的诡异。
“额……X学长,你为啥要在我后面?在前面带路不是更好么?”
“呵呵……”他露出迷(ke)人(pa)的微笑,扶了扶那大围巾,用一副麻婆般愉悦的声线缓缓说道,“你以后会明白的,年轻人。”
“……”
好吧,果然和他没法正常交流。学数学学到最后都会成这样的么,据说好像还有IMO金牌最后出家当和尚了。噫,这还真是门危险的学科啊……
“嗯,到了。”
他略微快走几步,走上前来替我打开了大门。
“啊,X学长,你是来接我的吗?”
沐杉随即说道,不过话语中似乎完全没有那么期待的样子,手中的化妆笔也没有停下来,大概只是在开玩笑吧。她还是穿着那套纯白的运动服,在那儿半蹲着替别人仔细地化着妆;雪姐就在她旁边的另一个座位前,坐在一把用数本厚重的物理书强行垫高座位的椅子上,大概是为了强行调整一个化妆师的高度吧。她穿着一身十分华丽的粉裙子,带着层层叠叠的褶边,即使是顶着素颜也让在她面前的那位被她浓妆淡抹的女孩相形见绌。在这狭小的教室后方还零散着坐着几个穿着漂亮裙子的女孩,有些看上去有些眼熟,可能也是数学院的吧。不过即使如此,好像也把雪姐和沐杉忙得不要不要的……
“不是,不好意思。”
沐杉也不失望,只是轻轻地说了句“好吧”,手中的笔不曾停下地在那儿快速地画着眉毛。诶诶,明明是如此相似的台词,怎么结果就差那么多啊!前面我都有种自己要被打死的感觉啊!
“我只是送林虎过来的,他又找不到路了。”
干嘛非要还黑我一下啊!
虽然我也不觉得他是有意而为之,只是纯属说话不动脑子而已。
“啊……正常正常。”雪姐长叹一口气,甩了甩有些疲倦的手臂,“我真是怀疑这科技楼是有什么扰乱人方向的结界……”
“嗯嗯!这里肯定是有个什么扭曲的时空,然后某北平大的什么法学系的老教授在里面做什么什么高精尖的研究……诶,话说有没有可能其实北平大的法学系其实就隐藏着法术学分部呢?”
“蛤蛤,还真没准。”
中二气息满满的对话,不过我和雪姐一来一去好像很开心的样子。X也不知是不爽了还是纯属看不下去了,什么话都没说便径直走了。沐杉看了看我们,也就微微一笑,慈祥得就好像个老太太……诶,怎么又有一种被小萝莉嘲笑了自己幼稚的错觉呢!
“话说我还想呢,雪姐这么厉害,怎么还需要让别人来帮忙化妆嘛。”我随手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诶,怎么这种事情都要你亲自上啊,好辛苦的样子……”
“唉,我也木有办法啊……数学院的女孩子都不会化妆啊可是!”她不禁吐槽道,“所以为了广大人民的利益,我只能挺身而出了咯?”
“哦~不愧是组织里的人啊,思想觉悟就是高~”
“你现在才知道啊,哼……”她摆出一副很不满的样子,微微地把视线别过去,轻声说道,“算了,反正你也不信……”
“不,既然雪姐这么说了,我当然相信。”
装作很坚定地说道……然后就瞬间就遭到了来自各个方向的,不爽的目光。诶,虽说我们两个不管这教室里那么多“沉默的大多数”,在那儿兀自聊天是有点不太礼貌啦,不过要白眼早就好白眼了吧?额,这么一说,好像从一开始就有零零碎碎的恶念瞥视向我袭来,只不过是方才突然上升到了一个峰值罢了,
于是沐杉再也不能忍了,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们快走吧林雪。”
“诶?为什么?你一个人……”
雪姐也没惊讶个几秒钟,就明白了沐杉的用意,摊了摊手,和面前的那个女孩交代了几句,便提上团子(本体是马林雪的背包)和拐杖,拉着我的手便走出了教室。
“辛苦你了哦,接下来就都交给你了~”
“哎呀,没事的,反正我又不去……”
沐杉也只是微微笑笑。诶,怎么感觉她说这话的时候那么悲壮呢?可惜不是枫叶,我并不能看出她表情面具下的潜台词。真不知道X那家伙在搞什么鬼东西……
“走吧。”
雪姐似乎是对我那观察沐杉举动的行为表示不满,轻轻地把我扯离了教室。
“哦……我的车还停在科技楼门口呢,怎么说,要从我来的那个地道穿回去么?”
“……”
雪姐沉默了会儿,她的侧脸看上去仿佛就像是在沉思着什么关键性发言。对于往哪儿走这件事她毫不关心,完全交给了牵着我的……现在是被我牵着的那只手。
“唉……话说你刚才真的是因为相信才这么说的么。”
走到那无人的地道处时,她突然之间把我的手拉住,停下来轻声说道。
“额,怎么说呢。”我思忖了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虽说本来是不怎么相信的啦,不过雪姐说的时候也是很认真的吧……那我当然相信咯。”
“是这样啊……”她挠挠脸,感觉有些不好意思,“那么我也暂且相信你相信我好了……”
“额,这个很重要么?为什么非得现在说……”
感觉这么说显得自己有些猴急,不过我的确很好奇,为什么雪姐非要今天和我说这个,那么认真的样子就好像是要生离死别了一样的……
“因为今天很关键。”她握紧了我的手,明澈的双眸直直地望着我,带着淡淡的不明所以的笑意,可爱,却又相当的可怜,“今天我希望林虎能更加理解我一点……吧?”
我:“为什么是疑问句……”
马林雪:“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入党么?”
我:“……为了以后找工作好找一点?”
“唉,果然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吧……”她长叹了一口气,望着那盏时明时暗的日光灯,就好像是在仰望着五星红旗一样的姿势,“不过也没法破……当代的中国人的确比较缺乏民族意识,额,说的简单一点就是,现在的人都比较自私吧……”
马林雪:“然而我从小就跟着老爸经历了各种社会乱象,每次他回家都能和我抱怨上好久,简直就让我感觉国将不国了……嘛,有些可怕的事情也只有深入了之后才会知道嘛,虽说事实上可能也没老爸说的那么可怕,不过作为管理者来说当然是觉得问题越少越好吧。”
马林雪:“你可能会觉得很奇怪,不过我真的是想救国救民的……这大概算是童年梦想一样的东西吧……”
我:“噗……”
马林雪:“什么嘛!我这么认真的!你竟然还笑……”
“不不不,我只是觉得你怎么那么可爱。”
我不禁摸了摸她的脑袋,虽说面对学姐若如此做显得有些不敬,然而这完美的身高差让我的手伸得是如此自然……
结果手被无情的打开了,雪姐嫌弃地整了整头发。
“我觉得你的童年梦想很伟大啊,不像是我的童年梦想。”
“你的童年梦想是什么呀?”
她像千反田(冰果)一样好奇地问道。
“算了,还是不说了……”
如果说是找(kai)真(hou)爱(gong)的话肯定会被打死的……
“我很欣赏雪姐这点啊。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虽然雪姐平时一直那样,但是其实是很为大家着想的不是么?我很感谢雪姐帮了我这么多的啊。思想觉悟什么的我不太明白,但我一直相信雪姐是个好同志的说。”
说实话我一直以为她只是个有趣的邪心党员的说……不过反过来想想,的确她也没做什么祸国殃民的事儿,反而一直在和我灌输着抱怨着这个社会的阴暗面。诶,现在想想她的三观其实很正啊,只是现在作为一个学生没什么力量去改变而已吧。对不起啊雪姐,一直没注意到你是个好同志拿你开涮开了那么久……
结果雪姐就突然像枫叶一样,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用那颤抖的声线如十香(date alive)一般说道:
“你都感觉到了么……真的么,真的么,真的么?”
“真的真的真的……”我显得有些紧张地把她纳入怀中,雪姐也并没有抗拒,只是乖乖地贴着我的胸口,开始大哭起来。
“我还……我还以为你们都不相信我……以为现在的人们都不相信党了呢……”
额,说实话我只是相信你啦,不过话不能这么说。
“没事啦没事啦……”我抚摸着她的脑袋,“之前吐那么多槽只是觉得雪姐比较有趣啦,其实我都知道的,雪姐为大家做了很多吧?马林雪还真是个好同志呢……”
面对我近乎于炒冷饭的话语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伏在我的怀中,努力地抑制着她的不知是悲伤还是感动。感受着她所发泄出来的一切,感受着那淡淡的薰衣草香味,感受着胸口那股暖意,我四下望望,仔细聆听,发觉方圆十米内没有人的气息,于是又放心大胆地反过来轻轻抱住了雪姐,拍了拍她的背来安慰她。
这样是过了多久呢,我不太清楚,总感觉这个时候掏出手机看一下时间实在是太失礼了。不过愉快的时间永远是那么地短暂,雪姐似乎是觉得满足了,缓缓地推开了我,徒手抹了抹眼泪。我下意识地开始摸口袋,突然发觉枫叶在临走之时还顺手给我塞了包餐巾纸,我立马掏出一张递给雪姐。她接过纸巾清洁了一下面部,又做了一个大大的深呼吸,似乎是勉强平静了下来,可怜兮兮地望着我,用她还还显得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
“我是不是也该去化个妆……”
“不用啦,我觉得现在的雪姐已经可以亮翻全场了。”
其实我完全不喜欢浓妆淡抹的女孩子,像冻鳗里那样清纯可爱的多好呀。
“嗯……那好吧,我们快走吧。”
雪姐再次抓紧了我的手,晃了晃,示意我带她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