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以后,1729年,5月,炼金工程室。
“今天的课就先上到这里,下课以后大家记得把今天布置的魔铁精炼原理流程图作业给完成。明天上午上课的时候我要检查你们提炼出来的魔铁质量和精炼原理流程草图。谁要是完不成作业到时候明天就到走廊那边去罚站,大家都明白了吗?”
“明白......”
“好,下课。”
“啊~~可算是结束了.......”炼金老师离开后,疲惫不堪的莉娅趴在桌上,一脸绝望地看着眼前空荡荡的白纸,小声嘟囔着,“瓦尔特老师可真够严苛的,要我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项作业,这真的能完成吗.......”
“还不是因为你炼金知识体系不牢的原因?”林岚斜了莉娅一眼,心里竟有些幸灾乐祸,“《冶金高阶魔导教程》这本书本就要将书中的炼金元素与炼金公式融会贯通,除此之外还得考虑到膛内压强、活性加速剂和抑制剂等因素。死记公式的配比照葫芦画瓢往往是得不到你自己想要的材料的。”
“可我都按照你说的那样做了啊.......”莉娅垂头丧气地将伯伦斯泰氏炼金炉的上炉膛打了开来,一撮烧得焦黑的粉末静静地躺在炼金高压槽内散发着些许红热,看样子她没能成功将它们转化成魔铁,“难道不是先将矿石研磨成碎与23%白碱混合,等充分反应后加入卤化钙盐和盐卤酸进行析出结晶,然后将结晶在放入炼金炉中进行复原反应吗?”
“不是,”这下莉娅的问题给林岚也整不会了,他放下手中刚提炼出的魔铁看向莉娅的炼金炉,试图找出问题的症结,“你都已经知道该怎么提炼魔铁了怎么出来的不是魔铁水啊?会不会是你哪个地方——”
然后他就看到了炼金炉下方的进气口同时连接了氢气与氧气的供气管。
“......”
“我现在只想问你一个问题.......”林岚死死地盯着莉娅那略显慌乱的眼睛,语气有些颤抖,“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你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什......么?”
“你他妈的差点要把这里给炸成灰了你还不知道?!”林岚气得忍不住开始爆粗口,“氢气和氧气这两个复原剂是不能同时进入炼金炉的!要不是你没有开氢气供气旋钮,我们这里所有人都得被你给炸上天!你再怎么没有安全意识也不至于——”
轰——
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从工程室的前面传了过来。一时间,林岚和莉娅躲闪不及,被扑面而来的气浪给掀飞了出去。
嗡——
“啊——!草——!”
混乱的耳鸣声与弥漫的臭气中,林岚捂着流血的左耳,痛苦地嘶吼着。
“你——妈——的——!”
“谁他妈!在实验室里!用硝氨气!还原黑铜的?!!”
......
“我是真的服了!我这个课代表当得也真够窝囊的!老师老师也不管事,下课直接跑了就当个甩手掌柜!同学同学一个个都跟个熊孩子一样在工程室里面惹是生非!动不动就给我整个大的!到头来老师还得责怪我!我他妈是天生的受气包吗?!”
学院下午茶厅里,林岚用冰袋捂着隐隐作痛的左耳,大声抱怨着。虽然说现在这个时候茶厅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因为受伤请假去医务室了),但是这样的抱怨还是吸引来了侍者有些愠怒的眼光。
“小声一点吧。”莉娅看着菜单上新出的甜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你要再这么喧哗下去的话,旁边那位侍者小姐可就真的要把你请出去了。啊,这边!给我来一个新出的拉斐罗萨冰淇淋!”
“哼......你倒是像个没事人一样,我可就惨了.......要不是我反应及时......”这回轮到林岚小声嘟囔了,“这耳朵一时半会儿是要失聪上一段时间了......我好歹现在是你的跟班,你总得给我点补偿吧......”
“补偿的话,嘿嘿——”
莉娅突然坏笑着站了起来,轻轻地捧住了林岚的脸,瑰红色的双眸深情地凝视着他。
“干......干什么?”
一瞬间,林岚没反应过来,顿时有些慌神。
“吾忠诚的仆人哟~~,”莉娅忽然语气变得开始温柔起来,“汝之所求为何物?虽汝请之,吾亦不拒之矣。”
“我......我.......”
林岚结巴地说不出话来,脸红得跟个熟透了的苹果一样,灼热的情感温度自脸颊与莉娅温暖的掌心交融之间流淌了出来......
拜托......
别这么暧昧好吗......我快要.......化掉了.......
“我......呜姆?!!!”
一勺冰凉的甜蜜送入了自己的嘴中,在与味蕾接触的同时,奶香般的丝滑甜蜜、榛饼碎的脆爽与树莓酱的田园果香在舌尖上跃起了浪漫而又危险的华尔兹舞曲。直至那冰凉的温度消散,这场盛大的舞会,似乎永远不会停歇......
啊......我现在......似乎已经沉醉于其中了.......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莉娅一脸期待地望着他,两眼放光。
“这可是这家店里面只有贵族才能享用的专属冰淇淋哦~~当初我可是从小学一直吃到大的!”
“嗯......味道确实.......还不赖.......”
虽然有些不太情愿承认自己喜欢冰淇淋,但是林岚的身体却还是非常诚实地给出了回应。
“那么——”
莉娅笑嘻嘻地从他的手里取走了勺子,盛了一勺冰淇淋递到自己的口中。
“这次冰淇淋的钱就由你来出吧!与本小姐一同享用拉斐罗萨,这可是本小姐的恩赐!”
“诶?!!!不带这样的吧?!”
“不要吗?不要那我可就全都吃~掉~了~哟~”
“喂!!!!”
.......
“呐呐~~话说马上就要放暑假了,接下来你是什么打算?是要去我家吗?还是要去我家吗?”
初阶魔法实践课结束以后,莉娅追上了林岚急匆匆的步伐,开始围着他团团转。
“老实来讲我还真没想过我接下来的打算。”林岚应付着,一边往前走一边随手一挥,将书包从储物柜中隔空抓取入手中,“我大概会回一趟梅森亚德帮我师傅照看一下武器店。毕竟他现在在外面游历学习轧金工艺,店铺总是闲置着也不行,总得有人来接手——诶诶诶你掐我干嘛?!”
“你这块榆木脑袋!”莉娅有些生气了,捏着林岚的腰嗔道,“都看不出来这是在邀请你去我家吗?上次寒假邀请你过去你拿要练习火焰温度推辞,这一次又要拿师傅来当你的挡箭牌是吧?”
“唉不是这样的!我回去是因为我师父的老朋友罗奈卡小姐说店铺的租金快到期了,我得去把欠的租金给——诶?!”
话还没说完,莉娅一把紧紧地抱住林岚。她将脸深深地埋进了林岚的胸膛内,这让林岚感到非常的意外。
书包从手中滑落了下来。一时间,气氛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
“陪我回去一趟吧......求你了.......”林岚能听见莉娅几乎是以央求的语气在说话,“你不在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好孤单......我身边唯一的同龄朋友,就只剩下你了......”
“就当是允许我任性一次,行吗?”
“......”
......
......
【“你就是个怪物!那个连飞行魔法都不会的废物简直跟你就是一路货色!”】
【“这么喜欢跟你那个废物鬼混在一起,你还想跟我们坐一块儿?哈哈哈哈哈......”】
【“吸血鬼生出来的贱种还敢自称贵族?你也不照镜子好好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离我远点!血魔!我可不想让你脏了我的衣服!”】
......我......见过了太多她被欺负、被排挤的经历.......而每次遇到那些不怀好意的话语,她总会选择戴上那副“莉娅·佩鲁斯卡”的面具独自一个人抗争,一个人默默承受着那些流言蜚语所带给她的伤痛......
我根本没法想象,从小到大,她究竟过的,是怎样一种人生......我根本没办法想象......
而现在,我来到了她的身边。她却愿意将自己那套厚重的铠甲全部卸下,将“莉娅”的真心与最真实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一个仅仅陪伴在她身边不到一年的我......这份真挚的感情,我又怎能辜负?
只是......这样的感情,究竟还能持续多久呢.......
在她的身边,我愈发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弱小......
每当我遭到那些人的刁难与欺负,她总会在那个时候,像一个战神一样冲入其中,将那些家伙通通打倒在地。哪怕是受了伤,哪怕是我一再地劝说她不要这么做,甚至是被校方处分,她都丝毫没有任何顾虑,仿佛她身外的一切都显得没那么重要。
因为她的眼中,只有我,才是她的全部。
可是再强大如她,也终有一天会倒下。而若那个时候,我没有力量去保护她,我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她对我的.......爱呢.......
......
......
或许......我并不是那个能够给予她幸福的人......
但只要.......能看到她脸上重新绽放出那灿烂的笑容.......哪怕最后我终将离去......
我都不会后悔。
所以,一次小小的任性,又算得了什么呢?
.......
.......
“唉,真拿你没办法.......”
林岚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轻轻地将莉娅拥入自己的怀中,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放心,这个暑假,我会陪着你回去的。”
“真的吗?”
“嗯。”
“嘻嘻~~”
莉娅忽然仰头看着他,坏坏的笑容又一次浮现在她的脸上。那一刻,林岚知道,自己中计了。
“那么事不宜迟!咱们马上准备起来吧!”
“原来你一开始就已经算计好了吗?!”
“你猜!”
“啊啊啊啊我真是受够你总是捉弄我了!”
就这样两个人一边拌着嘴一边向着校门走去。期间莉娅还趁林岚不注意,一把抢走了他手中的书包,嘻嘻哈哈地跑到前方给他做了个鬼脸,而后继续向前跑。后者只能忙不迭地跟在她后面,哀求着她将书包还给他。
“喂求你了!赶紧把书包还我!我还要用它装采购的材料!”
“想要吗?那就试着追上我吧!哈哈哈哈哈——”
“请问,是佩鲁斯卡家的莉娅·佩鲁斯卡小姐吗?”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沉浊浑厚的男声在前方喊了出来。
“那是......?”
林岚有些疑惑,他定睛看向前方。不远处的校门口处,一位身材健硕、身着青灰色军大衣、头戴圆顶青灰色军帽的军官正站在大门的柱子下,向着他们招手示意。
“是塔赞方面的人......”莉娅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了下来,“连贝颂男爵都来了......看样子不是什么好消息......”
“......什么?”
还没等林岚问清楚,莉娅将书包隔空丢给了他,转身走向那位军官。后者向她行了一个军礼,随后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了她。
“怎么是你来送文件了?其他人呢?”
莉娅一边翻阅着文件一边问道,语气看上去不是很愉快,甚至是有些愠怒。
“领事馆那边暂时抽不出人手,我们已经尽力向驻扎在边境的各家族部队传达北边摩纳多斯的动向了。”军官用着很生硬的艾奇里斯话说道,“情况有些紧急,希望你作为佩鲁斯卡家族的家主能慎重考虑一下。”
“反正到时候开战,死的都不是你们的人,你们也不心疼。”莉娅将文件塞给了身后的林岚,冷冷地说道,“你们就是想坐在幕后看戏,等到各个家族的势力被魔族消耗得差不多了,你们好有机会趁机吞并各家族的领地,但同时还会给他们留下一口气足以对抗摩纳多斯,以实现你们利益的最大化。真够畜生的啊你们。”
“你要这么想的话也没错,”军官挠了挠头,“不过我得提醒你一点,战线上首当其冲的是你们而不是我们。我们只负责给你们提供必要的物资情报和在紧急事态下进驻支援,你们要求的派军常态化进驻是不可能实现的,当初我们的总司令与你们的国王塔里安三世签订的《联保条约》也明确禁止了这一情形。我们不可能为了家主的要求撕毁协议而得罪国王的利益。”
“呵呵......”
莉娅突然冷笑了起来,眼神变得开始凌厉。
“我算是明白了。你们这些塔赞来的异界人都一个个除了嘴是硬的,其他地方没一个是能硬起来的。”
“当初我们那么信任你们,为了夺回索科洛夫矿场,我们付出了2万人的代价,结果换来了什么?直到矿坑被炸塌的那个时候,梅维因还坚定地相信你们会赶到这里替他们解围。可事实是你们的部队就停在矿场边缘,完全没有任何行动,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整座矿场被炸毁......8特里的距离......仅仅8特里的距离......”
“莉娅小姐,”军官的语气也变得凝重了起来,“请注意你说话的分寸。我们当时也不是没有做出过努力与尝试,为了营救梅维因的部队我们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你看到的我们没有任何行动并非是你想的那样冷眼......”
“够了。”
莉娅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军官的话,径直从军官的身边走了过去。
“有句老话说的好:'死掉的人,是不可能从坟墓中自己复活爬出来的。'”她经过军官时如是说道,“过去的事情早已成了既定的事实,即便是你想挽回一些东西,你还是终究要失去一些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
“自己琢磨。”莉娅头也不回地向着前方走去,落日照在她那娇小的身躯上,无限拉长的身影显得格外地落寞,“什么时候你们这些人的行动能与你们的嘴相匹配了,再来找我。”
“再会了,贝颂阁下。”
她消失在了街角对面的拐角处。林岚知道,这回要想再找到她,恐怕得费些功夫了。
“Hélas, ce petit connard(唉,这小兔崽子......)......”
名为贝颂的军官目送着她的离去,在她消失的那一刻,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而这句话,结合这个人的军服着装,让林岚在一瞬间明白了这个人的身份。
“Elle ne savait pas du tout que le 203e régiment d'infanterie avait été attaqué par des Banshees à ce moment - là.Les hommes de tout le régiment perdirent leur capacité de combat en un instant au contact du hurlement(她根本不知道当时第203步兵团遭到班希女妖的袭击。全团的士兵在与女妖啸叫接触的一瞬间就丧失了战斗能力.....)......”
“Excusez - moi, Monsieur, il y a une question à confirmer avec vous(打扰一下,先生,有个问题想跟你确认一下。).”
军官诧异地回过头,看到林岚正站在他的面前,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Il se passe quelque chose(有什么事吗?)?”
他的语气似乎有些疑惑,甚至隐隐地透露出一点期待。看来自己的推断并没有错。
“Que s’est - il réellement passé le 21 février 1916(1916年2月21日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