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的装饰很朴素,正如自己所想的那样。一张简陋的木床,一张木漆都快掉光了的桌子,桌上摆了一只生锈的热水壶和两只小缸杯,两把椅子,一个正在燃烧着的壁炉以及一个军绿色的破旧大箱子.........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其他东西了。
白胡子的鄂伦春族老人正坐在那张桌子前,嘴里叼着烟袋锅,吞云吐雾,他望着壁炉里那燃烧得正旺的烈火,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浊重地咳嗽了两声。没过多久,他将烟袋锅往鞋底上敲了敲,倒掉了那早已熄掉的烟土,拿起小缸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而此时的我,早已默不作声地来到了桌前,悄悄地拉开了椅子,坐到了他的对面。我的面前也有一只小缸杯,里面盛满了热气腾腾的红茶,很香,很浓,就像是刚烧开了一样。捧在手心里,我轻轻地抿了一小口,一股沁人心脾、温暖如春的感觉立即遍布了全身。
“好喝吗?”
白胡子的鄂伦春族老人笑眯眯地看着我,摸了摸他那捋白胡子问道。
我点了点头,但是没有回答他。我们两个就这么沉默着,互相彼此望着对方,什么都没有说。
“........”
“唉......可怜的孩子.......”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老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是为我之前所遭受的不幸所哀叹惋惜,“如果你在这个时候见到我,那只能说,孩子,你真的做好了要觉悟的准备了吗?”
觉悟?
与其说是觉悟,不如说是要上路的准备了吧?
我从一开始,便知道单向轨道的最终指向,是最后的终点......从我的意识剥离肉体开始,从我的心中莫名浮现出这个概念开始,我就知道,眼前的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最后一丝的挂念,最后的留存........
我想,既然我已经来到这里了,也没有别的可以选的了.......
只是希望,自己能够见到那个最后,曾经陪伴了我一生,最重要的人......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再看到他一眼,为我曾经所被迫遗忘的一切而赎罪,为我曾经独自一人逃离了那个本属于我的战场而赎罪,为我曾经所抛弃的猎人的勇敢而赎罪.......
是的,我很清楚,我是一个懦弱无能的人。除了逃避,我什么都做不到。
如果那个时候我能鼓起勇气,宁愿是死也不走.......如果在那个时候,是我亲手杀死那只可怕的狼王.......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
一万种的可能性,有一万种的结果。但当结果被注定之时,可能性将再无可能。
为此,我只能.........
“是的,我已经.......”
“抬起头来,孩子。”
一只温热的大手放在了我的脑袋上,我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此时的我,早已泣不成声,哭的像个孩子一样.......即便现在的我,是孩子般的容貌......
“不必为我的离去而感到悲伤。人终归会有离去的那一天,只不过时间长短不一样罢了。”老人半跪在我的身旁,紧紧地抱着我,用他那沙哑而又历经沧桑的嗓音温柔地说道,“倘若你想起我的时候,就在晚上抬头往天上看,我会化作夜空中那颗最亮的星,就在那里注视着你,指引着你前行的方向。”
“我知道.......”
“可是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悲伤的我,泣不成声地说着那番令我无地自容的话。在那一刻,我知道我辜负了他的期望,而且是永不可挽回的。
我已经没有资格在这个世界上继续活下去了。死亡即将带我去引未知的地方,届时,在那个时候,我将再也见不到任何至亲的人,我将失去一切,我将一无所有.......过去的过去,终将忘却,朦胧的泪眼中,我仿佛看到了,那深红色的黑暗中,漆黑的大门向我敞开......无形的亡魂,戴着沉重的镣铐,如若行尸走肉一般,向着我缓缓逼近.......他们向我伸出了腐朽干枯的手,嘶吼着,咆哮着,干瘪的空壳里发出可怕的吱嘎声响........死亡已至.......
我闭上了双眼,等待着,那即将到来的痛苦般的撕扯.......我不后悔我所做出的决定,也没什么好后悔的,死亡这件事,终究是我要面对的。我将带着对亲人的思念与最后幸福的念想,离开这个世界,一切都会过去,在这之后,将无永恒的苦痛与悲伤.......我将救赎我自己.......
“不。”
“你不会死的,我亲爱的孩子。”
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流失似的,我睁开了眼睛,却看到了白胡子老人早已站在我的面前,手中捧着那把他曾经用坏了的温彻斯特猎枪。正当我对此感到诧异的时候,我惊恐地看到,老人的身体正在逐渐破碎、消散,那张布满沧桑的笑脸写满了最后的离别.......
“不.......不........”
我慌乱中想抓住他的手,想最后一次感受到那份迟来的温暖。
可当我触碰到他那苍老的大手时,他的手碎了,随着一阵不知名的风逐渐远去.......猎枪掉在了地上,小木屋开始逐渐崩塌.......原本属于我最后的时刻,现在,已经变成了他.......
“不.......我不要这样!”我能听见我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耳畔边作响,脑海中那些原来的记忆,正在逐渐消散,“为什么........原本这一切,都应该是我来承担的........”
“林岚......”
老人还是依旧笑着,摇了摇头。
他伸出另一只早已破碎不堪的右手,轻轻地捏了捏我的脸蛋。我能听见,在他的体内,那由内而外,刻骨铭心的碎裂声.......
“要像个猎人一样,勇敢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拜托了.......请好好地.......活下去.......”
“爷爷........”
那是我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再回忆起,那个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名字。
尽管我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可那个时候的我还是曾妄想着,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觉,所谓的离别,只是我的离去,而非记忆中的他的离去.......我张开双臂,想再一次拥抱他......
可我终究还是错了......
他就这样在我的面前化作了一道尘埃,随着那白色空间的崩塌,飘向了未知的远方.......留下一个悔恨的孩子,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悲鸣着........
白色的空间......碎裂了......塌落了下来.......显露出了黑暗........疼痛.......再次侵袭而来........
我........
一定会.......
活........
........
【林岚!你终于醒了!快想想办法啊!】
上一秒,还是模糊不清;下一秒,真实的世界,再度呈现在自己的眼前......林岚吃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摇了摇头,却一眼看到面前的那位白狐少女,正绝望地拿着一把锯齿钢钉刺向了自己的咽喉,鲜血缓缓地从她的伤口处流出......
而此时,耳畔边响起了海拉几近歇斯底里的声音,如同山海咆哮一般,将原本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的林岚震得回过神来。
刚才到底是.......
【没时间了!她马上就要死了!】又一次带着哭腔,歇斯底里地大吼,海拉可以说是几乎快要急疯了,甚至顾不上自己神的身份了,【这一次算我求你了!如果你救了她,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求你了!】
呃......啊.......
眼看着那位白狐少女即将走向死亡,此时的林岚,也开始有些焦急了起来。
虽然他并不喜欢这位少女之前把他烧得几乎遍体鳞伤,甚至现在的他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莫名地在心底里升起了一股浓烈的怨气,想要看着她究竟接下来会怎样.......但当她陷入险境的时候,他仍然不忍心看着她就这样凄惨地死去,尤其是海拉所提到的,那位她所最珍视的人.......
我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因为坚持不下去,而轻易了结自己性命的人......即使是那个之前想要放弃自我的自己,我也讨厌......
“该死!”
林岚暗骂了一句,打算拼尽全力冲上前一把夺下她的刀。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注意到自己其实手里正握着什么坚硬沉重的东西,而且.......似乎还很熟悉........
什么?!爷爷的猎枪?!
【没时间了!快呀!】
林岚愣了一下,他忽然间有了一个注意。
........
砰!——
一声惊雷般的声响临空炸裂了开来,一时间,惊醒了正准备要自杀的白狐少女。
她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抬起头,看向声音的发源处。此时那个伤痕累累的白发少年正端着一把造型奇特的武器,对准了她,眼神里充满了愤怒。
“别在我死之前就给我自杀了啊混蛋!”他愤怒地咆哮着,如同愤怒的神明降世,发出了令人战栗的战吼声,“有种的就来杀了我!一了百了!别像一个懦夫一样死在我前面你个傻*!”
说完他又举起猎枪,向着天空狠狠地开了一枪。惊雷般的声响又一次在空中炸裂,在空旷的原野上阵阵作响。
白狐少女看着那个狂怒的少年,不知道为何,因为他的嘲讽,使得她对他的憎恶与嫉恨开始在那颗绝望的心里疯狂滋长,逐渐演变成了一股强烈到想要彻底杀死他的欲望。尤其是在听到“懦夫”这个词一出口的时候,她的身上,顿时爆燃起了巨大的蓝色焰火,无数的锯齿钢钉汇聚到了她的身边,开始高速旋转。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她肆无忌惮地狂笑着,如同绝望的赌徒被逼入了绝境一样,在一瞬间,她抬起了手,将那些燃着火焰的锯齿钢钉对准了那个渺小的他。
”很好........”
“那你就先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