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第一缕阳光越过了连绵的雪山,一轮朦胧的红日在东方遥远的天际线上缓缓升起。柔和的煦风驱散了长夜的清冷与寂静,带走了缭绕在半山腰的云雾,也带走了北方最后一丝夏意。黑暗再度从地平线上隐去了它的颜色,任由光明泼洒在其曾经停留过的每一处角落。在雪山的另一面,从山上流淌而下的雪水汇聚成一条绵延不绝的小溪,在终年充足的日光照射下,滋养孕育了这片奇幻美丽的绿野仙境。这便是圣奇尔斯蒂雪山脚下的弗朗索洛温大草原,一片尚未被尘世的喧嚣所侵染的大草原。
居住在圣奇尔斯蒂雪山脚下的牧民们相信这片草原是雪山之神卓朗的归隐之地,是外人所不能进入或是冒犯的圣地,因此无论是谁想要进入或是冒然进入这片隐藏在茫茫雪山中的草原,驻守在雪山口的牧民们都会将他们驱逐出去,并在雪山脚下的祭坛处留下果蔬牛羊等祭品,以向长眠于此的雪山之神卓朗表达歉意。
然而到了现在,由于北方摩纳多斯帝国的长期大规模入侵,当地的牧民都基本上要么是带着牲畜向南方逃去,要么是应征入伍开赴到前线保卫家园。久而久之,圣奇尔斯蒂雪山脚下就再也没有了牛羊群活动的痕迹。破败的毡房遗留在光秃秃的草皮上,生锈的铁锅散落在石灶旁,向来者诉说着这片土地上所发生的悲情往事。就连长期守在雪山口的那些牧民,也都不再上到雪山间的栈道上去了。于是那些搭建在雪山口上的简易哨栈被遗弃在了那里,终日被皑皑积雪所覆盖。原先被牧民所蹚出的通往哨栈的小路,若不是倾倒在路边的路牌指向,恐怕没人能知道在这深山里曾经有过人烟的痕迹。
而如今,这座遗弃的哨栈,即将在这朦胧的早晨,迎来两位不速之客。
......
一支带有黑铁镞头的箭矢从距离哨栈不远处的栈道旁伸了出来,随后伴随着一阵窸窣的声响,厚厚的雪地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披着白色斗篷、背着黑色长枪的“雪人”,端着一把简易木制弓弩向着四周警戒。在确认了周围没有异常以后,“雪人”开始趟着齐膝深的沃雪,向着哨栈的方向缓慢移动,在抖落身上覆盖的积雪的同时将弓弩上的黑铁箭拆卸下来,换装上一支带有平底镞头的铁箭,拉弦复位。很快他就到了哨栈的木窗下面,将一根带有凸镜片的小铁管悄悄探进木窗与窗檐闭合的缝隙,凑到铁管的小眼看过去。
没人。
看来这群牧民已经离开圣奇尔斯蒂雪山了,估计是因为魔族的入侵已经波及到这里。这一路上都基本上没看到什么人烟,到处都是牧民丢弃的牛车残骸和倒塌的石灶,就连这最后通往弗朗索洛温大草原的雪山口都没有牧民驻守在这里......真没想到魔族的入侵已经让当地人都害怕到这种程度......
不过这样一来,事情就好办多了。今晚也算是有着落地了。
对不住了,牧民兄弟们。
“雪人”这样想着,便抬手举起弓弩,扣动扳机,对着右边的哨栈正门就是一箭。一声刺耳的呼啸声擦破空气,随后砰”地一声,平底镞头撞上了门锁,在与门锁相碰撞的一瞬间,镞头底部伸出四根涂着黏性火晶石粉的钉刺,直接刺穿了木门的木板夹层,牢牢地扎进了门锁周围的木头缝里,将门锁周围彻底锁死。
“砰——”
“雪人”轻声地念了一句。伴随着这声拟声词的响起,四个钉刺上的火晶石粉开始急剧红热化,其所产生的高温迅速烧穿了门锁以及其周围的木板。几秒钟过后,一声沉闷的爆炸声从哨栈正门那里传了出来,原本坚硬厚实的木门向着屋内倒去,倒塌在向着屋内倾泻的积雪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成功了!”
“雪人”暗自惊喜道,随后准备进屋。然而就在他刚站起来的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忽略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靠——”
现实往往不给人反应的机会。只听“轰”的一声,成片的积雪顺着屋檐砸了下来。一时间,“雪人”躲闪不及,被直接埋进了厚厚的雪堆里。等到他奋力扒开积雪从雪堆中爬出来时,他这才发现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连最里面那层保暖的羊皮衣都被从领口灌进来的雪水和身上汗水所浸湿。再加上雪堆外的寒风一吹,自己很快就被冻成了一个冰坨子,冻得几乎在这片雪地上站不起来,只能将身后的黑色长枪解下来插进雪地里,拄着长枪一点一点支撑着自己起身。
一阵吱嘎吱嘎的声音从自己满是冰渣子的白毛皮大衣那里传来,“雪人”低头看了一眼,无奈地摇头苦笑着,顺手捡起了刚才掉落在一旁的圆筒熊皮帽戴在头上。
这下自己要成“冰人”了。
......
哨栈内的布置十分朴素;东边靠墙的地方是一台简陋的壁橱,打开以后里面是两块挂着的风干冻火腿、一小罐酥油和三小袋青稞大麦的混合谷物,看样子那些守山的牧民没有来得及上山将储备的口粮收走;哨栈的中央是一个取暖用的铁制小火炉,打开火门,炉膛里面的积灰都没有及时清理;火炉旁边靠窗的位置就是一座土炕,上面还铺了几层羊皮,想来是这些牧民嫌土炕太冷而特意为之的;床的对面是一座灶台,锅碗瓢盆都凌乱地散落在台面上的各处角落,镶嵌在灶台上的铁锅内还留着半锅未炒熟的青稞粉,已经冻成了一大块冰坨子了;灶台的旁边还有几捆木柴和干草,以及一把半劈进木柴里的短木柄斧头.....真想不通这些牧民是怎么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挺过一个又一个寒夜的,而今晚要住在这里,简直跟住在冰窖里没什么两样。
不过比起身后迫近的战争威胁,这点条件已经不算什么了。能有个落脚的地方,还留有储备粮,就已经是非常幸运了。
检查完屋内的情况后,“雪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将白斗篷的兜帽摘了下来,露出了那头黑发和稚气的少年脸庞。随后,他将背着的黑色长枪和腿上皮套里的霰弹枪解了下来放在土炕上,取下身后的背包拿到自己面前,开始在里面一通翻找。
“啧,这我火柴到底放哪里去了......不应该啊,我前天还做了几根放在里面来着,难不成是掉在半路上了?”
少年一边疑惑地嘀咕着,一边在包里的口袋中找寻着火柴盒的踪迹。经过了漫长的几分钟,他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了那层砂纸的质感,一盒掌心大小的火柴盒出现在了他的手中,打开一看,只有四根简陋的红头火柴。
“要不是体内的魔力不足以支撑我使用火系魔法,我也不至于用这样一种下策来替代.....”少年将四根火柴擦燃连同木柴干草一起扔进了火炉里,望着炉膛里微弱的火苗逐渐燃成烈火,喃喃自语道,“就算你已经给了我解放了昆古尼尔和黑炎的神力,我也没办法用,我先天的身体缺陷就已经注定了我无法长时间使用这些能力。每使用一次黑炎,换来的便是全身钻心的痛楚......到头来我还是跟常人没什么两样,而你也跟个甩手掌柜一样,自驿站的那次遭遇以后就再也没回应我.....唉......”
他往里面又添了几把柴,关上了火门。这个时候,火炉已经开始散发出热量,冰冷的掌心终于感知到了一丝温暖。
“至少你休眠的时候告诉我接下来应该要做什么,我也好歹能为之后做准备.....你那位公主殿下现在一路向着南方走,我劝都劝不住。问她到底要干什么她也压根不搭理我,把我当个空气径直从我身边走过。除了前几天的过沼泽地以及昨天晚上的渡河,她每天说的话都不超过三句。唉,你说我现在撂挑子不干了,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毕竟你救了我们两个人的命。这要是还跟着她,那我又得天天受罪了,没准那一天我会先疯掉......”
“我知道我现在就算再怎么不喜欢现在的这种局面也不可能选择跑路,咱三个都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能沿着一个方向走。但这条路要走向何方,说实话我心里真的没底。她说往东我只能往东,往西我也只能往西。我说去梅森亚德通知魔族入侵的消息,至少我们还能随着难民一同坐火车撤往帝都,她却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就算我给她解释蒸汽机车的快速机动性她也不听,非要连夜翻过这座雪山。然后半路上栈道塌了,没办法只能换一条路走,直到早晨才到雪山口,而这还不是最让我头疼的。”
“现在我们的口粮储备加上我刚才发现的那一批,不算上每天的早餐的话,只够维持我们一周的时间。后面还有一群该死的魔族追兵在追我们,真没想到他们会追我们追这么远,而且那些人全都是身穿黑色铠甲的铁骑兵……我真他妈不明白,他们到底追我们干什么……问题就在于再往前走,就又是沼泽地带了,路不好走,我们可能需要一周半的时间才能摆脱那些追兵并抵达最近的人类定居点。我把这个推算告诉了她,结果你那位公主殿下跟我说用不着你来操心这些问题,然后她就直接从山崖上跳下去了!我.....好吧我没辙了,我是真管不了她了。这一路上她的饮食起居都是我忙前忙后的,就连最重的行李也是我背的,这我没有功劳好歹也有苦劳,她倒好无事一身轻,就没见过她给我过什么好脸色,全程都是跟块冰一样冷漠。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她的脾气怎么会那么倔呢?难道是我当初看到她身体了所以她才会跟我赌气吗?不应该啊......我总感觉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和你,要不然她怎么会——”
轰砰——
一声剧烈的声响从哨栈正门那里传了出来,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砸在了地面上,其发出的震动将整个哨栈的木梁震得吱呀作响。
说时迟,那时快,林岚迅速转身,抄起放在土炕上的M1897,举枪瞄准与拉动护木套筒上膛在同一时间里一气呵成。他将枪口对准了哨栈的正门,扣在扳机上的食指在不停地颤抖着。
然而,片刻之后,从正门外面飞进来砸在地板上的那只巨羚羊打消了他的疑虑。紧接着,一位手握长柄武士刀、身着白色阵羽织的白狐少女径直走进了屋内,疲惫地靠在一旁的木墙上喘息着。见放下枪的林岚一脸惊诧的样子,她不耐烦地抬起手中的刀,指了指地上的巨羚羊。
“去,把那只羊剥皮,把它身上的肉给割下来,留出一部分放雪地里冻上。明天早上我们下山。还有,把门给我去修好。我累了,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说罢,她踉踉跄跄地走向土炕,倒在土炕上沉沉地睡去了。
林岚看了看地上那只被切断脖子的死羚羊,回头望向熟睡中的白雪,再次无奈地摇了摇头。
“行吧,这回又得充当苦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