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前奏之章(五)

作者:流泪的天使 更新时间:2021/4/26 16:13:56 字数:3359

“感谢你提供的证据和证词,我堇代表缉毒组由衷地感谢你——”

当对手口中听到这句话时,我便知道自己再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一样,再也收不回来,同样,在父亲走后,那也一定是一条一去不复返的道路。

“下午好,父亲。”

与往常一样,我端着盛着饭菜的饭盒前往监狱探望尚在改造的他,但和上次见不一样,他变得清爽了许多,不仅剃掉了胡子,连头发也好好梳理了一番,就像是刚从家里出来似的。

“下午好啊,儿子。”

隔着一扇玻璃墙,我注意到了他日益消瘦的身体,以及那双深凹的眼眶,他早已不再是过去那个身强体壮、说话亮敞的父亲,而是慢慢在变成一个萎靡不振的老头。

但在见到我时,他的眼里仍有光芒。

“上次你说想吃妈做的红烧肉,我给你带来了。”

“哎呀,可想死我了嘿嘿。”

我将饭盒递给了一旁的狱警,在他同意的情况下拜托他将饭盒带进了接见室递给那个男人。

接着,在他兴致勃勃地打开饭盒就地用餐的情况下,我别过头去,望向了一旁唯一的一扇铁窗。

“嗯!就是这个味!哈哈哈哈!好!嗯——欸,你吃了吗?”

“我吃了,别担心。”

我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那妈妈呢?妈妈吃了吗?”

“她也吃了,以她之前的积蓄,弄个温饱还是不成问题的。”

“哦,那就好,那就好……”

我不禁瞥眼瞅了他一眼,见他吃饭的动作愈来愈小,我便是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那老毛病一犯,他肯定又要问我一些问题。

“妈妈她,有说些什么吗?”

“她已经好久没说过话了,别再问了。”

“哦,哦……”

我没那个耐心再和他解释下去,母亲因为他的事情而变得痴呆,需要靠药物来减缓症状,这件事我在来探望他之前就已经和他说过了好几次,以至于当他妄想从我这知道我是在开玩笑的时候我恨不得打碎玻璃墙去扇他两巴掌。

他就像是我的专门出气筒一样,在外面工作时受到的冷眼和辱骂,到了他这便能尽情释放出来。

“咱们有多长时间没见面了?”

“三个月零四天,上次见是在四月三号,那天是我生日。”

“哦对,是你生日,我差点忘了。”

“你不是已经忘了吗。”

“哎呀,这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求原谅求原谅。”

他嬉皮笑脸地抹了抹嘴,与我赔礼道歉道。

“是爸爸不好,没听你的……搞到今天这种地步都算是我咎由自取吧,真是苦了你了,儿子。”

“……”

他这说的倒才像是人话。

保险公司倒闭后,为了还清债务,他不惜一切与二叔一同发展了“业务”,隔三差五地不在家中,虽说见面较少,但总能有资金源源不断地汇入存折里。

直到后来一次偶然回家,我发现了他藏在家里的“货物”——那是几十袋像是冰糖一样的白色颗粒物,包装上既没有生产日期,也没有相应的名称,明眼人一眼便能分辨那到底是什么,更别说常年接触药物,想要自考医大的我。

我想找他商议,劝诫他自首,可他并不买账,反而像是陌生人般威胁我,甚至明说他的公司之所以会垮掉就是因为我。

可我明明什么也没做,明明见到了那个女孩在医院里上吊自杀,我什么也没做。

之后事情败露,二叔将他出卖,改头换面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则因为贪心不足将货物全部包揽下来,被警察到家时抓了现成,而他当时还在房间里和母亲睡觉。

我若不去检举他,现在母亲就该和他一样待在牢里受尽折磨。没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引火自焚。

“我以前,把你当做我的人生目标,认为你是个优秀的企业家,一个优秀的父亲。”

斜眼瞅着他,我毫不客气地说道。

“如果那天没去公司的话,我或许一辈子都会像这样崇拜你,至少不用在这个阶段看见你的本性,痛苦地思考你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人。”

“儿子,事情都发生了,就让它过去吧……”

“我没打算来找你抱怨,爸。不如说就算找你抱怨,等出了这个房间一切都还是会恢复原状,我仍需要每天早起贪黑地去工作,永远再没有机会去大学中深造,毕竟这一切都拜你所赐。”

我指着他的脸直说道。

“我只是希望你能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在狱中表现好些早些出来,然后把你那些该死的该还完的债务还干净,让母亲她能有钱去治病。”

“我会的,我知道怎么做都没法弥补你们娘俩……所以再过几年,只要几年就好,我一定会……”

“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等你几年,爸。”

捂着自己有些眩晕的脑袋,我放下了话筒,打消了再和他继续说下去的念头。一旁的狱警也张手示意我时间快到了,将他吃完的饭盒检查后拿出来递给了我。

“什么意思?儿子?你怎么了儿子?”

“我下次可能要隔很久才会来了,你多保重。”

最后甩下这么一句话,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冒着刺眼的阳光回到了现实中。

“后来发生了一场意外大火,我和母亲当场丧命于那场大火中,等我睁开眼时就到了这边。”

“……”

“怎么了,瞪那么大眼睛。”

自我将曾经的经历按照故事的形式与她讲述一番后,她反而是有些激动地睡不着了。眼睛瞪得和铜铃般大,嘴巴也因过于吃惊而无法合拢,就这么一直张开着。

“我,我稍微有些听不懂……”

“啊是这样的,在上辈子我生活的那个国家,贩卖那种东西和直接给人下毒是没有区别的……”

“不,不是这个,你说后来你的母亲和你一起死在那场大火中是吗?”

“啊,希娜读到的大概就是那段记忆吧,也难怪她会那样。”

“我不明白,你说那是因为你母亲受不了压力而纵的火,那是你亲眼看到的吗?”

“当然?”

我有些不解地反问道。

“那是我亲眼看着她点燃煤气的,怎么可能会错?”

“煤,煤气?算了……反正安德你就是为了这件事一直闷闷不乐的,对吧?”

“嗯。”

我低着头回应道。

“要是当时能注意到的话,或许就不会变成那样了。救不了别人不说,连自己的妈都救不了,你说有多窝囊。”

“但安德之前也说了吧,你也因为积劳成疾患了病,有的时候眼前会出现幻觉。”

“嗯,当时没钱去打胰岛素,身体阵阵发虚,有的时候会连自己都不知道地失去知觉。”

“胰岛……你又在说些我不懂的名词了。”

“没关系,你以后要是有兴趣的话我慢慢教你,这些可都是取自我上辈子的珍贵的知识啊。”

“但是反过来想想,安德,如果当时是你母亲点燃煤气的话,为什么你会刚好在那里?”

“什,什么意思?”

“如果点燃煤气的不是你的母亲而是你的话,你有考虑这个可能吗?”

“……”

我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半晌,我才从懵懂中惊醒过来。

“等下,你是说是我导致那场大火……这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情?”

“但安德当时患上了那种病而导致眼前时常会出现幻觉,精神崩溃不也是早晚的事情吗,这你在最后一次见到你父亲的时候自己都这么觉得了吧。”

“那是……”

“之前你好像还说过你的母亲经常唾骂你,说什么‘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的话’这种伤人的话吧?可你不是又说你母亲好几年都没说过话吗?”

“……”

“所以我想啊,可能事情并不是安德想的那样。应该是安德承受不了压力而选择轻生,亲自点燃了煤气而引起了大火。而且,你应该不是死于那场大火。”

“为什么!?”

“安德你说当时你刚到家门口发现家里着火了对吧?按照我刚刚的说法,你是怎么到家门口去再看见着火的呢?”

“这……”

我不禁浑身直冒冷汗,脑海中的记忆也在她的猜测下变得混乱了起来。

如果当时我的记忆是根据那时我那糟糕的身体状态来记录的话,如果赫斯塔的猜测正确的话,那么真相就是另一幅光景了。

“妈……妈她……”

“是安德的母亲救了安德。”

“但她已经痴呆了啊!?自身都难保要怎么救我?不,不如说为什么要救我,明明我就是害她变成那幅模样的人……”

“因为她是安德的母亲啊?”

接着,她秉着一幅天经地义的语气向我质疑道,仿佛我才是那个不明事理的家伙。

“安德的母亲从未怪罪过安德,不如说她一直在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愧疚,我想应该是这样的。所以当安德真正有危险的时候,她下意识保护了你,从那场大火中拯救了你。”

“怎,怎么会这样……”

我几乎是瘫在了床上,细细回想着赫斯塔所猜测过的每一个细节。支离破碎的记忆如拼图般紧凑在一起,逐渐还原出了它最真实的模样,直到我鼓起勇气,再度回忆起母亲那慈祥的模样时,一股湿润感夺框而出,沿着脸颊缓缓流了下来。

“是,这样啊……”

那一天,当我站在家门口看到熊熊大火焚尽一切时的痛苦感和无力感,以及随后一直深藏在心中的愧疚与自责,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母亲并没有怨恨我,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保护了我,抱着我将我扔出了屋子,即便她已变得痴呆,早已认不出我的模样来。

我并没有被抛弃,我并没有被遗忘,曾经被阴霾所笼罩的一切,如今再度射ru了一道阳光。

“我原来一直都……咯……呜咯……”

如今,积攒在心中的情绪再也无法隐藏,在这小小的房间内,当着这个比我小了十几岁的女孩的面,我大声恸哭了起来。

自那时起我便知道,赫斯塔已经成了我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那份沉甸甸的重量触及我的心灵,拯救了徘徊在深渊中数十年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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