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盒的缎带有着一直在孤儿院内生活的托尔托一辈子都没见过的蓝色，比天空的青蓝还要明亮，比修女姐姐借来给托尔托看过画本中国的大海还要深邃。
礼盒外的包装纸虽然只是平平无奇的，和有着和玛丽修女曾经在当做托尔托生日礼物，包住那些糖果纸包装，红色的底色上带有一些托尔托说不出是什么名字的白色花朵，用着完全相同的包装纸。
美丽的缎带加上平平无奇的包装，只有在生日与节假中才会出现的礼品盒子。
里面包裹着什么，也只有打开之后才会知道。
但就是这么一个简易的美丽，搭配上一句“改变命运”的话语，足以让身陷饥渴的托尔托浮想联翩。
盒子里的会是什么？
能够产出无穷无尽食物的小瓶？
能实现愿望的神灯？
有着看几眼就能给托尔托带来无穷智慧的神奇书本？
还是能让托尔托也成为骑士大人的奇妙糖丸？
托尔托……将手不断地升向礼盒，不断地朝着礼盒前进。
就当他要用手指触碰到那根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美丽缎带之前，托尔托的手，他的目光转变了方向。
在盒子的后方，是有着惊悚笑容递出盒子与银币的老人，而在老人的后方，则是哪腐臭的尸山。
托尔托的目光，从他哪美好的幻想中，被钉死在了那些令人作呕的腐朽肉块与骸骨之前。
……
他怕了。
他根本就不敢去选，他的手掌伸向了盒子的旁边，牢牢地抓住了那枚浮空悬起的银币。
眼泪在这一刻，止不住的流下。
“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是对谁道歉，托尔托牢牢抓住那枚银币，做出了他自己都会后悔的抉择。
“没事的，孩子。没人会责怪你的选择，你只是想活下去罢了。大多数的大人，都是这样从孩子成长过来的。比起梦想，大人们更在乎当下。”
老人的手收了回去，哪漂亮盒子随之消失。
而托尔托手中的银币并没有消失，牢牢握在手心中的冰冷，逐渐被托尔托的温暖烘热。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才好。我……”
握着银币的托尔托得到了活下去的机会，眼泪汪汪的他看到了老人脸上的那抹笑意的消失，托尔托自顾自的猜想，他的选择让老人失望了。
胆小鬼的他让眼前的这位可能是魔法师的贵族老爷失望透顶了，但是面对那坨尸堆（未来自己的死亡），托尔托无论怎么样都选不下去。
“我……我……我……”
支支吾吾的托尔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哭个不停的他就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没有能力，没有未来，手中握住的银币，也是他今生活到现在握住的最大一笔钱。
“孩子……”
老人不再说那些安抚人的话语，明明在这个艾萨克城中最令人唾弃的、充满腐臭的角落中，明明眼前是不被人待见的孤儿，没有姓氏没有荣誉的托尔托，似乎是贵族的老人用他哪即将步入棺材前的老朽身躯，用他生命燃烧到马上就要走到尽头前的温暖，抱住了幼小的托尔托。
“孩子，不用考虑这么多，活下去。加油活下去。”
“……”
“嗯。”
托尔托强忍着眼泪，握住那枚老人怜悯的那枚银币，在离开温暖的拥抱后转身走向了小巷之外。
小巷外，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黑夜。
托尔托手中的银币彻底染上了他的温暖，在托尔托的背后，老人并没有跟上。
“已经……到晚上了啊。”
咕噜噜——
肚子又开始催促起托尔托，搅动的痛苦与咕咕叫的饥饿反倒是引起了他的笑容。
晚上要吃什么好呢？
面包？肉汤？
有了银币的托尔托可以少许让自己的肚子不再这么继续痛苦下去，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不会了。
只要不会死，吃饱了，托尔托就有力气，有力气，他就能再为自己的明天，下一个明天，下下一个明天想办法活下去。
这时的托尔托想起了玛丽修女曾经教育过他：
（托尔托，就算没有父母，就算什么都做不到，你也要活下去，挺起胸膛活下去。）
（你已经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了，想要感受到世间的美好，你就必须活下去。）
（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能放弃为了自己活下去。）
那天，询问玛丽修女的自己父母在哪里，在玛丽修女教育了托尔托这些之后所对他进行的拥抱与刚刚不久体会到的老人的温暖几乎相同。
“玛丽修女，我明白了。”
“这世界或许对我有点残酷，但是只要活下去，未来总会是美好的。”
或许他并不需要什么改变命运的礼物，只需要活下去，总有一天，他的命运就会发生改变。
托尔托，是这么想的。
抱着这样的信念，托尔托笑着走出了阴暗的小巷。
夜晚的月光还没落到托尔托的脸上，有一道影子抢先一步挥打在了托尔托的脸颊上。
“诶？”
那是在白天的托尔托已经看见过的，熟眼的拳头。
还有似曾相识的熟悉的……贩卖苹果的那个男人，用他比起孩童来说粗壮数倍的拳头，狠狠地招呼在托尔托的脸颊上。
“噗……呜！”
没有解释，没有说明，没有前兆。
托尔托的人生猝不及防地再度跌入低谷，在小巷口，托尔托被无情地殴打。
第一拳就把托尔托撂倒，后续的是如雨点一样降落的拳打脚踢，直到托尔托再也没有发出苦痛的呜咽声后，男人才喘起气来。
“臭小子，你以为你能逃掉吗？”
“……”
发不出声的托尔托牢牢握住手中的银币，浑身青紫的他缩成一团，不敢说话。
“都是因为你这种孤儿的错，玛丽姐姐才会死去的！就是因为要照顾像你们这种没有姓氏的狗杂种！她才会因为过劳死去的！”
“为什么死的非得是我的大姐，而不是你这肮脏无价值的孤儿？为什么大姐非得分给你这种废物她的爱？”
“为什么大姐已经死了，你这肮脏的孤儿还.没.有.死.啊！”
最后几个字咬的非常重，男人用自己的话语当做节拍，狠狠地踢在托尔托的肚子上。
“咳咳咳！咳咳……”
被打中肚子的托尔托睁大双眼，口中还没消化完成的苹果都因这几脚从胃中翻倒，吐了出来。
“呸！脏东西，像你这样没有姓氏没有荣誉的废物根本算不上我们艾萨克帝国的子民，就算打死你也不会触犯任何的律典！”
言语中透露出男人的身份，男人的体内流淌着与玛丽修女相同的血，口中却不断冒出玛丽修女告诫托尔托不能说的那些肮脏词汇。
人与人的差别，有这么大吗？
“等下，你手里握着什么？”
男人在殴打中注意到了，托尔托的手掌似乎有些不正常，一只手是张开的，另一个手掌则牢牢握紧。
“不行！”
托尔托大喊着，换来的是男人的脚底，全身的重量压在了他的手腕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
痛苦让幼小的他完全无法抵抗，手中那枚为了活下去的银币在月光与星光的照耀下显露了出来。
“哈，一枚银币。孤儿果然都是小偷，你这个卑鄙肮脏邪恶的小贼。”
男人弯下腰，从托尔托的手中，抢过了哪枚银币。
“还给我，那是贵族老爷送给我的……快还给我啊！”
没了银币，托尔托马上又要恢复到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明天的困境，但男人才不会管这么多。
一脚踹开托尔托，把银币放入了他自己的口袋。
“送？我看你是偷的吧，贱贼。本来我想把你这个废物拖去骑士团交给他们解决的，不过你这样大概能死的更惨点。正好，就这么和垃圾们待在一起去死吧，害死玛丽大姐的臭蛆虫。”
最后一脚踢中了托尔托的鼻梁，鼻血喷洒在巷口，男人扬长而去。
托尔托趴在距离离开巷子前的最后一步中，趴在够不到月光的阴影之中。
“我的银币……我的银币……”
托尔托痛苦地低语没人能听见，即便听见也没人会理睬。
那个男人说的没错，在艾萨克中，现在没有姓氏也没有工作能力的托尔托根本算不上是个人。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要被这样对待？
为什么要说是他害死了玛丽修女，又是为什么大人们都能对他拳打脚踢。
只有死去的玛丽修女，和哪位老爷爷会对他好。
但是他们所给托尔托带来的善意，轻而易举地就能被夺走。
没有屋子，托尔托只能在冰冷地寒风中度日。
没有食物，托尔托只能饿着肚子咽口水。
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还是有人要盼着他去死？
被踩踏地肿起的手指朝着月光挪动，至少，在死之前，托尔托还是想在有光的地方死去。
他不想成为阴暗巷口深处那堆腐肉的一份子，他不想迎来这样的最后。
“我想要活下去！就算什么都没有也好，我想要活下去啊……”
在连祈祷都做不到的托尔托面前，礼盒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蓝色缎带上的蝴蝶结在月光的照耀下自行解开，外盒包装一层层卸下，在托尔托的面前，露出了礼盒内部的真身。
老人声称能让托尔托改变命运的礼物，和月光一样纯白色的小小号角，雕满了托尔托所不认识的精致花纹的号角。
“咳咳……咳咳……”
不在乎这是梦还是现实，托尔托用他伸不直的手抓住了号角，用肿胀到发痛的脸颊，裂开的嘴唇，那张满是泥泞与污血的嘴角对上了看上去就像艺术品一样精致的号角。
托尔托无怨无悔地吹响了改变他命运的呼声。
做出了人生第二次没有选择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