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轮明月其中一轮开始变红,随着月亮的变红,天空中夜晚的云也开始泛红,群星的光芒都被遮蔽,只留下红色的血月与红色的云雾。
“喂,快看,天空中那是什么?”
“这是什么现象?红色的月……那不是传说吗?”
“我还记得爷爷那辈好像说过,夜晚的血月下会出现的怪物,并非魔兽并非神明也并非人类。”
“别说了啊!这不过是传说罢了不是吗?”
“但是今晚,很不对劲啊?要不还是快点逃吧!”
民众议论纷纷,在面对无法理解的天文现象时,都露出了胆怯。
有些人甚至直接开始向后逃跑,毕竟今晚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古怪了,无法用常理理解,但大多数的人还是相信他们的银骑士。
毕竟千年下来,银骑士作为艾萨克帝国的荣耀,未尝一次败绩。
银骑士们也似乎不会辜负他们的厚望,在清理完魔物后,面对天空中的异变,坚守阵型,无人后退,无人倒下。
从被红月的血光照耀的城墙背后,红色的翅膀,逐渐张开,逐渐升起。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昆虫和飞鸟了,血色的翅膀形状就像是飞禽们翅膀的骨头,大小却不是用手能抓住的范围,光是翅膀就包围住了正片艾萨克城的上空。
巨大的翼骨中心,一个像人一样大小的人形被这巨大的翅膀所带动,人们脑海中想起了曾经的那些不切实际的传说。
“亡者之王……”
“吸血鬼……”
“夜晚的主人……”
“黑影中的噩梦……”
“夜吼……”
“恶坠王。”
红色的翅膀“温柔”地包裹住了城市,民众们都被这种异样的光景吓得后退了数步。
但他们不会逃光,因为站在他们面前的银骑士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人类一样难以飞上天空,但是银骑士们却能以他们匪夷所思的强大做出无限接近于飞行的攻击。
部分银骑士们踩在大多骑士们的手掌上,以人工之力,骑士们被当做标枪一样被抓住脚底。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骑士们被一一掷出。
那是跳跃,足以比肩飞翔的跳跃,不过攻击机会也只有一次。
被固定好的轨迹,手握长剑的骑士们从四面八方冲向了天空中笼罩艾萨克城的中心。
冲向了哪唯一的人影。
背后“长”出血翼,飞在空中的“人”,他哪苍老的脸庞就和白天帮助了托尔托的老人,那个看起来是贵族又似乎是魔法师的老人如出一致,不如说,就是本人。
如果没有背后的翅膀的话,他与所有的人类外貌没有任何区别。
面对“飞翔”冲来的斩击,面对银骑士们的“反击”。
老人没有采取什么看上去很特别的行动,没有长枪,也没有剑刃,只是在祈祷一般的,把满是皱纹的双手,合在胸前。
这个动作只有两种情况会使用,一是在向着神明做出祈祷。
……
另一种则是,缅怀已经入葬的死者。
“恩泽,逆行倒施。”
老人开口囔囔自语。
血翼上,一滴滴小小的血珠,宛如暴雨一样倾洒。
血珠才没有暴雨那么温柔,比箭头还要凶狠,跳上空中的银骑士们,它们引以为豪的银色盔甲马上就在“雨点”下被打成了蜂窝。
还没等下方的民众们反映过来,没等想要逃跑的人都逃出去。
红雨已经落在了它们的身上。
哀嚎声不过是转瞬即逝,艾萨克城的上方红色的雨点洒落在血翼所覆盖的每一处,滴落在银白之城的每一个角落。
尚存的酒馆变成了废墟,种好的农田变成了废墟,堆积了巨量备货的仓库变成了废墟,温暖的家、住宅的房屋变成了废墟。
银白的城墙轰然倒塌,无数的魔兽们眼前终于再也没有了阻隔它们进食的障碍。
一波又一波冲入了变成了废墟的艾萨克城中,狼吞虎咽吞噬起它们难以享受的“晚餐”。
见到完全毁坏的艾萨克城,空中的老人露出和见到托尔托即将做出选择前,哪几乎要流出口水,裂开嘴角的奸笑。
连同血红色的月亮与云雾,不正常的夜空一同消失。
城镇在魔兽们的横冲猛撞下轻易被踏平,唯有天空上的两轮明月,依旧照耀着昔日不变的光辉。
仅是半个夜晚,千年的荣耀全数消失。
不变的命运指针被强行按住,不得已向前挪动了一格。
宏大的艾萨克城中,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唯有一个地方,充满腐臭味被唾弃的角落中。
石头砸碎的半颗头颅下,只剩下上半身的右臂前端,手掌握着白色的号角。
那其实并不是什么特别的魔法道具,更不是能让魔兽们一个个搭上投石机翻过墙被丢入的奇迹号角。
只是,吹响它的时候,发出的不是号角声,而是乌鸦的叫声。
仅此而已,就足够了。
用来当做“信号”,完全够用了。
在疯狂的一夜中,所有艾萨克城中都充满了不幸。
托尔托目睹了这一切,在大家都想要逃跑,在面对魔兽的入侵感到绝望的时候,唯有他的眼中,明明看见的是同样的光景,心中的想法却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阻挡在小巷阳光的屋檐已经不存在了,被阳光照耀着半颗头颅的口唇,还留有生前托尔托头一次感受到的幸福。
大家都是在痛苦中死去的,唯有他的嘴唇,裂开了难看的笑容。
和那个老人在黑暗小巷中一样的笑容。
死前的他到底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死去的呢?
已经不再活着的他无法回答,但是,能笑的这么“开心”的话,他的人生的最后一定是幸福的吧。
比活在艾萨克城中的所有人都要幸福吧。
没有活人的城市,拐杖敲打地面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这次没有骑士没有民众没有小打小闹的戏剧,当然也没有苹果。
老人的阴影遮挡在了被阳光照耀着的笑容中,手腕上不知何时划破的伤口挪到了托尔托尸体的上半身。
与昨晚一样致命的猩红滴落在地上,这一次和之前不一样的是。
这并不是对托尔托尸体的进一步破坏,相反,已经死去的他在接触到血液的时候,消失的内脏,损坏的肌肉与骨骼,不存在的下半身都开始在断裂的部分重生。
扭曲的肉块难看且速度的生长,扭扭捏捏的疯狂蠕动之后,死去的托尔托,重新睁开了双眼。
“活”过来了。
“哈……啊……啊……啊……啊。”
第一眼见到的是不久前还未从记忆中淡忘的老人,寄予他两种选择的老人。
“早上好。”
“早上……好?这里是哪里?”
石块木块杂乱无章的堆放在一起,没有一个建筑物是完好的,周围没有高耸的城墙,陌生的环境让托尔托根本无法理解现状。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孩子。能够幸福的死去一次,这份礼物不知你满意吗?”
腥臭的味道,在巷子深处,不变的腐肉发出的臭味让托尔托回忆起了死前的那一幕幕的光景。
“不是……梦。我,我,我……真的把他们,把艾萨克城……”
玛丽修女说过,龙神会守护着善人,所以不能作恶。
玛丽修女说过,所有行善的人都会得到龙神的照顾,他们直到死去都不会遭受残酷的命运。
但是,托尔托凭借自己的手,做出了命运的选择。
“是的,孩子。动手的是我,但是想要改变的是你的杀意,你不也是很满足吗?死前你可是笑的很开心啊。”
托尔托呆滞着看着老人,不敢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
这和玛丽修女教育他的思想,完全不一样。
让所有妨碍托尔托活下去的人与物都消失,这就是改变命运吗?
他并不想要这样,并不想要……这样的改变……吗?
“我是个恶人吗?”
“一直以来高耸的城墙阻碍了你的视线,一群有一群的人妨碍了你的生活,就连一个卖苹果的都能用他贩卖苹果的手握着拳头胖揍你。对你来说,艾萨克城里的人是好人吗?”
托尔托回答不出来,或许玛丽修女是好人吧。可好人已经死了,所以他只能安静的听着老人的话语。
“看啊,这座城市,银白的光辉,喧嚣的笑声,幸福的每日,持续千年的荣耀。全没了全消失了,难道这不美吗?”
“美?”
张开手臂,原地转圈的老人再一次露出了那种难以形容的笑容。
快要看腻的城墙以不规则的形状在倒塌后堆放着,好好的房屋被掀去了屋檐,破损的床一断为三塌下。
手推车的车轮不知从哪里滚来又不知为何撞上了墙壁后倒下,被撞的墙壁再也支撑不住开始坍塌,红黑色的血痕抹的到处都是。
莫名的,再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艾萨克城在托尔托的眼中,是那么的新鲜,也是那么的……美丽。
托尔托的心中,被哪个“美”字所隐隐约约的撼动。
“是啊,多美啊。孩子,你还不明白吗?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其实都有一个最美的瞬间。那就是事物消亡的瞬间。无法确定的未来被确定下来的那一刻,就是最美的一刻。”
“花朵凋零时,花瓣在空中飞舞落下的瞬间。”
“白银的城墙坍塌,不变的漫长岁月转变成震撼的瞬间。”
“就连丑陋的魔兽,都在变成黄金色的肉排时是美丽的。”
“就连吟游诗人们,都会唱着关于那些已经消亡的过去,赞扬着亡者的美丽。”
“看啊,被人们憧憬的艾萨克城,终于消失了。孩子,你不再需要憧憬着它了。这难道不美吗?”
“憧憬就是距离理解最遥远的距离,但这份距离在美丽中,你终于能触及到了。”
“你能理解了现在的艾萨克城,你不再被任何框架所束缚,快看啊,这片美丽的废墟,这些美丽的残骸。”
托尔托在老人的话语下,逐渐站立了起来。
好好地环顾起了四周。
什么都没有了。
玛丽修女的期望,艾萨克城人对他的鄙视,不得不变成肮脏的小偷才能活下的街道,或许永远住不进去的温暖房屋,喝不到的肉汤……
什么都消失了。
是他选的,他选的想要改变命运。
面对什么都没有的废墟,托尔托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是啊,多么的美丽。
他不知道这个词语,叫做自由,但本能地,由心中所发的感想,认为眼前的艾萨克城,被阳光所照耀的死城,是托尔托见过最美丽的光景。
“这就是恶坠王的美学,孩子。”
“美学?美学是什么?”
“就是将看起来完整的东西破坏,随后重组。就像是你现在看到的这片美丽的光景一样,孩子,之后你还想再看到更多的‘艾萨克城’在你手中‘恶坠’吗?”
老人微笑着对托尔托伸出了手,和不久前刚刚遇到的时候一样温和,一样是温暖的阳光之下,伸出相同的援助之手。
“我也能做到吗?和老爷爷一样,我也能……”
“当然了,我的孩子。你是我见过最佳的选择,千年来继承我的衣钵唯一的选择。”
“你会成为新的恶坠王,为这片看似美好的世界带来更多的美丽。”
在太阳的升起,阳光的照耀下,没有裤子的托尔托握住了老人伸出来的手。
刺眼的阳光正好遮盖住了托尔托的下身,艾萨克城的一瞬,宛如画中一刻定在了这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