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现在还不能……”
“让开! ” 泽兴言一把将医护人员推开，拉开推拉门冲进急诊室。
他刚进门就看到那令人感到无比熟悉的身影，他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毕竟对于他这种缺乏运动的电竞选手来说，从医院楼下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急诊室，实在是有些过于勉强了。
稍微休息了一会，他赶紧半跪着摸索到床边，可金素项的身上却已经蒙上了白布。
不会吧？！
泽兴言没学过医，不过多亏了看过的各种电影和电视剧，他虽然看不懂各种仪器上的数据，但好歹也知道心电图上画成一条直线就是心跳停止了的意思。
“金队! 唉金队你怎么了？! 金素项!”
反应过来后的泽兴言惊恐地大声叫喊着金素项的名字，微微颤抖的双手不住地摇晃着金素项的身体。
不可能，这不可能……
“先生，请您节哀，他已经走了……” 这时刚才被推开的医护人员又跟着小泽回了急诊室里，显然是怕泽兴言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
泽兴言一拳砸在病床侧面的墙上，随即猛然起身。
“不可能! 你在胡说什么呢？! 啊？tmd十分钟前我们还在说话说的好好的你现在告诉我他死了？！你在忽悠谁呢你？”
“……先生，请您冷静一点。 ”
“发生了这种事情你还想让我怎么冷静？我现在就非常明确地告诉你，我没办法接受！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
“……你再这样下去我就不得不叫保安来处理了，那样我们两都会很难堪，请你配合一下好吗？我也很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也不想让你惹上麻烦，但是平心而论你觉得你的朋友会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吗？被医院的保安赶出去?最后闹得一个不好的下场？”
这位医护人员明显加重了语气，像是一盆冷水浇在泽兴言头上，把他心里的怒火和悲伤浇灭了几分。
“……”
“对不起，我话说的可能有点重了，但是医院明文规定了在检验科还没有作出结果之前急诊室是不可以随便出入的……”
泽兴言无言，低头的瞬间却正好用眼角的余光瞟到了被随手放在床头上，印着FQX字样的队服，在英文字母的上方是金素项曾经一直使用着的ID，明确了它的归属。
它不该留在这里。
“这是属于他的，抱歉，医生，我为我的所作所为向你道歉。但是这个我必须帮他拿回去。”
他一把将金素项的队服拿起，最后再回头望了一眼金素项的遗体，低下头向门外走去。
拉开推拉门，他重新抬起头。
“无论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就尽管回来，这个我就先帮你保管着，它会一直在这里的，哪也不会去。”
脚步声回荡在走廊尽头，踩碎了宁静。
“而我也会一直在这里，但恐怕……你已经没法回来了……吧？”
……
金素项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
他梦见自己输掉了总决赛，去买水的时候又发生了车祸。
他似乎还看见了小泽冲进急诊室，在自己的床位边情绪激动地说着什么。
金素项想坐起来安慰他，但却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那种无力感，代替了绝望填满了他的心境。
直到泽兴言即将离开急诊室之前，金素项尝试过各种方式，包括拼尽全力挥舞手臂，努力发出声音，尽量从床上坐起来。
但在经历了各种尝试，无果后他总算冷静下来之后总结出了一个结论––
他在做梦，从今天早上开始发生的所有，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噩梦。
只要醒过来就好了，只是梦而已，梦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问题不大，问题不大。
金素项这么自我催眠着，最后干脆直接将大脑放空，什么都不去管了。
他的意识陷入了一片黑暗，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医院，急诊室，医护人员，泽兴言，所有影像和画面，全都像雾气一般消散，消失不见。
……
“金素项去世了。” 开口的是一个30岁左右，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如果泽兴言在场的话一眼就能认出来，此人正是FQX 的主教练––尹高峯。
“唉……怎么会出这种意外呢……真是天妒英才。” 养朋开口道，他是FQX 英雄联盟分部经理，平时是个性格随和的人，但此时也是满脸的愁容。
他来到酒店的阳台上，点上一根烟，然后狠狠地吸了一口。
“哈……你不是刚说要戒烟吗？还要我跟你一起戒，结果这么快就熬不住了？” 尹高峯干笑一声，而他自己也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硬中华。
“借个火。”
“来。” 养朋递上打火机。
“谢了。”
两人无言，只是自顾自的在阳台的两边抽着烟。
直到两人手中的香烟都快烧到烟蒂了，养朋才开口打破了沉默。
“那泽兴言呢，他还好吗？”
“唉……” 尹高峯长出了一口气，显然没有什么能令人稍微宽心一点消息带给养朋，“他从医院回来以后就一直待在酒店的房间里，可能看到金素项之后受到的刺激对他来说太大了，给他带的夜宵放在门口一直到现在都没人动一下。”
“嗯……” 养朋回应了一下，算是表示自己听到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打算？”
“……”
养朋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思考了一会。
“先回国把金素项的后事处理好，然后开发布会，说明决赛结束之后的确切情况，最后宣布一下我们德杯不打了。”
“德杯不打了？” 尹高峯显得有些诧异。
“嗯。”
“为什么？”
养朋苦笑着摇了摇头，轻弹了一下烟灰。
“看看你我就知道了，况且我们两个都这样了，我只能说金素项的影响力实在是可见一斑，我们德杯还打的话，粉丝会怎么想？他们能接受吗？”
经过养朋这么一解释，尹高峯恍然大悟。
“养总高见，不愧是养总。”
“没有没有，况且我们……” 养朋透过阳台的窗户，望向那早已高高挂起的一轮明月，“我们也同样需要一些时间来缓一缓……”
……
金素项这一觉睡的，那可不是仅一个畅快就能形容的了的。
除了一开始看到的一些影像有点吓人以外，其它大部分时间都在深度睡眠。
用他自己的语言来形容那就是，睡得像十几年没睡过觉一样，这像极了以前他周末通宵排位之后，能一觉从星期天早上睡到星期一。
所以金素项现在感觉全身上下都充斥着和平时不一样的感觉，像是重获新生，感觉特别爽。
“唔……噫？！” 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但她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声音不太对劲，舒服的哼哼直接就转变成了惊叫。
“这……这是什么情况？”
她吓得从床上直接以一个仰卧起坐的姿势坐了起来，快的简直就像是用了火箭腰带的主动位移一样。结果用力过猛拉到了压在胳膊下的长发，疼的她又直挺挺地躺了回去，呈扑街状，像极了一条法兰西咸鱼。
“呼……嘤……好疼好疼好疼！” 金素项条件反射般地发出了抽泣声，自己以前对痛觉应该没有这么敏感吧？
这是怎么回事？！金素项侧躺在床上四处打量，可以肯定的是这里绝对不是在训练基地，自己之前的那个房间她可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毕竟职业选手一年到头，真正能捞到休息的假期压根就没几个，一天到晚全是比赛、训练赛，除此之外就是研究战术、训练、韩服Rank。节假日大部分都没的休息，所以大多数时间都得待在训练基地里。
而自己现在所处的这个房间看上去要比FQX的训练基地条件差的多。
墙上有些斑驳，有好几处比较严重的建材脱落，得是有很久很久没有做过维护了，天花板上像是受潮了似的，有不少黄斑。
总而言之，这里有点老式公寓楼的感觉，环境挺差的。
床头柜上放着廉价的台灯，款式很旧的智能手机上显示着现在的时间——7：32。
经过他的一番观察，金素项反而感觉更加迷惑了，翻了个身平躺着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她有点不能接受。
她直到现在才意识到之前看到的一切都不是梦，这些全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实。
而自己恐怕已经在昨天晚上的马路上被卡车给……撞死了？
不会吧？她有点头疼，疑问也越堆越多。
那现在这又是谁的身体？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我自己呢？原来的金素项现在又在哪里？
好吧，仔细一想，最后一个问题其实很好解答，原来的自己大概率已经被送到火葬场准备火化了。哦，那就没事了，打扰了打扰了，希望逝者安息。
金素项扶额，她此刻实在是有点哭笑不得。
自己不会是重生了吧？还重生成了女孩子？不会吧？
主要是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于魔幻了，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害……”她叹了口气，慢慢地从平躺着的姿势转变为坐姿，这次总算是没犯傻，能正好拉到自己的头发也是够蠢的。
她拿起身边放着的手机，这好像是一部LG六年前做的机型，也就是苹果四苹果五苹果se一代那个年代的产物。那时候哪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刘海屏、水滴屏、挖孔屏、真全面屏……之类的东西啊，安卓手机在那个年代简直就是简朴的代名词。
所以才会有某些爱慕虚荣的人卖肾买苹果，最后登上新闻头条，沦为大家的笑柄。
而这一细节也是体现出了自己现在非常“穷”的这一明显特征。
对了，新闻！
金素项联想到自己的身份，作为LPL赛区的人气选手，去世这种事情肯定是要登上各种头条的。
现在这个年代，在某个互联网巨头的推动下，电子竞技已不再是一个相对小众的圈子，反而在全国范围内的影响力日益剧增。可以说是早就出圈好久了。
金素项对自己的影响力还是稍微有点概念的，所以她想先看一下微博上什么情况。
她顺了顺自己的头发，然后按下锁屏键打开这部手机，向上一滑就进入了主界面，结果她惊奇地发现这玩意居然连锁屏密码都没有。
虽然有点奇怪，但她还是直接点开了微博。
进去就看到热搜榜榜一赫然是——金素项去世，右边还写着一个“爆”字。
“噗——”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个“爆”差点没给她一口老血爆出来。
突然有种被鞭尸了的感觉，有被微博冒犯到。
她手指有些微微颤抖，有些抖豁地点进这个tag里。
在最上方的第一条推文是来自FQX官方号的公告，跟帖，转发，点赞数无一不是四位数以上，金素项此时突然有种想把手机关了丢一边，什么都不管了的冲动。
不过她还是快速地看了一遍她自己的死亡通告，无非就是我们的中单选手金素项在昨天深夜比赛结束后发生车祸意外去世……之类的，不过比较有意思的是俱乐部居然还罗列出了一堆金素项从出道以来在赛场上拿过的所有荣誉，还把她的海报重新设计了一下改成了黑白的。
满头黑线地直接翻到评论区，在这种情况下看自己的死亡通知还是有点……违和感。
“项子哥走了[大哭][大哭]，我原地破防，愿天堂也有LOL。”
“不会吧？在出事之前我还在看比赛来着，估计在做完赛后采访的时候就……”
“真的假的？炒作？”
“天哪，我的项项子啊！！！[大哭]”
第三个毫无疑问是被喷上热评的，FQX的运营部门也没删评，留在热评区公开处刑这个憨憨。
金素项皱了皱眉头，坐在床边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唔……评论区气氛还算挺正常的，这叫什么？因祸得福？”她前一天晚上一比三输给G4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在网上被喷成狗头的觉悟，毕竟历届s赛亚军回国之后，无一不是被喷的狗血淋头。
现在倒好，因为金素项发生了意外，大家就理所当然的不再把注意力放在那场比赛上了，而是去关心更大的瓜——金素项意外去世，FQX反倒是从中因祸得福。
“养朋还是精明的呀！”金素项由衷地感叹了一句，然后关掉手机，随手把它放在床头柜上。
第一时间发出公告，既给了粉丝们一个说法，也让喷子们无从下口。
有这家伙在，就算自己不在了，FQX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金素项嘴角微微上扬，划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显然是心情好了起来。
她在这里受苦受难倒也是无所谓了，反正总有一天是能回去的，只是时间长短上的问题而已。从头开始对她来说并没有那么的难以接受，曾经的金素项也是一路苦过来的嘛。
出车祸之前的金素项今年已经24岁了，手速、反应力、综合竞技状态，早就大不如以前。就算撑着不退役，也顶多只能再打个两年，可以明确地说，他已经快走到自己职业生涯的尽头了。
这回上天又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她肯定要好好把握住它。
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把自己的生活先安排好，金素项的第二生算是从今天早上正式开始了。
她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走了两圈，在前往卫生间的过程中又活动了一下手臂，像是在做复健运动一样。也的确是复健运动，昨天被车撞到的部位貌似还隐隐有些幻痛，当时估计脊椎都给撞断了。
现在自己的身体完好无损，不过昨天的经历确实是她这短短24年人生以来，经历过的最为严重的意外了，过了一个晚上再回想起来还是感觉有点心惊肉跳的。
呵，明明死了还能重生变成女孩子什么的，好像更令人意外吧……
金素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禁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苦笑。
这个可怜的老式公寓里当然是不可能有落地镜的，想照镜子只能到这个只有四平米左右的卫生间里。
镜中是一个身高刚过一米五的女孩子，不是别人，她正是现在的金素项。
嗯……体型很娇小，大概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的原因，看上去有点病弱。皮肤白皙的有些病态，乌黑但不太柔顺的长发蓬松地披散在腰间，因为刚起床的金素项还没来得及打理。
明明她的小脸很软很稚嫩有点婴儿肥，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却闪烁着完全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小巧的琼鼻，加上微微嘟起的粉嫩嘴唇，说实话，金素项虽然有点不好意思承认但是，她对自己心动了！
不行不行，克制一下。金素项甩了甩自己的小脑袋，打开水龙头捧起一把水浇在自己脸上。
这肯定是酮吧？肯定是吧？怎么可以对自己犯罪呢？是吧？
邪念退散！金素项假装自己身上什么变化都没有发生，像平时一样按部就班地开始洗漱。
洗手池小得可怜，也只有一个水龙头，除了开冷水和关冷水以外，没有任何其它的功能。没错，连热水都没有。
她感觉有点无语，这得是有多穷啊？连个带热水器的公寓都租不起？
好在现在天气还不算太冷，不然就要遭重了。
五分钟后，她解决了洗漱的所有步骤，并且陷入了沉思。
作为一个没有任何恋爱经验，单身时间＝年龄＝24的直男，根本就没有任何打理头发的经验。就算要做发型也是在比赛之前去后台免费做一下，她本人甚至连梳子都没用过几次。
而她现在得自己打理这长度及腰的……嗯……三千青丝……
没有办法，她只好硬着头皮拿起梳子，生疏地慢慢地把有些微微翘起的呆毛一点点地梳平。
这个过程有点艰难，但经过努力以后她也是越来越熟练了。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头发从蓬松变得柔顺，金素项的心里不由得产生出一种淡淡的满足感。就像是排位赢了一把后加分了一样，不说是欣喜若狂吧，就是心情会变得更好。
忍不住的对着镜子自恋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形象可以说是非常的不错了。主要因素还是因为有这么完美的一个底子放在那里，稍微上点心打理一下就达到了超级加倍的效果。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金素项被吓得一哆嗦，一不小心手里的梳子就掉在了流理台上。
这……这么早谁来找我啊？
“咚咚咚咚咚咚咚！” 金素项愣了十多秒，门外那人显然是有点不耐烦了，敲门的手法逐渐暴躁，像是在拆门一样一阵猛砸。
金素项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想通过猫眼OB一下外面敲门的是谁，大清早的就这么嚣张也不怕扰民。但她左看右看观察了一圈却发现了一个离谱的事实，这门上连猫眼的影子都找不到一个。
“唉……这条件简陋也得有个限度吧？” 她叹了口气，只好回去拿起手机，打开拨号盘，输入110。
她最终决定拿着手机去开门，情况一旦不对就立刻呼叫警察叔叔。
豁出去了！她打开门锁，转动把手，门“咔嗒”一声被向内打开了。
“你好……有什么事吗？” 金素项弱弱地朝外问了一句，探出小脑袋，好似一只弱气的小猫。
随着房门的打开，金素项这才看清了门口站着的是谁。这是个50岁上下的女性，微微有些发福，说好听了点这是阿姨，说难听点就是大妈了。此刻，金素项看她这两手叉腰怒目圆睁的样子，再联想起这个公寓里堪称窘迫的生活条件，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应该是房东大妈来催租了……
“金依白，你的房租已经拖了快大半个月了，是不是不准备交了啊？”
果不其然，大清早的这么嚣张地敲门，果然是房东的特权。
房东大妈……哦不，要礼貌一点。房东阿姨看到金依白，其实就是金素项，这副弱气的样子在门边探出半个小脑袋，语气不由自主的缓和了一些。
“我……我知道了，阿姨，那个……我欠了多少房租了？”
金素项原本身为一个24岁的猛男，跟别人说话是肯定不会结巴的，现在大概是受到了金依白某些方面的影响导致了她，有点口胡。
“一个月800，现在800如果你月底还不交就1600了，拖过两个月半你就只好收收东西准备走人了，我这又不是慈善机构。”
都快2021年了，一个月房租就800……怪不得房子那么破，金素项咧了咧嘴在心里狠狠地吐槽了一下。
“那我这两天去凑钱，下个星期肯定能还了。不好意思，拖了这么久。”
“行，那希望你能说到做到。下个星期见。”
“阿姨再见……”
房东阿姨的目的达到了，也没跟金素项废话，径自离开了。
金素项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给自己顺顺毛，又陷入了思考。
换做以前，金素项绝对不会为这区区800块钱浪费时间的。毕竟月入五位数，还有存款，奖金，完全不差这点钱。
但现在的话……是时候想想办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