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截浑身一抖擞，清醒了过来，眼前的这张试卷……似乎是自己三十年前考的那张？
这应该是在做梦吧？醒过来，醒过来，怎么在秋闱时睡着了——最可笑的是睡梦中居然还在考试……
但不论怎样她似乎都无法从睡梦中醒来，她看着眼前的这薄薄的几页纸，自己的人生就由这几张纸决定了。不过既然这都是做梦……李截叹了口气，执起笔来，将考卷上先前答的题一道一道全部划了，又只觉人生可笑，隧在试卷上洋洋洒洒写了十六个字：“惟其如此，方能如此，早知如此，何必如此。”向考官鞠躬，然后施施然走出了考场。
快点醒过来啊，李截一边着急，一边却又无可奈何，背着个褡裢，猛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这真的是梦吗，李截站在岔路口如是想到。
嘛，反正也出不去，不如就在这里好好玩玩吧。不知如何，此刻李截心态通透异常，褡裢里的银子在洛阳玩十天半个月也够了。于是每日看戏，逛青楼，逛旧书摊，吃各种小吃——古人说“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如此看来，就算落第又如何，花钱依然是让人快乐的，不过没考上就没功名，没功名便没官做，没官做便没有白花花的银子……李截想，等钱花光了就自杀吧，要是做梦那就醒来，要是现实那便死去……
终于……只剩下一枚铜钱了，不多不少。李截进了青楼，看见那个前几日那个和她一起在看书的丫头和那个弹琵琶的主人。她在席位前静静地坐了下来，握住那枚铜钱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最终她把褡裢里边的论语拿了出来，往黄粱面前一掷。
黄粱浑身一抖。琵琶声都乱了。颤抖地问道：“莫非是哪位大人物扔的银票吗？”“你想什么呢？一个臭书生扔了本臭书罢了。”
旁边一盲女也笑道：“我自幼便瞎了，但鼻子还会闻出点味来。若是西厢，要沾点脂粉气，若是三国，当沾点刀兵气，若是水浒，须沾点血腥气，这本书沾着点屎尿屁气，只怕是论语？”
孔方也哈哈大笑：“你这鼻子可当真灵的很，我前日拿着《资本论》，你说沾着血腥铜臭，原来也不是诳我哩。”
李截只觉愈发羞愧，乃至抬不起头来。此时黄粱的琵琶也恢复了正常，但随即把琵琶收了，说到：“这位公子，不如到我房里一坐吧。”
“姑娘的房间不是在二楼吗？”走在通往地下室的路上，李截疑惑道。
黄粱沉默不语。孔方答道：“你以为我们在第二层？其实我们在负一层哦。”
“二楼啊，那是达官贵人用来单独发泄淫欲或者抒发雅兴的地方，不过到底是发泄淫欲还是抒发雅兴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嘛，就算一边发泄淫欲一边抒发雅兴也不是不行……”孔方顿了顿，“反正与负一层的人无关。”
地下室的空气总有些沉闷，但孔方也从未感觉过呼吸困难，只能说通风不好。
黄粱找了个凳子坐下来——其实房子里也就两个凳子，又让孔方坐了下来。
“公子，我们就是卖唱的，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你这送本书，我也是没怎么想到。而且你那圣贤书，放我这风月场，也不太合适吧。”黄粱慢悠悠地说，“我这也没什么好茶水招待，不如就吃顿饭，稍作歇息便上路如何？”
李截听了心中也只是漠然，上路，唉，连风月场的女子都知道自己断无活路了，还怕自己死在她们面前徒增了麻烦。“那就有劳二位了。”
李截坐在地上，而这两位素不相识的女子从米缸里掏了些米，开始做饭了。
“小姐，这人明显是来找茬的吧，你还请他吃饭干嘛？”孔方低声问道。
“我他么最怕来找茬的，尤其是这人还像个不要命的，要是他死我们面前，我们也别卖唱了，卖（）身别人都嫌晦气。”黄粱也低声道，声音咬牙切齿的。“能打发就打发了吧。”
空气本就沉闷，李截又心事重重，很快脑子就晕晕乎乎，也不管自己是坐在潮乎乎的地上，闭上眼睛慢慢地睡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