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似水,空气寒冰刺骨,大地上白雪苍茫,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在沉默月色的注视下,冰雪笼罩的密林里,正在上演一出惨烈的追杀。
衣衫褴褛的女人抱着一团小小的包裹,踉踉跄跄的向前走着,而她的身后,沉默无言的跟着一队黑袍人。
点点殷红的鲜血低落,染红了洁白的雪,雪与血同音,但两者结合在一起,确实那样的不和谐。
女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本来就很白,她在帝都里风光无限的时候,帝都里的男人们都痴迷于她白雪一样的肌肤。
但她从来没有这么白过,没有一点精神,似乎灵魂要脱离了肉体,变成一团虚无。
她的喘息愈发粗重了,每一次呼吸她的肺就像破损的风箱,不断压榨着她仅剩的力气。
但她还不想停,因为她还不想死。后面跟着她的那群黑袍人不是过来跟她过家家的,她们是来摧毁她的家的。
想到家这个字,她暗淡无光的眼神变得明亮起来,似乎月光在反射。
她有着一双灿烂若星辰的眼眸,如果是在繁荣的帝都,她光是眨眨眼,就会有无数男人为他心动。
可惜那是一个醒过来的美梦,而现实她还处在悲惨的地狱中。
紧紧跟在她身后的那一队黑袍人,看起来是领队的那人,探出了手,那是一只布满了老茧的,粗糙不堪的手。
可以想象,他的手握过巨剑,握过长矛,手上得老茧,是千锤百炼的痕迹。
那人伸手一捏,随手折下一根树枝,手腕急抖。
树枝脱手而出,撕裂了空中飘落的雪花,振散了树枝上懒散的枯叶。树枝像一道闪电一般,眨眼之间就洞穿了女人的身子。
女人被大力冲击,本就油尽灯枯的身子已崩溃了,她像是倒塌的石雕,无力的躺在了地上。
她眼神空洞绝望的看着无边的夜色,月光柔和,清冷,像孤高在上的神灵,不带一丝怜悯的注视着这一切。
她紧紧抱住了怀中小小的包裹,一道红色的小溪,从她苍白的嘴唇流淌了出来。她咳嗽着,不停的咳出血沫。
原本乌黑长发变得干枯散乱,就像那根洞穿她的身子,钉在树干上不停颤动的树枝一样色彩。
黑衣人的脚步依旧不紧不慢,但他们移动的很快,像一堆影子,没有几次呼吸,他们就停在了女人身边。
五位黑衣人,半环绕着怀抱着包裹的女人,像是雕像前,虔诚的圣徒。也像在死人前,等着收割生命的邪恶魂灵。
为首一人,缓慢探出了手掌,手掌是哪样的粗糙,哪样的厚重。
他伸手从女人怀里拿起了那个包裹,而女人只能无力的抬起自己干枯的手,张开五指,似乎想要夺回来。
但最后,她的手无力的垂下,陷入了洁白的雪之中。
黑袍人拉开包裹,隐藏在黑袍下的眼神一凝,转而变得复杂起来。包裹里探出一只肉乎乎的,洁白的小手。
黑袍人沉默着,似乎融入了这个夜色。这时候,一位稍矮的黑袍人缓声问道。
“怎么样,是孩子吗?”
黑袍人点点头,将那个被打开的包裹,放回到了女人胸前,女人眼神依旧空洞着,但身体的本能还是让她艰难的伸出手臂,来搂住自己的孩子。
围在女人身边的黑袍人都能看清楚了,那被撤开的包裹里,露出了一张小小的婴儿脸庞。
黑袍人们都沉默着,像一个个直立起来的影子。
缓慢的,有一道苍老的声音说道。
“唉,愿主宽恕我的罪孽。”
他伸手在胸口上画了一个十字,伸手拔出了背在身后的长剑。
寒凉如水的剑光反射着雪的颜色,却要见证血的罪孽。
黑袍人伸出粗糙的手划过光滑的剑锋,冷声说道。
“这柄叫做长夜的剑,我用他杀过很多敌人,侵略我国的骑士,劫财害命的盗贼,心狠手辣的海盗。
真没有想到他会有一天,亲手了解自己主人的孩子。”
他感慨复杂的语调刚落,一道凶厉的声音接着就响起了。
“这没什么好犹豫的,这个女人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妓女,他的儿子也流淌着一半肮脏的血脉。
主人高贵的血脉又怎么可以在这种低等的人身体里流淌,我们应当赶紧消除他,不能让主人的家族因为这件事蒙羞。”
拿着长剑的黑袍人叹息了一声,黑袍下的复杂眼神看着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女人。
她还是那么漂亮,眼神那么璀璨,皮肤那么白皙,她本应该是这世间最耀眼的明珠,而不是一个奄奄一息等死的可怜人。
黑袍人目光下移,更加复杂的看向那个冰雪可爱的婴儿。他坚硬如铁的心都快要融化了。
那是多么漂亮的一个婴儿啊,几乎完美继承了他妈妈的容貌。
婴儿仰着头,一眨不眨的看着黑袍人,纯洁的眼神像清澈的湖泊,也像璀璨的圣光。
黑袍人心几乎在颤抖了,那个婴儿好像并没有在害怕,他没有哭泣,没有婴儿的小动作。
他只是安静的躺在她妈妈的胸口上,看着黑袍人,他似乎好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是黑袍人从心里生出来的莫名的想法,想到这里,他的眼神变得柔软起来,悲哀起来,像海边的晚风,也像醇香的烈酒。
他叹息了一声,调转了剑,剑尖向下,然后再一声无声的呜咽中,洞穿了婴儿和她母亲的心脏。
女人的瞳孔涣散了,瘦弱的身子像是一把干柴,等待着被大雪掩埋,然后消失在这个世界里。
女人到死,都没有能在抱她的儿子一下,尽管他就躺在她的胸口处。
黑袍人拔出了剑,婴儿还是没有哭,他只是闭上了双眼,像是睡着了一样,但他的胸口处还不断流着血。
黑袍人把剑插回剑鞘,侧过脑袋看向一处,缓声说道。
“收队吧,她要来了。”
几个闪烁,存在在这里的黑袍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融入了夜色,也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夜色重新归于寂静,但也就是片刻,几个弹指过后,狂风舞动,干枯的树枝吱吱作响,像僵硬的木偶一样摆动着。
积落的白雪像精灵一般缓缓下坠,在月色的反射下,点点晶莹,像是弥漫在空气里的星光。
一道紫色的身影在树林里极速穿梭着,最后钉在了女人的尸体前,紫色的披风飒飒作响,像是迎风飞舞的旗帜。
披风上的点点金边好是明亮,一时间竟然堪比日光。但也就是下一秒,金光暗淡,暗淡的近乎融入漆黑的夜。
长枪般挺立的身影开始颤抖起来,刚刚散发着强大无比气息的身影,此刻变得像垂垂老矣一般虚弱。
身影踉跄的退后一步,头上的兜帽滑下,露出了一张梨花带雨的美丽容颜。
银白的长发倾泻如注,几乎垂在腰间,长发微微摇荡,点点白雪掉落,眨眼就湿润在长发上。
紫色人影伸出手,不可置信的捂住嘴巴,冰晶般的泪珠从眼角滑落,低落在雪地里,融入成为冰雪的一部分。
一切都是那么冷,人影抿着薄薄的红唇,红唇削薄,红的像血,薄的却像剑。
她浑身似乎无力了,刚刚的强大不复存在,她得知消息之后,拼了命的往这里赶,透支了魔力,如今,身体虚弱的让她站立都困难了。
她挪着身子,到了女人身前,白雪一般的小手颤抖着抚摸着冰冷尸体的脸颊,抚摸着殷红的鲜血,抚摸着暗淡无光的双眼。
这是她深爱的人,但她就在她眼前死了。
她呜咽着,绝望的大哭着,哭声戚咧,凄惨的像海妖的歌声。实在是难以想象,平常以典雅温柔形象示人的大魔导师梅,竟然也有如此失态的一面。
她伸手握住尸体冰冷的手,声音沙哑淒冽的说道。
“我不该放你走的,我不该让你跟他的,如果再有机会,我不会选择做你的妹妹,我一定要把你从那个男人身边夺过来。
我真后悔,没有勇敢的踏出那一步!!我真后悔,没有好好的保护你。”
她痛苦的趴在尸体胸前痛哭着,但尸体已经开始变得冰冷,嘴唇苍白,空洞洞的眼神绝望的望着天空。
掉落的流沙无法在回到漏斗上面,就像眼泪无法在回到人的眼睛里。
紫**人痛哭着,但忽的,她感受到了一声微弱的跳动。
她怔住了,茫然的起身,呆呆的看着女人胸前的包裹她颤抖的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打开包裹的一角。
接着,她像被火炙烤了一样,缩回了手,含着眼泪的双眼满是复杂和悲伤。
包裹里,小小的婴儿正眨着水雾蒙蒙的大眼睛,注视着她。
婴儿的眼神明亮,纯洁,像装进了洁白的月光。婴儿没有哭,没有闹,但他的胸口流被刺了一剑,整个人的生命正不断衰弱。
婴儿的反应怪急了,不像个婴儿,反而像看淡生死的老人。
女人神色复杂的解开了包裹,看着那触目惊心的洞穿剑伤,她的眼神变得悲切绝望了起来。
她近乎喃喃自语着,说道。
“你怎么还活着,你为什么还活着,她是因为你死的,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女人颤抖着,呜咽着说着,她的心,几乎被生生撕裂。
但忽的,一声呀呀声传入了她的耳朵,女人诧异的看向婴儿,婴儿张着肉乎乎的白胖小手,放声大哭着。
女人冰冷的心,几乎要融化了。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去触碰婴儿,但手指刚刚伸过去,就被婴儿胖乎乎的小手抓住了。
几乎是触电一般,女人的身体,灵魂颤抖了一下。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从心里蔓延出来。
难以感受的温度从婴儿的手指上传来。女人为自己刚刚的思想感到了耻辱,羞愧。
她眼神温柔的看着死不瞑目的女人,温柔说道。
“你的儿子还活着,我会成为他的妈妈,会好好照顾好他的,你拼着性命也要保护好你的孩子。
现在这个责任,我担下了,你放心的走吧。”
女人无神的双眼闭上了,安详的像是沉沉睡去的美人。只是她永远不会在醒了。
紫**人眼神变得坚毅起来,她伸手咬破了一根手指,滴了一滴殷红鲜血在婴儿的伤口上。
女人闭着眼,低声吟唱着魔咒,一时间,风起,晶莹如白沙的雪漂浮在空中,点点细碎,像空中飞舞的精灵。
强大的魔力从女人身体里涌出,化作生命力,通过那滴鲜血,送入婴儿的体内。
……
夜色消退,灰蒙蒙的天在另一端的天空上努力攀爬着,山谷的一边,太阳露出了半边脸颊。明亮的金色染上了白茫茫的山谷。
梦幻的像是仙境。
白雪皑皑的丛林里,紫色披风的女人缓慢行走着,银发摇荡,容貌绝美。从容优雅的像是精灵。
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裹,包裹里露出了一张娇小可爱的婴儿脸庞,闭着眼,在沉沉睡着。
女人低头看着包裹里的婴孩,眼神温柔温暖,淡金色的阳光染上了她的轮廓,此刻的她,就像壁画里的圣母玛利亚。
她低头亲吻了一下婴儿的脸庞,柔声说道。
“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