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寂,一缕月光撕破黑夜笼罩的云雾照射进来。
洛阳城内一片死寂,走在路上都能听清自己的脚步声。
一道人影踏着夜色,伴着依依稀稀的月光,向着景家大宅的方向走去。
树影斑驳,透着缕缕白惨的月光,为本就漆黑的道路上更添了几分惊悚。
景虚迈着无力的步伐,慢吞吞的向着远处走去。
他走的很慢很慢。
惨白的月光,年久未修的道路,颓废的青年,在这个夜晚里,莫名的又有些许协调。
景虚走了很久。
很奇怪,明明是很熟悉的道路,他却感觉走了有几十里一般。困倦夹带着疲劳涌现出来,景虚甚至感觉自己有些脱力。
“别整我了...”他无力的低语,眼眸中布满了绝望。
白天繁华的洛阳城在此刻显得是如此孤寂,素日里人声鼎沸的街道上现在一个人影都看不到。阴风拂过,带来阵阵寒意。
寒风呼啸,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悄然说着来自地狱深处的诅咒;又像是不知名的女人在身旁哭泣,用恶毒的目光盯住了在这条路上的所有人。
当然,现在这条路上也只有景虚一人而已。
不知走了多久,旁边的风景终于变了,沿途终于不再是一片枯草和坟墓,而是变成了异常漆黑的草屋和巷口,景虚低着头,快步走了过去。
他很紧张。
又行了数百步,豁然开朗。已经可以看到景家大宅的那堆纸灯笼了。
他终于走进了景家范围。
灯光柔柔的从前方穿梭而来,映射出景虚那笔直的人影。
已经快到家了。
景虚松了口气,眸中的绝望也逐渐褪去。
寒意散去,仿佛有张大手挡去了一切。
景虚莫名微笑起来,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了地。
他抬起脚,刚想走过去,眼角余光瞟去。
就是这随意的一眼,迫使他停下了向前走去的趋势。
宅门是虚掩着的!
景虚的气息开始急促起来,浓浓的恐惧再次涌上脑海。
虚掩着就意味着家里有人。
但这对于景虚而言可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景家大宅就在眼前,但却就是那么几步,景虚却不敢再靠近一步。
大门半掩,像是有人刚出去。
景虚向后退了几步。
“怎么会这样...”他不可置信的蹲下身去,感到一阵晕眩。
远远的有什么声音传来,像是呼喊,像是哭泣,但最终演变成了...
尖叫!无处不在的尖叫!
寂静被打破,突如其来的尖叫惊醒了一大片乌鸦。黑压压的阴影飘过,尖锐的叫声夹杂着翅膀拍击空气的“噗噗”声,为诡异的夜晚加上了几分阴森。
凄厉的尖叫影响到了景虚,他托着脑袋,感觉头都快裂开了!
树影婆娑,阴冷的光亮伴着刺入骨中的寒意,在这个夜晚显得额外张扬。
一张张眼睛从沿途的草屋或巷口中睁开,带着不怀好意的心思,细细看去,会发现这些眼睛布满了血丝。
而这些血丝如同活着蛆虫一般,在眼眶里到处游动。
景虚感受到了身后那一道道充满恶意的视线,但他已经顾不上其他了。
那道大门!
景虚艰难的抬起头,死死地看着那道大门。
准确的来说,是那层夹缝。
夹缝内透出的黑暗带着恐怖的意味,那是死亡的气息。
尖叫声越来越近,景虚感觉到了。
尖叫的源头,就在自己身后!
随着尖叫声的越来越近,夹缝的角度也越来越大,冰冷的空气率先喷薄而出,一小片猩红色的液体也随之悄悄地跟了出去,在宅门口白纸灯笼的光线下闪烁着怪异的色彩。
那片猩红色的液体顺着门口的台阶,一点点地蔓延着,越来越大越来越深,最终染红了整个门槛。
随着周边空气的越发寒冷,夹缝中的东西也开始躁动不安起来,随着尖叫声达到最高点,夹缝中的“东西”也开始探出身来。
那是一个人脸。景虚不知为何突然有了这种感觉。
她正在慢吞吞的移动着。
在月光的照耀下,她的动作可以看的一清二楚。
开始是耳朵,然后是鼻子,眼睛...
一张脸突然出现在了夹缝中。
惨白,面无表情。
这张脸和死人也没什么两样。
不,死人起码有个身体,而这张脸,
也只能称为一张脸。
死人脸环顾四周,发现了几步远在跪在地上的景虚,嘴巴缓缓开裂。
那是笑容吗?
景虚不知道。
四目相对,无言。
空气凝滞了,连着天空上的月亮一起。
景虚泛起一个苦笑。
“果然还是逃不过...”
他认命的低下头。想要逃脱她的目光。
尖叫声停止了。
四周安静了下来。
景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却不敢转身看一眼。他已经丧失了求生的勇气。
他只是一个废物而已,平安度过此生就是最大的愿望了。
但现在这个愿望,好像也不能实现了。
他闭上了双眼,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时间在流逝,景虚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
自己要死了吗?
终于要死了吗?
真是...
太好了呢。
时间过了很久。
久到景虚都意识不到自己的存在时。
一缕清风拂过,抚摸着景虚的脸庞。
他睁开眼。
眼前是一片光亮。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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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景虚。”
天昼湖上,一个青年站在湖边,向着对岸灼灼其华的花骨朵自言自语。
花儿开的很艳,缭绕着醉人的气味,在这片天地间形成了独特的领域。
这是一个拾翠踏青,调风弄月的好日子。
但总有不解风情的木头疙瘩。
比如眼前这位复读机。
我是景虚这一句话,湖畔酒店的老板从清晨听到傍晚,耳朵都快出了老茧。但这始作俑者貌似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依旧在做着忠实的复读机选手。
如此重复数遍,周边路过的人都感觉这人指定有点毛病。
“景家这小子,又犯病了?”
迎面荡来一扁轻舟,上面站着的是洛家二子和一位老人。
老人语气轻蔑,带着几丝嘲弄。
“我倒是觉得有趣的很。”
翩翩少年微微一笑。
一袭青衣,玉树临风。不禁令其他荡舟的小姐们纷纷羞红了脸。
看花东陌上,惊动洛阳人。
洛家二子并不自觉,他微微笑着,对着景虚招了招手。
“景兄,今天这又是什么新游戏啊?”
景虚注视远方,心无旁骛,依旧念叨着那一句话。
“这小子怕是魔怔了。”老人略有些不满。自家少爷都主动打招呼了,他连个反应都没有,这景家大少爷怕是有点目中无人了吧?
“行了树老。”洛渊遇摆摆手,一脸无奈,“别人可能是没看见而已,我们还是上去打个招呼吧。”
老者哼了一声,只得照做。
船上没有船夫,能在水上航行全靠老者一身雄厚的功力。
船的速度突然加快,在湖面上漾起了一道又一道波纹。
以气御船。
在洛城这样的高手不在少数,但能以功力化实达到如此速度的,又实为罕见。
洛家作为洛城内的万年老家族,拥有这等下仆倒也正常。
再说洛城。
这是一座已经有万年历史的老城。
它的出现,很突然。
没有人知道这座城市是怎么出现的。或许只是一刹那,也或者是很久,这座城市便已经坐落在那儿,镇守着一方土地。
这座城市有什么秘密,谁也不好说。
在洛城之外,便是一番辽阔的天地。世人名之为:帝止境。
这片天地的凶险是举世共睹的。
曾有三个大帝境选手联手进入寻找机缘,却没有一个是完整着出来的。
要么缺了条胳膊,要么少了条腿。
哦,还有个断了脑袋。
那次“事故”一出,所有想去帝止境内寻找机缘的都断了心思,安心在自己的区域内当条混吃等死的咸鱼。
在这个名为九选的世界,每片土地上都有着自己的秘密,或深或浅。
九谷八荒,七境六域。五湖四海,三地二天。一城巍立,无处逢生。
当然,洛城并不是最危险的那一块。
但最神秘的,还是得看洛城。
而现在正在“划船”的老者,其实就是从帝止境内生死沉浮走出的最强者。
想当年...
算了还是别想当年了。
洛渊遇和景虚的距离不断拉近,洛渊遇的笑意也在不断增大。
露浓晞晚笑,风劲浅残香。
景虚察觉到有人靠近,停止了自语。
“你最好,离我远点。”
洛渊遇愣住了。他对上了一双古井无波的双眸。
他发现了有什么不对。
“你是...景虚?”
眼前的人变化太大,他有些不敢相认。
那淡若无世的从同,那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宁静,有如一个随遇而安的浪子,又有如一个历经千生万世的老者。
船猛然停了下来,老者一个踉跄,勉强稳住了身形。
“我没办法了。”
“来不及了。”
留下两句似是而非的话语后,他定住了。
一阵微风拂过,吹向远方。
他的身形,也随着风飘荡而走。
在他完全消逝的那一刹那,一本书突然滚落了下来。
风又一次吹过,掀开了书的第一页。
“你好,我是景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