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很遗憾,您的夫人...”
景虚并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看到她那张依旧年轻俏丽的脸庞,他什么都没说。
一个人完全崩溃的时候,是完全发不出声音的。
伤情恶化,无力回天。他知道医生真的尽力了。
自己最珍贵的宝物,碎裂了。
父母意外离世,是他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光。亲戚嫌弃他,认为他是累赘。老师讨厌他,因为他的成绩拖了班级平均分。同学厌恶他,因为他总是邋里邋遢,身上总是飘着一股怪味。整个世界都对他充满了恶意和中伤。那时候的他,真的如同一只流离失所的野狗。
没有经济来源,只能去捡垃圾打黑工为生。就连住的地方被舅舅霸占,他却不敢抱怨什么。
十四岁的孩子,能做的真的很少很少。
所有人都把他逼上了绝路,并对他冷眼相待,他始终微笑着,渴望得到一丝善意。
徒劳。
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垃圾,死在垃圾堆里才是他应得的归宿。
唯独她是例外。
他还记得,那天中午的阳光特别明媚,就像她的双眸一样。
那道光,拯救了自己。
是她的出现一直陪伴着自己,支撑着自己走过这十几年。
但现在就连这道光,都已经消失了。
一切都结束了。
再后来吗,再后来就是普通的葬礼,普通的告别,普通的缅怀罢了。
唯一的区别就是世界上又多了一具行尸走肉。
但世界上的行尸走肉如此之多,谁又会在意又多了一个?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花开花落复新年,昔时桃花仍旧样。
故人相望阴阳间,生死一别两茫茫。
生活失去了意义,没有了向前的目标,导致景虚每天过的浑浑噩噩。
失了魂没了魄,空余一具肉身,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景虚也是这么想的。
他也曾想过一了了之,和她一起共赴黄泉。但他忍住了。
他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他曾想和那个司机谈判一下,请求他在她的墓前忏悔。但对方把他拒之门外,还阴阳怪气地说那个女人该死,好死不死挡住了自己的路,真晦气。
那天下着大雨,他站在雨幕中,露出一抹久违的微笑。
伴侣走后的第九个雨天,他终于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
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温柔以待。
但教我温柔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温柔又有何用?
他要让那个人,体会到比她更深百倍的痛苦!
凭什么自己被他害的家破人亡,他却逍遥法外,毫无悔意?!
既然法律不能帮我,那我只好自己动手了...他的眸中燃烧着疯狂的恨意。
他也知道这种观念过于疯狂,但是他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于是他利用心理学教授这一身份,开始在各大监狱游走,并且每天不停的接触那些高智商罪犯,汲取着犯罪经验。
同时他也开始尝试涉及犯罪心理学。他最终的目标可不是致人死亡那么简单。
他就像一条极度缺水的鱼,疯狂吸取着罪恶的血液。
很快,所有能找到的罪犯都已经被他榨干了剩余价值,在心理学的学说利用上他也达到了顶峰。
但这些还不够。
寻寻觅觅,他又去了一个地方。
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去干了什么。
回来之后他恢复了正常,正常工作,正常休闲,正常生活。
只不过身上的气味偶尔会变得异常刺鼻。
他好像又在密谋着什么,谁也说不上来。
那一天很快就到来了。
是雨天,并且打着雷。
天空就像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豆大的雨点从里面倾泻而出,先是噼里啪啦乱成一团,接着就整齐划一的倾泻下来。不多时,地面便成了小溪。风声夹杂着雷声,越下越大,不时还有一道道闪电划过,有了雷声壮胆的雨点越来越激烈,仿佛是战场上密集的子弹一样撞在地上,发出雷鸣一般的声音。
末日般的景象,宣告了某些人的死刑。
大雨倾盆,想要洗刷掉这世间的罪恶。
男人单手持伞,半倚在墙壁上。另只手上的火机在风雨中摇曳着淡淡的暖色,男人抽出根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眼神迷蒙,他好像透过雨雾看到了故人。恍惚间有人拍了下自己的手,是错觉吗?
男人直起身子,是幻觉啊。
远处的喧嚣的警笛声传来,他却毫不在意。
脚边是一具面目全非,全身上下都是针孔的尸体。
他用蜜糖洒在了他的伤口上,并将一只只蚂蚁放了进去;他在那个身体上戳出一个个洞,并封进了水银;他将自己所有的痛苦倾泻进去,创造出了最绝望的艺术。
痛苦哀嚎的声音是葬礼的哀曲,扭曲惊悚的面容是最后的留影。他转过身,踢开脚边的“垃圾”。
警笛的声音近了。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打开车门,进入车内,打火。
几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大仇得报,他的心中却没有任何满足感。
踩下油门,车尾灯在雨幕中呼啸而去。
他忽然转头。
远处的灯红酒绿已离自己远去,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热烈似火的城市,他加快了速度。
还是,别去打扰她了。
手中的烟已快燃烧至尽,他重重的吸了一口,打开车窗丢了出去。
很遗憾,这辈子一事无成。
豆大的雨点击打在车窗上,迸溅出缕缕雨丝。沿途的野草被雨珠打的抬不起头,失落的看向大地。
花朵糜烂的香气一阵一阵扑鼻而来,夹杂着泥土新鲜的气息。
他打开车载收音机,静静的享受着这最后的安宁时刻。
车载收音机传出的音乐叫SAD,很贴合此时的意境。他听了一会儿,叹息一声。
掏出手枪,缓缓对准太阳穴。
死在荒野,是野狗最高的归宿。
嘣。
车窗上印出一朵梅花,他终于得偿所愿。
野狗的一生,就这么结束了。
他的意识再一次陷入黑暗的潮水中。
再醒来是,景色完全不一样了。
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暖和和的。
“怎么睡着了?”景虚摇摇头,想甩去残留的睡意。
眼角挂着的不知是泪水,还是露珠。
刚打了个哈欠,却发现...
一道人影逆着光,站在他的面前,对他伸出了手。
依如彼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