衬着一年四季都如黄昏般沉重的天空,街道区的繁荣却一丝不见消退。就像不见五指的黑夜使烛光显得更加明亮一般,房顶上那不善察言观色的天空反而使本就车水马龙的街道区显得更加充满人气。
说实话我讨厌这样的人群。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目的和欲求来到这里,却只能被庞大的人流吞没,却只能像个没有意识的人偶一样随波逐流。这样太奇怪了吧,明明为了得到些什么才选择了这里,却因为来到这里,连一开始拥有的东西都失去了。这怎么想都太奇怪了。
所以我讨厌人群,更讨厌集团活动。照这样说的话我在远征的时候总是一个人游走在战场的边缘也是一种超凡脱俗的体现,绝对不是什么单纯的想偷懒而已。
完美的逻辑。
就连身为推理者的我自己都想为这精彩的推理鼓掌。
“喂!还没找到吗?”
粗鲁的男性的声音把我从思考中捞起。
“你以为是兔子吗?哪有这么容易就找到的!”我无力地反驳道。
脑子里想着些没用的事情,我和暂时成为我的囚人的宇文东切一起漫无目的地在街市上寻找着跟间谍有关的线索。
但是果然没有可能这么容易就能找到的,间谍这种东西啊。本来间谍就是以不被发现为首任的潜入型职业,要是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晃两圈就能找到的话全人类都可以当间谍了吧。
“连线索都找不到要怎么办啊!”
宇文东切烦躁地怒吼起来。
“不要问我啊!我还想知道怎么办呢。”
对于宇文东切烦躁的怒吼,我也以接近怒吼的方式给予了回应。
“切。到现在还没找到线索,难道你是白痴吗?”
“如果真的是就好了。是白痴就不用接这种坑人的任务了吧。别给我发牢骚了,你也用心地找找看啊。”
我对着站在一家没有名字的小赌场前发呆的宇文东切抱怨道。
“啊,是吗?那我们分头行动吧。我现在就去这里寻找线索了。这也是任务的一部分所以不要阻止我。”
他对我挥了挥手,准备走进那家他观望了许久的小赌场,另一只手上还不断练习着单手切牌的技巧。
“你只是单纯的想去玩而已吧!”
我忍不住地吐槽道。
“诶?不是的,不是的。我可是为了任务才去的哦。”
宇文东切的脸上没有一丝诚意。虽然用脚趾想都知道他是在说谎,但是姑且还是先听听他的解释吧,看看他这次能编出什么新花样。
“你看电影上的间谍不都经常和赌场之类的法外场所有联系吗?所以去赌场收集线索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态度十分敷衍的宇文东切一边漫不经心地向我解释着,一边仔细地检查着袖子和口袋里藏的扑克牌有没有露陷。
可恶,好想揍他。
但是他说得非常正确。要搜寻关于间谍这种见不得光的地下人,无牌无证的小赌场比起人头涌动的大街似乎要有效许多。不,在大街上找到线索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而在小赌场找到线索的可能性却是存在的,这是无与有的差距。也就是说,比起继续在街道上徘徊,也许进赌场才是正确的选择。
“那汇合时间呢?”
既然他说出了如此正当的理由,我也只能无奈地选择妥协。
“大概旁晚的时候在宿舍门口汇合吧,在我整垮几家赌场之后呢。”
他最后好像补充了一句很可怕的话,再三思考之后我决定不再追问。如果追问下去我今天晚上可能又会做噩梦的。
“不要忘记任务啊。”
我弱弱地追加了一句提醒。
转过身去宇文东切没有回应,只是掂了掂自己腰上的钱袋,像气势汹汹的野兽一样踏进了充满猎物的赌场。
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野中,我也没有理由再逗留于此了。我走向了街道区的中心,抱着一半是打发时间的心态,继续着我那效率为零的搜查。
轻轻松松地走在大街上,轻轻松松地打听到敌人的情报,然后轻轻松松地触发剧情,最后也轻轻松松地打倒boss,轻轻松松地完成任务。
作为主角,一般来说等着我的应该是这样轻轻松松而又王道的展开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街道上徘徊了一天却一无所获,以至于陷入了自暴自弃,像推销员一样死皮赖脸地向路过的行人搭讪打探情报的境地。
“您好,我是【组织】的工作人员,请问您最近有见到过什么可疑的人吗?”
“没有。”
“您好,我是【组织】的工作人员,请问您最近......”
“闪开,我不买。”
“您好,我是【组织】的......”
“您好,我是【组织】的工作人员,请问您最近有见到过什么可疑的人吗?”
“哦,有啊。”
“是谁!”
“你。”
“......”
“呼...”
我呼出一口气,连同满腔的愤懑一同呼出,融入浑浊的大气中。
果然没有任何进展,就如同我预料到的一般。
可恶。明明知道是徒劳为什么我还要这么拼命啊。与其白白浪费这些时间,还不如去找个茶馆喝两杯茶呢!去喝茶吧。反正任务什么的已经交给宇文东切了,他一定能找到什么线索的。所以没有任何事可以做的我选择去茶馆休息是最为正确而高效的。
啊,对了。我身上没有钱啊。
想到这里,我的情绪就更加低靡,甚至开始思索该如何抬头挺胸地面对未来。
“前途一片漆黑啊。”
我发出了由衷的感慨。
“哟!这不是伽利柯吗?”
正当我独自伤心失落的时候,从吵杂的人群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在呼唤着我。
街道区不愧为组织内最繁华的地区,光是在这里毫无目的的瞎转都能遇见熟人,按组织的总人数来计算的话,这概率应该小于几千分之一,从这点可以窥见其人流量之大。
“哟!好久不见啊,伽利柯。感觉你好像变了,剪头发了吗?”
这种活用老梗的问候方式,真符合那家伙的作风。不过这个梗的年代未免过于久远了吧,如果不是身为见多识广的梗学家的我,可能都听不出这问候里穿插着槽点吧。
不过其实就算不听后面奇怪的老梗,光从那句“哟”我就大概能猜出问候者的身份。
顺着问候的声音向源头望去,肖泊尘正从人群中钻出来向我这边招手。他一边极大幅度地招手一边向我走来。
“这么老套的梗你也说得出口,暴露年龄了哦。”
“不要在意,不要在意。”
他用笑脸强行带过了老梗的话题。
那如盛夏的阳炎般的笑容让我不禁渗出几滴汗珠。随着他一步步地靠近,我甚至能感受到灼热的暑气正逐渐逼近,将四周的空气都烤得干燥而炎热。
“最近过的怎样?”
“唉,还不是为糊口而奔波吗?现在还是任务中呢。”
肖一如既往热情地问候道。但是面对他的热情我却只能以一个尴尬的微笑给予回应。
“啊哈哈,那可真是辛苦啊。”
肖爽朗地笑了。
他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呢,从中学时代开始他就一直是这样。总是莫名其妙地接近别人,又莫名其妙地和别人搞好关系。明明丝毫不理解别人的想法却能若无其事地接近,然后强行将别人当作朋友,这种行为让我十分不快。而当我想指出他的虚伪时,他总是会露出这样的笑容。那笑容宛若被施上消去万物的魔法,让一切仿佛都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以至于我组织好的话语也被强行噎回去。
久而久之我也放弃了,这并不代表我认可了他的行为,只是我已经不想再对他的行为进行任何干涉了,仅次而已。
不过既然肖在这里,那么他也应该就在附近的某处吧。
“白痴,你去哪了,不是说好在那里等我的吗?”
肖的背后挂起一阵冷风,让本来炎热不堪的空气仿佛冷下来了。
像没有形体的幽灵一样,林雉冷不防地出现在肖泊尘的身后。他吐出的每一个词语都冰冷似来自西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带走了空气中多余的热量。
虽然突然袭来的寒意的确能缓解夏日的炎热。不过当冷热空气交汇的时候,会形成降水吧?
“这可是我的台词啊,白痴。突然说什么让我站在原地别乱走,自己却不见了,谁会听啊!你过手机呆子!”
听到他挑衅般的话语,肖泊尘的引信瞬间被点燃,像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定时炸弹,进入了全力争吵模式。
他转过身,把所有的不满都书写在脸上,并以此作为战书,准备和林雉一决雌雄。
林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视线越过肖泊尘的肩膀,看见了站在肖身后的我。
林放下手机,简捷又不失优雅地推了一下他那金属蓝边框的眼镜,继续指责道没有遵守那单方面的约定,擅自离开了原地的肖泊尘。
“那不是伽利柯吗?你看你,又在别人面前出丑,这难道是你的特长吗?不管是不是都请你收敛一点,你知道身为搭档的我有多么为你感到羞愧吗,给我好好地反省一下,笨蛋。”
“还不是你的错啊!突然消失不见,又突然出现,而且一走过来就像要打架一样这么嚣张?到底是谁比较丢脸啊。”
肖泊尘被彻底激怒了。现在他已经不是那个只是让人流汗的夏阳了,而是进化成了更加凶暴的活火山。火山口不停地吐出带有硫磺的烟雾,赤色的熔浆带着火舌的从火山口溅出。
现在的他就像一只将要吃人的老虎,刚刚那个面色和善的少年现在已经不见踪影了。
“还不是因为你随便离开了吗!我还以为愚蠢而无能的你被路边的野狗吃掉了呢。”
“你以为我是排泄物吗?哪有这么简单就被吃掉啊!”
愤怒的肖泊尘激动地反驳道。
“原来你不是吗?伽利柯明明就在身后呢,你却不上去打个招呼,看来要作为我的奴隶(狗)你还不够格啊。只有排泄物才是你唯一配得上的称谓。”
然而林雉也不会轻易甘于示弱,自中学时代以来就一直和肖泊尘保持着这种关系的他早就摸透了肖泊尘所有的套路。正如同样的招式对圣斗士不会奏效两次一样,只是这样普通的反击还不能让林雉败下阵来。
“我就是为了跟伽利柯打招呼才过来的啊!”
肖泊尘放弃了去辩解毫无意义的贬低。他没有浪费多余的口舌,而是直接揭露了最重要也是最为致命的一点,那就是——语言的矛盾。
从中学时代开始就一直和林雉是同班同学的肖泊尘,就如同林雉了解他一样,也理所当然地对林雉的习性了如指掌。
对林雉而言,如果一味地在毫无内涵的贬低上和他浪费口舌,就会被带入他的节奏,最后陷入词穷的窘境,游戏结束;所以正确的方法是不去纠缠于无边无际的谩骂,而是直接指出话语中的矛盾——话语与话语的矛盾、话语与事实的矛盾,只有这些矛盾才能对一向重视逻辑的林雉失去还口之力,然后取胜。
啪咔
我仿佛听到了有什么破碎的声音。
“是...是吗?”
林雉用蚊子般细小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光从声音也能听出,此时的他正在颤抖。大概是发现了自己的逻辑错误,正在为自己说出口的话而后悔吧。
毫无疑问,胜负已分了。
林低下头,故作镇定地推了推眼镜。阴影下隐约能到他的脸上多出了一抹莫名的绯红。
“话说回来,这个。伸手。”
尽管肖泊尘不知道这个男人想做些什么,却还是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掌心朝上,摆出要接下什么的样子。
林雉仍然低着头,企图继续隐藏自己脸上的异常,向肖递出一张飞镖专用靶场的门票。
“这个是...飞镖场的门票,不是说好要一起去吗?所以刚才我就先去买票了...”
林雉把票放在肖泊尘展开的手心上,然后迅速地把手缩了回去。
而肖泊尘则是惊愕地盯着他看,直到他完成了所有的动作,肖的视线也没有离开他一脸疑惑的脸。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你一直这样盯着我看有点恶心啊。莫非你是那个?”
被肖泊尘异常的视线注视着,林雉感到有点不适。他把一根手指伸直,然后弯下来,以含蓄地表示某种蕴意。
“不。”
肖泊尘直截了当地否定了。他紧紧地攥住手里的门票,双眼紧闭,眉头紧锁,就像站在十字架前向上帝倾诉自己的罪过的教徒一样,无比严肃地向林雉倾诉着。
“我在想,没想到你意外地是个不错的家伙呢。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心胸狭窄,为人刻薄,阴险狡诈的人。没想到这样的你竟然为了我去排队买票,我现在有点感动。”
肖泊尘摆出一副父亲的架势,仿佛在为林雉的举动感到由衷的欣慰。
“你这是在损我吧!”
帮肖泊尘买来门票的林雉不爽地吐槽道。
“怎么会呢?这可是发自内心的感谢啊!”
肖泊尘抱了上去。林的脸瞬间变得像煮熟的大虾一样通红。
“喂!你...你!在干什么啊!”
林雉反射般地推开了突然粘上来的肖泊尘,受到惊吓的身体还没从惊恐中恢复过来,仍然过热得颤抖着。
“哈哈哈!别害羞嘛。”
肖泊尘一边说着像是猥琐的痴汉大叔一样的台词,一边拍着像娇羞的少女一样红着脸的林雉的肩。
林雉羞耻得说不出话,他只能低着血流加速的头,默默接受着肖泊尘的拍打。
“话说这里只有一张票哦。”
肖泊尘看了看手中的门票,疑惑地问道。
“你难道不去吗?”
仍然没有缓过神来的林雉用几乎无法被听到的声音回答道。
“我就不用了,只要在旁边看着你就…”
但是这声音实在是太过于微弱,完全无法传达到肖泊尘的耳朵里。没有听清的肖泊尘只能再问一次以确认他到底说了什么。
“哈?你说什么?”
“所以说啊,只要看着你…”
林雉的脸变得更加的通红。他微微地提升了音量,但是只有这种程度的提升依然是不能被人类的听觉捕捉到的。
“听不见啊,说大声点。”
再把同一个问题确认了两遍都没有得到回应之后,就连向来脾气较好的肖泊尘都有点沉不住气,声音不由得带上一点不耐烦的感情。
“所以说啊…”
对于同一个问题做出了两遍回答,而且还是这种有点让人感到羞耻的回答,林雉心中的感情也变得更加复杂,而且这模糊不清的感情正在逐渐转化为更为直白的愤怒。
“这种白痴的运动,只有你这种白痴去参加不就行了吗!我才不去呢,白痴!”
积蓄的愤怒一口气炸裂开,林雉将自己那已经完全转化为愤怒的感情汇成一句对飞镖这项运动和喜爱飞镖的肖泊尘的辱骂。虽然这已经偏离了自己原本的感情,但是作为当局者的林雉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这种旁观者视角的问题。
作为飞镖爱好者的肖泊尘,从小就喜爱着这项对他而言有着特殊意义的运动。这样的他听到了林雉对于飞镖的侮辱,就算林雉刚刚卖了他一个人情,他也不绝对能坐视不理,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让这件事就这么随风飘逝。
“你说什么!你是在瞧不起飞镖吗?”
愤怒的肖泊尘走向林雉身前,揪起了他的衣领。
“哼,没错。我就是讨厌它。飞镖这种幼稚而没有意义的运动怎么配得上如此高贵的我。所以无论是飞镖也好,还是喜欢飞镖的你也好,我都最鄙视,最瞧不起了!”
事态再次演变为争执。但是对于林雉而言,这样的状况反而更加让他安心。他一如既往冷静地推了推眼镜,说着冰冷而又尖锐的话语,眼镜的边缘反射出锐利的光。
“我差点把你当成个不错的家伙了,那果然只是错觉而已。你果然还是这么让人讨厌啊!”
肖泊尘也说出冲动的气话。话里的每一个词都深深地中伤了林雉的心,但林雉丝毫没有让这一点表露出来,依然保持着厌恶的眼神注视着肖泊尘的眼睛。肖泊尘放开了林雉的衣领,退后一步,愤怒地伸出右手的食指,直直地指着林雉,做出了正式的宣战。
“很好,那就用飞镖来一决胜负吧。输的人一辈子就要成为赢者的奴隶(狗),无论赢者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都要照做。做好觉悟吧,林!”
听到“奴隶”一词时,林雉的眼中闪过一道异样的光。他露出了邪恶的微笑,由于眼镜的反光,无法看清眼镜下的双眼中到底蕴含着怎样漆黑的情绪。
“不错的代价呢,我接受你的挑战。做好成为奴隶(狗)的准备吧,肖!”
听到林雉接受了挑战,肖泊尘也笑了起来,他的眼中闪烁的是必胜的决心。此时他已经开始想象,自己赢了之后强迫林雉不得不每天连续夸赞飞镖运动1小时的样子。
“那么地点就定在飞镖场,时间就在30分钟以后。”
“没有异议。”
“很好。”
说完,肖泊尘就走向一直在一旁看戏的我。以无比严肃地眼神瞪着我。
“那就请你来做这次决斗的公证人吧。”
肖泊尘诚心诚意地拜托道。
“为什么?”“我拒绝。”本来想说出这一类的话的,但是…
“你会答应的吧?伽利柯。”
肖泊尘身后的林雉以不能拒绝的命令般的语气反问道,光是听到声音,都能想象到眼镜下的他的双眼,一定是一种想要杀人的眼神。
“好…好的。”
我被选择了同意。
“十分感谢,那就一起来飞镖场吧。”
肖泊尘郑重地对我说。
“不要逃跑哦,林。”
肖泊尘转过身,对身后的林雉挑衅道。
“这是正我要说的,肖。”
说完,两人就走向了不同的方向,尽管两人的目标只有一个——飞镖场。
被现场萧杀的空气感染,我咽下一口唾沫,小跑着跟在了肖泊尘的后面。
尽管多了两个男人无言的厮杀,今天的街道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