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真名也不愿透露吗。”伊音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纱幕之后,依旧是一片沉默。
她不再追问,只是淡淡接道:“我明白,一切为了战事。”
随后的谈判,在一种心照不宣的氛围中,转向了更为具体的条款。那是一场无声的交锋,关乎信任的尺度与未来的边界。
最终,摆在眼前的条件,已是她能争取到的最佳结果。
伊音抬起眼眸,目光沉静,做出了最后的决断:
“我接受邀请,前往【伊薇洛学院】任教。”
“明智的选择。”纱幕后的声音里,那抹欣赏终于不再掩饰,“那么,北境欢迎您的加入,伊音老师。当然,也包括这位可爱的小先生。”
“相关的身份文书,待二位抵达【凛冬堡】后,自有专人妥善办理。”他不紧不慢地说着,双手在身前轻轻合拢,发出一个清脆的响指,“旅途劳顿,已为二位备好餐点。我的副官雷克斯将全权负责诸位直至抵达学院。”
他略一停顿,薄纱后的身影似乎微微前倾。
“军务在身,恕我不能久陪。我们……学院再会。”
愉快的午餐过后。
副官雷克斯步履稳健地走向静坐于餐桌旁的伊音。
“伊音小姐,我们接下来是即刻动身,还是……”
伊音闻言,眼底漾开一丝真切的笑意,她轻轻摇头,声音依旧柔和:“关于行程,我做不了主。你得问云音。”
雷克斯微微一怔,目光随即落向一旁的男孩。
“那么…这位小先生,您的意愿是?”
一向由姐姐决断大事,而此刻权柄忽然落在自己手中,让云音一时有些无措,惊喜与慌乱交织。他深吸一口气,小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仰头看向雷克斯,声音虽轻却带着孩子的认真:
“我想…先回村子一趟。我们还有行李在那里……而且,我想和虎大哥、阿喵,还有村长婆婆他们,好好道个别。”
雷克斯闻言,爽朗一笑,右手抚胸行了个简短的骑士礼:“如您所愿,小先生。能郑重道别的人,才更懂得如何开启新的征程。”
“好嘟!”
些许是被伊音保护的太好了,纵使南宫云音的灵魂年龄已然到二十多岁,可此刻他的表现又与八岁的孩童相差无异。
依照云音的要求,三人在村子边缘下了坐骑。雷克斯体贴地留在原地,照看着龙驹与路行鸟。
刚步入村口,一片平整的垛场便映入眼帘。场中,那高大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卖力地挥动一柄钝斧。伴随着沉闷的声响,粗壮的原木应声裂开。在他身旁,劈好的柴火已堆成一座敦实的小山,几乎要将他魁梧的身形衬得矮小了几分。
云音加快脚步,轻声唤道:“虎大哥……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那背影猛地一僵,高举的斧头顿在半空,随即“哐当”一声重重落在地上。虎大缓缓转过身,古铜色的脸上汗水与尘土混在一起,那双总是透着爽朗的眼睛此刻却有些发红。他嘴唇哆嗦了几下,像是想挤出一个笑,却比哭还难看。
“你这——”他刚开口,粗犷的嗓音就变了调,带着再也压不住的哽咽,“——混小子!”
他几乎是吼出了后半句,声音陡然拔高,却破了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走了……就别回来啊!”
话音未落,他已猛地背过身去。
恰在此时,正捧着碗从屋里出来的阿喵闻声呆立在原地。她怔怔地看着哥哥剧烈抖动的背影,又望了望站在门口的云音,手一松,陶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裂成碎片。
这清脆的碎裂声仿佛击碎了她最后的坚强。阿喵“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像只受惊的小兽,飞快地扑到虎大身边,紧紧抱住了哥哥的腿,把满是泪水的小脸深深埋了进去,放声大哭起来。
云音的嘴唇轻轻颤动。无数话语在胸口翻涌——解释、承诺、感谢,最终却都哽在喉间,化作一声几乎听不见的:
“对......对不起。“
这三个字轻得像一声叹息,却承载了所有说不出口的告别与愧疚。他低下头,小手不自觉地揪住了衣角,仿佛在这一刻,那个装着二十多岁的灵魂的躯壳,终于变回了真正八岁孩童的模样。
就在这时,挂着拐杖的村长婆婆出现在门口,用力跺了跺拐杖。
“够了!大白天在家门口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她严厉的目光扫过哭成一团的阿喵和背对着众人的虎大,最后落在伊音姐弟身上,“都进屋来。还有你们姐弟俩也是。“
她的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镇住了场子。
屋内的五人围绕着一张小木桌坐着。
气氛有些压抑。
村长婆婆拿着略微发黄的布巾,促着眼,轻柔的擦着阿喵的小花脸。
“婆婆,还是让我来吧。”
伊音拿过布巾,接替村长婆婆继续为阿喵擦着脸。
南宫云音总是觉得阿喵很“脏”。一只都是灰头灰脸的,没有一点小女孩的文静。甚至鼻涕流在脸也不擦,就用胳膊一抹,又总爱往别人身上蹭。还爱哭。
可是。。。可是。
这不怪她,南宫云音就是。
就是觉得。
觉得什么呢?
现在的他无权去评价任何一个人。
阿喵的爸爸为庆祝自己女儿降生,同时也为了家庭能获得更好的生活。出了远海捕鱼,再也没回来。母亲也在此不久后病逝。
刚满月的她只剩下了哥哥和奶奶。然而所有不幸却换了神迹——仅能喝米糊的她,却奇迹般长大了。
可是......这些——
——他早就知道。
在他的世界里,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一场单行的游戏。
一个只有自己的世界。
在他最初降临的那段岁月里,他甚至觉得周遭都像一场无法共情的梦,一场只有他自己的单机游戏。他冷眼旁观。连那个称他为“弟弟”的姐姐,在他眼中都曾显得那么“幼稚”。
他未曾认同任何人。
直到后来。
不知从何时起,伊音成了他的唯一。
“世界之小,你我二人。”——他曾这样笃信。
可现在。
他看着阿喵哭花的小脸,看着虎大依旧微微颤抖的宽厚背影,看着村长婆婆浑浊眼中深藏的慈爱,他发现自己错了。
错的离谱。
他从来不是什么“主角”,而这里的每一个人,更不是围绕着他转的“配角”。
“阿喵妹妹!对不起!!”
在这片压抑的沉默中,最先爆发的,竟是这个曾“自命清高”的他。
他将这份沉重的歉意嘶声喊出,脸上早已挂满了滚烫的泪与涕。
言语间,他激动地就要往阿喵身上扑去,却被虎大一巴掌“打”了回去。
“臭小子,鼻涕眼泪的,别蹭我妹妹一身!”
正是这熟悉的互动,瞬间打破了凝重的气氛,让压抑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伊音的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她适时地伸出手,轻轻拉住了还想“理论”的弟弟,目光扫过屋内的每一位家人,声音清晰而温柔:
“婆婆,阿喵,虎大哥,我们这次回来,是专程来向你们道别的。”
气氛再次变得沉默。
终于,村长婆婆满是皱纹的手轻轻拍了桌面,用一种混合着骄傲与不舍的语调打破了沉寂:“能被骑士团的大人物看中,我们的小伊音,往后就是能独当一面的人物了。”
她的目光转向云音,语气里带着熟悉的叮嘱:“还有你,到了外面要稳当些,别再毛毛躁躁地给你姐姐添乱。”
她环视一周,努力让气氛轻松些:“这是值得庆贺的事,都把头抬起来。虎大,你说是吧?”
被点名的虎大喉结滚动了一下,粗声粗气地憋出一句:“俺没不高兴......俺……俺就是放心不下。伊音妹子身子柔弱,云音这小子……力气还没只鸡大。”
“这你就放心吧,虎大哥。我只是受聘去【伊薇洛学院】教书,再安全不过了,”她面带笑意,随即将声音提高了一个度,“而且,我们的身份问题也彻底解决啦!从今往后,我和云音就是来自海外的学者了!”
“当真吗!你们的身份问题真的解决了吗!而且...真就在什么学院里教书?!”
“哈~真的,比真金还真。”
“还有这些——”
伊音轻轻点了几下南宫云音的头。暗示他拿出那些暂放于小背包中的文书。
“——是,冯城主颁给我们家的封赏文告。”她将文书展开,声音清晰柔和:
“村子西边那片良田,前主人不善耕种,荒废了许久。现在转交给虎大哥你来打理。”
“嘿,俺早就说村西头那个贵族老爷不懂庄稼活,,”虎大自信满满的拍了拍胸膛,脸上绽开爽朗的笑容,“放心吧伊音妹子,那田交给俺,保证明年长得比谁都好!”
“另外,原主人的那些‘农工’也一并交由你管理。”
“啊?俺……俺这还当上官了?”虎大一时愣住,有些不知所措。
“噗~虎大哥你别急,还有呢!”望着虎大错愕的表情,伊音忍不住轻笑。
“在城西,我也为你们留意了一处不错的店铺,这是地契。”
“啊?”
“俺们。?......俺们这还变成地主老爷了?”
“对啦!婆婆,虎大哥比较‘愚笨’,这些就先交给您打理。”
“我们的小伊音有心啦。”
“啊?伊音妹子,哪有骂自己哥哥笨的啊!”
“人家说的就是事实,这里就属你最憨了,云音他都比你机灵。”
“对!哥哥就是笨笨哒!略!”在这样轻松欢快的氛围里,阿喵也被带动了,一边做着鬼脸,一边往伊音跟前跑去。
“俺真的很笨嘛。”看着大家一致认为的眼神,虎大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暗暗嘀咕着。
“咳咳,虎大哥。”似乎为了重新唤醒“低迷”的虎大,伊音轻咳几声。
“是云音提出要回来再看看你们的。”她为言很轻。
“唔......!还算你小子有点良心!”
他张开臂膀,把南宫云音拉了过去,随即压低身子,大声说的说着悄悄话:“咱男人出门在外要保护好,亲人!”
欢乐的时光总过的很快。
一番交流后,他们回屋收拾完行李。
正式的离别要开始了。
聚集的村民,带着自豪与骄傲为他们送行。
可有一人,又一次突兀了出来。
“哇哇哇——阿喵妹妹,你等我回来!呜......我给你带好多好吃的。”
“还有你虎大,要是让我知道阿喵被欺负了,我定——”
谁也没想到到最后,哭的最凶的居然会是——南宫云音。
然而就连此时的阿喵都学会了“坚强”。
“哥哥,云音哥为什么一直在哭啊!小喵都不哭嘟。”
“他...唉。他脑袋少个玄吧。”
而在此刻,虎大则是少有的露出一股忧郁风格。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月亮。”
“不是‘月亮’是‘婵娟’。笨蛋哥哥。读书少就不要学伊音姐姐说些文艺的话。”
。。。。。。
(虽然说要打仗了,但是【棱光城】其实是一个离战线较远的后方,目前被当作战争储备城市。而【烬雪骑士团】的团长的目的地也不是这里。他路过此城,原本只是前来调度安排。可就是这么巧——城中有【高级法师】的传言流到了他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