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之中,柚只感觉自己轻飘飘的。流出的血一开始是热的,渐渐地变得冰凉,后来浑身麻木,又渐渐回暖。
朦胧之中,她仿佛感觉自己又一次走在了那条没有尽头的路上,背向夕阳,无怨无悔。
那一年,她已活了一百一十一年。
。
“黑子,干吗呢。”
诺里奇走在一片荒地上。太阳已经西下了,如果再不找到一个地方休息,就要没吃没喝饿死在这了。她身边是一条不过巴掌大小的小黑龙,围绕她孜孜不倦地转着。
“主人,前面应该有村庄。”
“真的?别再逗我了。”
“真,真的!”
叫黑子的小黑龙尾巴打起转来,圆圆的脸上是一双血红色龙眸,细细的瞳孔明明应该显出杀气,但在诺里奇旁边竟显出楚楚可怜来。
“……那你躲起来。”
黑子愣了一下,然后飞快地窜进了诺里奇的口袋里。诺里奇像是发了会呆,然后重新抬头,看风景似悠闲地看着一边荒芜的景色。
这是她旅行的第一百七十一天。自从打算从战争中脱身开始,她便离开了自己所熟悉的地方,向国家中那些最荒芜的地方飘去。
每一天都千篇一律,只有侍兽黑子偶尔会陪她说话。渐渐的,她就习惯了沉默。
黑子说的没错,前面是有个村庄,很破很破。诺里奇一路见了很多破败的村庄,但没有见过这种破败。别的村庄或经历战乱,或完全破烂,或贫穷而恐慌自私到了极点。
但这里却很微妙。诺里奇不知道怎么形容,但她一看就能感觉到。这里贫穷,这里经受过掠夺,这里的人恐慌,但他们没有放弃。
他们活着。
看到她来时,几乎都是中年人老人挺身而出,但也有几个拄着拐杖的年轻人艰难地到门口来看,挣扎着想往外再走几步,明明伤口都发炎了,红肿的厉害,也没有任何武器,却似乎想用血肉之躯,面对接下来一切可能的灾难。
他们害怕。他们恐惧。
但他们活着。
诺里奇走到他们面前,表情很淡。
“这是哪?”
“水,水果村……”
“……什么鬼畜名字。”
老人很害怕,说着对不起就想下跪。他们一定见过魔法使的厉害吧,但即使这样也敢走出来面对她。
怎么说呢。
她嘴角一弯,看了看四周。
“挺破的哈,你们这。”
。
诺里奇不会什么无中生有复制粘贴的法术,只是攻击类法术用得炉火纯青,于是她挥了挥法杖,把地上薅了个坑出来,然后把水传送了过来,顺便再多薅了几条水道搞成了人工流动活水。
非常不完美非常粗暴草率。但幸好这里没有人会法术,也就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反倒几番想建个雕塑感谢她。
诺里奇觉得自己短时间内并不会死,所以严词拒绝了。
但一个村里会法术的一个也没有未必太可怜。但成年人伤的伤老的老都不适合,十五岁以上少年也没有,她又不擅长应付小孩,每次碰到小孩就悄无声息地躲得老远。
但有个小孩,叫柠·卡模,特别黏她,也很乖。诺里奇第一次见到她是去她家给她哥哥治疗。她哥哥叫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只是她伤的很重。诺里奇不会治疗法术,但是一路上收集了不少药草,回到自己的豪华草堆里抱着书钻研了一晚上,第二天熬了药给她哥哥浇了下去。
她旁边的那个小女孩,表情像看到了奇迹。紫色的眼睛瞪大,瞪大,水灵灵的,眼边一圈一下红了。
那女孩好瘦啊。
诺里奇怕她哭下来,就装作没事般道:
“……你叫什么?”
“……柠·卡模。”
那之后,柠就一直粘着她,活像贴在她身上的。
也就是在这样一天天的相处后,她和柠熟了起来,还教了她一点法术。她发现柠在这方面比任何人都有天赋。
然后在某一天。
“……所以说啊……!”
正在给柠讲故事时,诺里奇的口袋忽然上下跳动起来。她眉眼中先是一惊,然后一副了然的样子,带着落寞。
“所以,我学会这些法术是个偶然,全部都是那些人的功劳。”
诺里奇一个平凡而又独特再一次落下了帷幕,然后她道了声“不早了”然后便急急地出去了。柠从没见她显出过些许慌张,一下愣了,终究没跟出去。
她走到自己的豪华升级版草垛床上,面朝天空躺了下来。
“黑子,他们来了吗。”
“嗯。估计还有一周就到这个地方了。主人,你想走吗?”
诺里奇眼中光暗交错,黑色眼眸中隐隐泛出红光。
“……是不远了哈。那我们明天就走吧。”
她没有回答黑子的问题,而是选择了逃避。
因为她知道,她的答案是不想走。
第二天,她告诉了村长。整个村的人几乎是在瞬间集结,拥成一团送她。他们没有什么能给她的,只是红着眼眶,抿着嘴,看着她的背影。
瘦弱却顽强的背影。孤独地再次踏上她的旅途。
“我给你们设下了法术屏障。我走了后你们这没有了我的法术波动,不会被追兵发现的,以后也是。他们和我有点小仇,不要太在意。”
老人只是抓着她的手,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最后一只手拍了拍一边柠的头。
小小的柠许下了那样的誓言,以后要娶了她。
诺里奇以前有过名字,但在她的家被战火破坏时,她还小,进入魔法使特训出后,名字又被抹去了,只剩了姓——诺里奇。
而也就是在这一天,她有了自己完整的姓名。一个未来会被万千人念叨思念感恩憎恨厌恶的名字。
柚·诺里奇。
。
柚·诺里奇睁眼时,映入眼中的是那一双紫色的眼睛。很着急很担心,在对上她的目光时又一下放松下来,眉头还皱着,嘴角却已勾起了笑,看上去怪怪的。
“你终于醒了……”
柚·诺里奇也奇怪过。这么多年,被她忘记的人无数无数,为什么她却如此难忘而又依赖这么一个比她小了一百岁的人。
不过现在她也许可以给自己一个答案。
久暖难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