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浩随着人流已经走了很远很远,走过了一座座城池。走的越远,人反而越少。
没有哪个城市愿意接受流民,尽管这些人给一口饭就任劳任怨。
玄浩掉队了,没有人帮他,就算人群了有那个人想要拉他一把,也会被人流阻拦,队伍不会收留累赘,就像他救不了弟弟一样,也没人能帮他跟上流民的队伍。
流民的生活极差,但每路过一个城市,总要有些食物。而掉队的人,往往只会被饿死。
小玄浩没有去跟着队伍走,他很清楚,自己是跟不上了,反而向着反方向一步步走去。饥饿已经让他渐渐失去了知觉,但他还是硬撑着往回走,即使走不动了,依旧努力的向回爬,嘴还下意识的发出声音:“玄渺,玄渺,玄渺,快跟上来啊………”
玄浩醒的时候,还没睁开眼就闻到一股酒气,一股冲鼻的酒臭味。当他努力睁开眼睛看见了一个相当邋遢的人,胡须上粘着各种东西,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基本上看不见脸,只有眼睛、鼻子露出来,自然也就看不出年纪。
当然就算看得出,他也不会在意,他在意的是那个人面前桌子上的食物,那是极好的食物,甚至还有牛肉(古代杀牛犯法,吃牛肉只能吃死牛肉,所以经常有勋贵家里“摔死”牛)。
那人喝一口酒就摇头,甚至还喷出来好几次。自言自语的说着什么话,大概是埋怨酒不好。转头看见王玄浩醒了,拿筷子指指他对面的一套餐具道:“醒了就吃点东西,看你也几天没吃饭了。”
玄浩也不客气,到桌边用手抓起啦就吃,那人用筷子敲了一下他的手,“饿的时间长了,吃点容易克化的东西,就算想吃肉也用筷子吃。”
玄浩快速的看看周围,找到筷子,急忙回去用筷子狼吞虎咽,但刚吃两口,就饱了。
玄浩着急而又吃不下(饿了几天的人由于胃腔缩小反而饱的很快)的样子似乎很好笑,那人笑了几声,叫道:“小二,再包两斤熟肉。”说完放下筷子,拍拍玄浩的头,“慢点吃,有你吃的。”说完,也不再拿起筷子,只是一杯杯的喝酒。
由于酒店人并不很多,包间更是没几个人订,小二倒也不催。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后,玄浩把四个菜和一些饱肚的食物吃完后,那人才动手把包起来的肉、一柄剑和一个很大的酒葫芦拿起来,对玄浩说:“跟我走吧。”
那人走的不快,路上也是拿着酒葫芦喝,一会不停的喝。但也是明显在等玄浩,毕竟一个饿了很久刚吃饱的孩子走不快。
一路上,玄浩数次想说些什么,却又没说出口。最后还是那人先开口道:“我叫吴槐,一个酒鬼。你吃了我的东西,我也正好缺个童仆,跟着我吧,至少少不了你一口吃的。”
小玄浩紧张的点点头,还是不敢说些什么。还是吴槐开口:“想说什么就说,我能吃了你不成?”
玄浩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能再收一个童仆吗?我还有一个弟弟,他绝对比我能干,实在不行把我换掉也行………”
吴槐叹口气道:“我也是在路边捡到你的,那里还找得到你弟弟,估计已经和流民走了吧。”
玄浩急忙摇头:“他没有,他在上一个城就掉队了………”
吴槐一愣,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估计没救了…”不出所料,小玄浩哭了,但没发出什么声音,只是无声的流泪。吴槐叹口气:“还是去年那场旱灾闹得,朝廷赈灾总是救不了所有人。还好今年丰收,总能养活大多数人。”
吴槐给玄浩买了衣服、被褥等东西,便领着玄浩回家了,那是一个不小的宅子,有五六间房子,却只住着一个人。玄浩来了,也才两个。
可能是看玄浩哭的心烦了,吴槐对他说了句:“你弟弟长什么样子,什么时候见到了,也领回家来就是了,我也不差那一张嘴的粮食。”
玄浩听到果然不再哭了,小声说:“他和我长的一样……”吴槐愣了一下:“双生子啊。”(古人认为双胞胎可以互夺气运,其一早夭便把气血给了另外一个人,也有认为双胞胎本就不吉利的)
“你也睡这间吧,其他几间房子都装着东西,没地方住。”吴槐吩咐道。
玄浩点点头,整理好自己和吴槐的床铺,大概打扫了一下屋子的卫生后才换了衣服,动作十分生疏但面面俱到。其间吴槐就静静的看着他做这一切。吴槐才意识到这孩子恐怕不是一般人家的(古代普通人家不会很干净),便问道:“识字吗?”玄浩点点头。
吴槐拉过纸笔道:“把你的名字写下来。”玄浩拿起笔写上自己的名字“王玄浩”。“你弟弟就叫玄渺吧。”吴槐问道,“别惊讶,我只是在你晕倒前听到你叫他的名字了。”
说完话,吴槐便去床上了,也不脱衣服,躺上就睡。他用的被褥倒还是旧的,给玄浩用新的,只是占住了床,玄浩只能睡地铺。
玄浩没有抱怨,相反他很有做仆人的自觉,在其他几间房子里找到工具和柴火,烧了盆水端过去给吴槐洗脚。
玄浩把水端过去的时候,吴槐还没有睡,他真的没想到,一个富贵人家的孩子能竟然如此快的转换身份。他也没拒绝,任由那双小手在自己脚上擦洗。玄浩把水端走的时候,吴槐说道:“也不知道多烧盆水,给自己也洗洗。”说过,便自顾自的睡下了。
第二天吴槐醒的时候,玄浩还在睡,他自己拿着剑到院子里练剑,就是练剑的时候,他还是不停的喝酒。当玄浩醒的时候已经巳时过半(十点)了毕竟,吴槐已经熬好两人的粥了。
两人就着昨天打包的肉吃完饭,当然,吴槐肯定会喝不少酒。玄浩有些不敢直视吴槐,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这些事该他做的。
吴槐叹了口气:“就是让你熬粥,你会吗?别想那么多,你学会后我自然会不去做了。去把碗筷刷干净。”
其实吴槐很少吃早饭的,他起来也是为了给玄浩做饭,他救玄浩也是因为恻隐之心,既然救了,他也不愿意玄浩再被额坏了。至于为什么练剑,纯粹是因为起早了没事干。
小玄浩放宽了心,把碗筷刷干净,放回原处。吴槐看着他生疏的做这些,发现玄浩虽然面色蜡黄,但手上没多少茧子。应该是富贵人家,逃荒路上只靠别人施舍,倒也没干重活,只是吃不饱罢了。
“我出去一趟,买点东西回来”吴槐说完,带着剑出门了。等他回来,已经接近申时(快下午三点)了。(古人一天两顿饭,九点一顿、下午四点一顿)
吴槐回家,看到自己许久没用的晾衣绳上搭着自己那床很久没洗的被子。
他把王玄浩叫过来问怎么回事,很自然,是玄浩洗的,吴槐又好气又好笑的问道:“要是不干,我晚上用什么?湿的没?”
小玄浩一愣,自己怎么没想到,吞吞吐吐说:“我可以不用……”
吴槐叹了口气道:“算了,我还不至于抢小孩子的东西。”说着,把买回来的东西放下,出门去了。
玄浩发愣的看着吴槐买来的东西:一身衣服、一葫芦酒、一些肉。
吴槐回来的时候抱了一床被子,自己回屋铺好。对玄浩解释道:“借邻居的,用一晚上,明天不下雨的话应该能干。”又吩咐了句,“晚上多烧点水,很久没洗澡了。”玄浩听了,也不知道他是说谁的。
两人吃过饭,都洗了个澡。洗澡的时候吴槐问玄浩:“你以前家境应该也不算差吧,按理说饥荒你家也应该能抗过去,怎么成这样了?”玄浩听到眼泪又流了下来,说道:“娘亲给我和弟弟穿上一身旧衣服,把我们从后门送出家,后来家里去了好多人,家里就起火了,我就再也没见过爷娘了……”
“被暗算了吧,谁知道呢,倒也没听说哪里有民乱。”吴槐感叹。
其实还真就是民乱,不过规模很小,朝廷压了下来,以前玄浩家里虽然不至于在荒年饿死,但粮食也只是勉强够吃,而且家里还有两个孩子。饥民一般不抢太大户的粮,第一抢不过,第二他们会发一部分,造成一种抢他的粮就是抢大家的粮。再加上大户人家有以邻为壑的恶习,就导致了这场悲剧。
看玄浩伤心了就转移话题道,“你干活虽然不熟练,但也能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从哪学的?”
玄浩毕竟是个不到九岁的孩子在流民群里吃了很多苦,突然遇见一个给他饭吃的人自然十分亲近,自然也就有问必答了:“以前我也有过仆人,我就想着他们都做了什么就……”
都洗干净,玄浩发现吴槐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只是那股酒气,怎么洗都洗不掉。
“酒鬼身上怎么会没点酒臭味”这就是吴槐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