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一切就和我当初来的那样。
这次,我可不再是那个对人族语懵懂无知的小白了,这次是大白。
除了口语交流,大多数词汇语法我都已经能够记熟运用了。
整理完整个屋子的纸张和抄本到一起,我再从里面寻找上代蓬莱的信息。
这两摞快有我一半高了,帕克萨也没闲着,他的‘最近’可能也是有几年了吧。
那么,话不多说,开干吧。
——
[就和祖父所期望的那样,[无尽竹林]展开了。
我和他聊过不少,他也是无奈地告诉我,这是最后的,迫不得已的办法。
自此,诺斯家族对于蓬莱人的家令又多了一条。
‘在家族仍在延续的时日,诺斯全族应当在保证家族得以延续的前提下,尽全心全力,奉从初代至今相助诺斯家族几千年的蓬莱人为至高无上之人,遵从蓬莱人的指示。’
我相信,身为族长的祖父是不会因为一时头脑冲动而更改家令的。
每一天,我都能看见祖父闭目贯注,在诺斯最高塔上,向着无尽竹林的方向诚心祈祷。
‘蓬莱人现深是我的朋友,在生命短暂的家人、领地的百姓和一个不老不死的朋友蓬莱人之间,我选择了牺牲我的朋友。
我逼迫着自己这么选择,我逼迫着自己这么去想。
他迟早有一天也会更新换代,失去所有的记忆,成为下一代蓬莱人。我这么做,无疑只是自私地选择牺牲了他来成全自己。
我都明白。
而我心里却还要用‘这是为了人民和家人’的虚伪大义来安慰自己,多么可耻,和他明知如此还是慷慨赴死的壮举一对比,我才知道我有多么渺小。
我很感激,也很后悔。
这句话我一直没有说出口,如果能再见到他,我一定,一定...’
这是祖父生命到尽头前,为我们讲的最后一段话。
从现实情况来看,现深换来了整个领土近两百万人民的生命安全和财产安全,保证了诺斯领土完整,保证了诺斯家族的力量,加强了诺斯家族的影响力和政治谈判资本,大大削弱了魔族军的战斗力,为人族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作为受益者,我对现深阁下充满感激。
是现深阁下牺牲自己的余下时光,在人魔界之间用全部的力量留下一个如此庞大而强大的结界,在魔王觉醒的瞬间,阻止了整个魔王军的攻势。
人界在五十年间,已经培养出了能与魔界抗衡的军队,现在正与魔界军在德休吉斯东北部处,与被侵扰的鬼族联军战魔族。
日前,我被任命为进入竹林勘察的队长。
据说,无尽竹林是一个由复杂的系统构成的次元空间,误入其中,便会迷失方向,几乎没有重返竹林之外的可能。
考虑到新蓬莱人的苏醒,我想有必要把世代相传的古书交还给他,以免一无所知的蓬莱人被敌军利用。再来,魔王的情况我方也需要重新确认。
抱着必死的决心,我带着共五十人的护卫队,进入了竹林。
就和情报一样,一进入没多久就迷失了。
里面大得不可思议,过了一个多月,仍然没有结果,甚至是一丝线索。
除了竹林,还是竹林。大家都已经失去了干劲。
为了能够持续进行任务,我们不得不分散成几个小队。
一队寻找食物,一队勘察,一队驻扎。
我是负责勘察的。
利用飞行魔法,我在天上把这片土地看得一清二楚。远方直行约一千多千米有一片夹杂在竹林中的森林,近处有在这一片翠绿中显眼的十字,中心处有个房子。
我们在房子里发现了正沉睡的蓬莱人,留下了驻扎队负责保护,并且等待食物队归来接应。
大约一个月后,我们勘察全队到达了森林,可是,等待我们的却是强大到不同寻常的魔物。眨眼间,二十名勘察队队员就被解决了五名。
最后,因为饥饿疲劳,战斗力严重不足,我们损失了十二名队员。
好消息是,我们找到了食物。
在收集食物的过程中,又损失了一人。
当我们带着食物回到驻扎地时,看到的是一片骨瘦如柴的人东倒西歪躺在地上的惨像。
原来士兵们为了保持人性坚持下去,十五人已经饿死了八人,有两人饿疯失去了人性,甚至吃了他人的尸体,结果一人因病而亡,一人当场被队长斩杀。
这两个月,食物队杳无音讯,恐怕也是遭受不测了。
最后,我们决定全军出击,去完成下一个任务,确认魔王军的情况。
回到那片森林,我飞到空中,望到了远方的乌黑森林,一直不祥的气息扑面而来。我们初步推测那边是魔界之地。
一路上,光线越来越暗,一个月中,路途上死了两人,现在可用战力仅剩十人。
我们发现了一个遗迹,由吸魔石组成的墙壁,不料进去时,触发了机关,魔力浓度暴涨,撤退时重伤两人,死亡一人。
继续深入,遇上了一头银色的狼,由于他那异常的力量,我们全军撤退也被留下了五人。
结果,回到驻扎地时,最后留下的只有包括我在内的三个人。
于是,我们开始研究回去的办法。
这一研究,就过了差不多十年。
终于,我们三个人破解了这个竹林的奥秘。
若不是我的专业是空间魔法系统学,到死也不能有方向吧。
当我的空间魔法出现异常偏差,我就在想这里的空间不像外界那样分布。
结果实验,这个猜想被证实。这个结界内的空间是扭曲且相对于外界自己旋转的。
打个比方,就像是把一张纸卷起来,两条对边相接成圆柱状,且往逆时针方向旋转。也就是说,无论我怎么前行,最后也会回到原地,只是这段路很长很长很长罢了。
空间围起来的中心,是这个结界的关键。
它是个检测器,是能够决定个体存在于结界内还是外界的系统。可以确定的是,这个系统运用了世界底层规则。
正好是我研究过的规则,当时的课题叫做‘剥夺个体在世界空间存在的方法’,过程太过麻烦我就不提了,直接说结论。
通过有特定条件限制的结界,阻碍个体与原世界的空间联系,再用一些形式加以干涉,就能使一个个体有两种空间的相对坐标。
当个体与结界空间的联系强于外界联系,那个体的行动就会优先遵从结界内的空间坐标运算规律。也就是无法用正常途径走出竹林的原因。
这个结界分成五轨,第一轨的远空间能量最小,第五轨的空间能量最大。
接着就是结界的检测机制。
每三十天,系统会进行一次检测,当检测到个体的相对原世界的空间坐标的变动小,变动值处于一定范围时,系统会将个体放置到下一轨,以此类推直到第五轨。
系统的目的是判断个体是否被结界所影响,在五次判定以后,会将个体归类为不属于结界内存在,排出结界,也就是说,这样做就能逃离无尽竹林。
方向是在蓬莱人沉睡处上空俯视所见的十字左端。朝着这个方向以约每秒五米的速度前进三十天,在那附近停留到系统检测,就能被传送,跃迁到第二轨。
到达第二轨以后,速度要提升约每秒五米的速度,且不能超过第三轨的速度,以此类推。如果超过了这个速度,系统会判断个体为结界个体,强制传送回第一轨,就是说会功亏一篑。
数据实在是太大,变速的方法很容易使得数据出错,所以我总是尽量抽出尽量多的时间稳定赶路。
如果有后来人能发现这间屋子里的实验记录,我想这能够成为你逃脱无尽竹林的一大方向吧。
帕克萨·诺斯留。]
旁边,附上了一张图,为了让后来人更加直观明白这个系统的运作规律。
这应该是帕克萨想象中的结界空间俯视图,中间的圆心表示检测系统,按照一定比例画的同心圆表示能量轨,数据在旁边注释分别为五,十,十五,二十,二十五米每秒。
还有标注的两个魔法。
[视界:空间],[魔引]。一个是用来确定周围空间物体情况的,也就是测速度的。另一个是用来引导方向的,也就是确保走的是直线的办法。
这些就是帕克萨留下的,在这个结界内最珍贵的礼物了。无疑这是无价的希望。
但是这个数字却又让人窒息。
总路程:十九万四千四百千米,也就是将近两亿米的路程,因为不能超速,还是要走五个月。
我可以吗...?
我当然可以,无论失误多少次,我也会不停尝试,直到成功为止。
这只是帕克萨留下的众多记录之一,我翻找其他的资料,却没有找到更多有重大意义的内容。
大部分是作废的草稿。
但是我也找到了一封信,留给我的信。
[谢谢你,现深,如果你还在,我愿意为你效劳。
如果你不再是现深,我希望你从这里出去以后,深思熟虑以后再干涉世间大事,因为你的影响太过巨大。
无论如何,诺斯家族,永远为你所用。]
我把这段话记在心里,带上东西,按照记录行事,踏上了逃出无尽竹林的路途。
魔王城旧址里的秘密我就不抱希望了,但是这里的深紫色魔木树枝,我一定会回来取的。
再会了,竹林。
我最后看了一眼,决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