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旧的居民楼迎来了一家新的住户,只不过在这里的原住民们并不会对此有所表示,他们没精力去让自己在乎这种多余的事情,最多也可能只会不自觉地将目光短暂地驻留在对方体面的着装上,而更多的人其实甚至连自己身边多出了新的面孔这件事都根本察觉不到。
所有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脊梁早已被社会压力化为的重重云障所压垮,只能耷拉着自己的脑袋,令得黯然无神的瞳目中总会倒映出了一双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双足,每天都会拖着它们按照既定的路线缓缓挪动,在古楼中进进出出,简直像是在拍摄一场由真人出演的丧尸围城一般,整幢居民楼都已然沦陷,俨然化身成了这些丧尸们的穴窝。在这一方宛如末日的空间里,你只消刨开那些显得半死不活的呼吸声,便能够深深地体会到那被诠释到完美无瑕的寂静,真是让人不禁为此深感赞叹。
但唯有一点非常可惜是,这一切都并非是什么玄幻离奇的电影,而是一场再真切不过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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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照顾两个孩子,失去了依靠的母亲迫不得已得再次踏入了自己阔别许久的社会职场。
但比起先前父亲的状况,母亲这里显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因为在此之前,她几乎每天都会茧居在家中,花去自己大部分的时间全拿来处理贤内事务和邻里关系,更不可能会跟得上当今社会迅猛奔腾的技术潮流,所以找不到一份安定的工作这种事对她来说就显得是理所当然的了。
也因此,一家人新的生活打从一开始便不可避免地又绕回了曾经的死胡同里,仍然只能像是先前一般,继续靠着所剩无几的积蓄勉强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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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日子里,母亲每晚都会趁着孩子们熟睡的时候,偷偷地取出所有藏在租房里的现金,再抱出一本收录了全家开支的小本,蹑手蹑脚地跨过躺在地板上的两个孩子,来到房屋的窗前,借着从窗外洒下的月光,开始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将两者比对起来。
每在这个时候, 她总会在内心期许着,希望手中的纸张能够突然多出来一点,一点也好……毕竟,哪怕是那样微不足道的一点,在现在的情况下,也能再让她们多挨过一些日子。但是在母亲的心中同时也是非常清楚的,清楚那样的美好只不过是一种遥不可及的虚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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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
一捧凄婉在咽喉里流转,两点泪花在瞳目下碎落。
透过朦胧的水雾,母亲看见了写在素纸上的不过寥寥行许的数字。
这件事情她总会放在这时再做,因为她现在就是孩子们最后的依靠,所以更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不想让他们因此而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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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这时,顺着母亲颤抖着的身形,一张硬纸卡从她的上衣口中脱出,碰落在地,击起了清脆的声响。这样的声音本不会有多么震耳,但放在这样悄无声息的夜色里却显得格外惊天动地。
母亲心中一惊,匆忙转过视线注视向声源——落入她眼帘的只是一张呈灰色质地的简陋名片。
错愕地看着它,母亲瞬时陷入了微微的愣神里,一些关于它的零碎的片段也开始重现在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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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名身材精瘦干练,长相尖嘴猴腮,放在电影里只一眼就能让观众明白是他一个扮演丑角的反派的青年。
他正背靠在一处灰蒙的巷口处,闭着眉目像是在休惬的样子,却又会时不时地斜眯开眼,打量起路径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这样的他在一眼之间就注意到了穿梭在混杂的人群中的母亲——她的装扮仍旧是上流社会的款式,落在这种像是贫民窟一样的地方里便自然显得格格不入。
看见她的样子,男子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抿,露出一抹轻蔑的嘲弄,像是类似于这样的家伙他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一个个都是从以往的温室里被丢了出来的东西,却还总是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自以为还与此地的垃圾们不同,仍旧是让人高不可攀的上流人士。
虽然是这样不屑地想着,但他还是找着规矩轻轻地支起身子,跨步走向目光中渐行渐远的母亲,没几步便赶在了她的前面,回过头转身看过。而被一名陌生男子拦在路上,母亲心中不免一阵困惑,不由自主地开口询问道他,还以为此人是碰上了什么麻烦,来打算寻求帮助的。
但他摇了摇头表示否定,后又露出了一抹职业式的假笑,轻车熟路地伸出手,从上衣的口袋里取出一张卡片递给母亲,一边又自我介绍起来,声称自己现在正在招聘一些员工来帮助自己的团队经营生意,而恰巧母亲此时正处在探寻工作却未果而欲转回家中的路上,在听了男子的意向后甚至尚未细想,眼中便立刻攀上了振奋的神采。
男子早已熟络这样的工作,自然不可能没看见这一点,只见他看似友好的轻笑出声,同时提醒着母亲这份工作很容易虽然就能赚到钱,但是工作内容可能会让她觉得不便接受。然而母亲此时还正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哪里能听得进他的劝谏,只是一个劲地表示自己并不怕吃苦。
呵——
口中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陪笑,男子按捺着心中的嘲弄,表面上摆出双手邀请母亲一起去路旁的饭店里商量工作详情,母亲不疑有他,听过后便迅速地点头表示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