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阁的花园中有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由大门直接通向闺房高台处。
路的中间则是花园，和一道拱门。
拱门旁是一处凉亭，和一颗樱树。
李长歌拂槛在闺房高台处。
春风消逝，衣摆逐渐落下。
“咦...那是？”
拱门旁的樱树下，一个幽灵般的东西吸引了李长歌的注意。
三月樱花开自落，樱红花瓣雨纷纷。
树下，樱花纷落，那白色幽灵似的东西氤氲在樱色中，似乎也在欣赏着樱花的凋零的壮丽。
幽灵无实无形，叫人看不分明。
李长歌眯起眸子，仔细瞧去。
只见那幽灵，一双摄人心魄的眸子。
清冷，忧郁。
而后，那幽灵也注意到了自己。
李长歌心下一惊。
——
不再关注那蔽人视线的樱花，园林。
而是将深邃的目光...投向彼此。
——
拱门处，行迹匆匆的进来两人，穿过樱树的花瓣，吸引了李长歌的注意。
为首是个中年男人，身后紧随着个太监装扮的老者。
那是...
李长歌瞳孔微微放大。
中年男人的衣裳极为醒目，明黄色，胸口绣着龙纹，黑发间夹着几根白，下颚处的些许胡须，干净利落。
大唐皇帝
我这一世的爹...李清川？
李长歌认了出来。
随后的老者，则一身太监装扮，神色温和。
李长歌亦觉得熟悉。
想来原主定是识得这老太监。
只不过，此刻自己却想不起这老人是谁来。
“长歌！”
皇帝陛下远远瞧见高台处的李长歌。
“父皇！”
李长歌光着脚，匆匆从高台下去，忍着疼在鹅卵石上小跑着过去。
“哎呦，殿下您慢点！”
不等身后老太监提醒。
皇帝沉默着三步并做一步上前，将跑过来的女儿拥在怀里。
嘴里喃喃着。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父女相拥，李长歌将脸靠在皇帝胸口，双手轻轻抓住父皇的衣袍。
今天是我前世父亲的忌日。
李长歌默默想到。
或许...至少今天...
我不该叫别的男人父亲。
可是...
念及此处，李长歌的感情已经酝酿完毕，一层雾气逐渐浮上双眸，踮起脚尖，轻轻蹭着皇帝下巴的胡须。
抬头。
——
爸爸。
前世，夜市街的那个夜晚。
我确实不是去奢求您的原谅，或是理解...
去找您的真正原因。
仅仅只是因为，彼时的我...还心存幻想。
回忆着小时候，您拥抱我的温暖，和您胡须蹭在我额头的触感。
而那对于踏上权利之路的我来说，那是决不可拥有的奢侈品。
谢谢你的愤怒和憎恨。
杀死了我最后的一丝人性！
——
抬眸。
李长歌双眸含着一层雾气，直视着皇帝的眸子。
轻轻眨眼。
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滴在锁骨。
“父皇...对不起。”
——
大理寺某处，禁卫林立。
他们怔怔的站着，目不斜视，空洞的目光皆望向一个黑洞。
那里是通往地下的台阶，石砖雕砌，许是被什么液体或是雨水侵蚀的久了，黑色的石砖泛着些许艳丽的红色，陈旧粗糙的很有年代感。
——
这儿。
便是大理寺昭狱。
关押着那些天子指明的犯人。
——
黑洞洞的阶梯下面，约莫三四米处，终见了些许火光。
不显得那般沉闷。
两边是一排排一米高的栅栏，空中，不少腥味的蚊虫嗡嗡着，借着墙上的几只火把，映出的它们翱翔的英姿。
——
这里的牢房仅一米高，紧紧贴着地面，光照不进去，里面铺些带蜈蚣或是蚯蚓的茅草堆，以便偶尔看守们心情郁闷时，忘了喂饭。
昭狱最深处，鬼魂般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的...”
是个女人的声音，机械重复着。
她蹲在昭狱最里面的那间牢房。
运气好。
这是个双人间，虽然也只一米高，却有两米宽。
女人脸色苍白，身材消瘦，环抱着双腿，蹲坐在牢房角落，头皮和天花板隔着一层头发。
她身上只些许几根茅草掩着，眼神空洞，嘴唇干裂的颤抖，小声重复着。
“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的...”
随着她的颤抖，身上最后几根草也被抖掉在了地上，引起了几只蜈蚣的注意，屁股下的茅草窸窸窣窣的响了起来。
“素素。”
黑暗中，一个男人出声喊她。
他就在躺女人身旁的茅草上，只是身材些许高，坐不起身来。
同女人一样，他也没有囚服。
黑暗中隐隐能窥见些许的肌肉轮廓，影视歌习武之人。
男人腾出手，将一只巴掌长的蜈蚣，从女人腰间扯下。
“别碰我！！”
感受到腰间的触感，女人揪住自己头发，疯了似的痉挛，尖叫着向退无可退的墙角靠去，黑白分明的瞳孔满是血丝。
“没事的，没事的...”男人见状，极为心疼，却不敢再动作，小声安慰道。
闻言，女人噩梦惊醒般，空洞的眸子望向一旁男人，满是绝望。
“易宸，易宸...有虫，有虫爬到了我背上，腿...还有腿上，还有我的头发里，它们...它们...我嘴里，鼻子，眼睛，耳朵里好像也有。”
——
原来这被关押在昭狱的男女。
便是那三个月前被长公主派人当街殴打，还有那休了长公主，藐视皇权的‘皇亲国戚’。
追求爱情的两个年轻人。
柳易宸与秦素素。
——
柳易宸牵着秦素素的手一僵...
垂下头，用很小的声音道。
“它们...它们不会咬你，也...没毒，别怕。”
许是这声音太小，亦或是习惯了，秦素素全然没听见般，望着紧闭着的栅栏外，凹在地面里的一滩污水。
一只绿色的苍蝇，嗡嗡着停在了地板上，品尝着那些‘甘露’。
“易宸，快看呐，我们有水喝了！”
秦素素高兴的发狂，忙伸手摇摇一旁挺不起腰来的心上人，随后顾不得脏，也不怕那些个茅草里的蜈蚣了。
挣扎着撅起屁股爬过去，艰难的将手伸出栅栏外，赶走那只讨厌的苍蝇。
中指勉强够到地上的污水，弄湿，然后不断的伸进自己嘴里。
“我们...只是彼此相爱，我们...究竟有什么罪呢。”
身后，柳易宸忽然喃喃道。
可惜，秦素素依旧未听见一般。
“对不起。”
秦素素塞进嘴里的手指一僵，愣住。
一只手从后面伸了过来，轻轻扣住她的手腕。
“我姑姑...还有太子殿下和贵妃娘娘，一定...一定会救我们出去！”
“我是京都第一大家族柳氏的独子，父亲是宰相，爷爷是关陇龙首。”
“素素我们不会死，一定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