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阁内。
从室外进屋,李长歌这才觉得冷。
皇帝牵着女儿的手,引着来到床边,看着女儿钻进被窝,将被子卷在身上坐起,这才放心。
“殿下,这些日子风寒,您可要多爱惜身子,不可再穿这般单薄了。”
老太监弓着腰,声音有些低沉。
皇帝见李长歌蜷缩在床上,裹着圈被子坐着,蹙着眉,不悦的望了眼地板上的积水。
那是今日李长歌醒来时,小一不小心撒在地上的。
“洪公公,那些伺候的下人呢,为何公主阁一个人影都未瞧见。”
皇帝的声音清冷,声音不大,却似回声般在屋中回荡。
“这...”
洪公公一愣。
是啊...公主阁那些下人都去了呐,为何一个人影都未见。
“兴许...是早了些,夜里与今早的下人们倒班偷了懒。”
闻言,皇帝眉头一皱,觉得不对,这才想起,今早自己本在宫内紫竹林,与国师对弈。
可下着下着,国师却忽道,长歌醒了。
心下一惊,急忙过来。
待到了公主阁门前时。
便见一宫女,匆匆从里面跑出来。
那宫女面生,不曾见过,那宫女见了自己也是一惊,忙跪下,说殿下醒了。
只是当时心切,也未在意那人。
现在想来...颇为蹊跷啊。
念及此处,皇帝眯着言,道。
“洪公公,方才你我二人进来时,见到的那个宫女,是何人?”
话一出口,洪公公与李长歌皆是一惊。
李长歌心说不妙。
这一世,自己穿越成了公主,醒来时瞧见小一模样,她大抵是个普通宫女,这皇帝老子可莫要处罚她呀。
不过,自己醒的消息,应该是小一告诉皇帝的,应该不会处罚她吧。
“陛下,那宫女...”
洪公公一顿,皇帝不悦的望向他。
“说。”
“那宫女...便是前些日子,德妃娘娘安排过来伺候殿下的人...顶替了...老奴专为殿下派遣的小太监。”
“哦~?”
皇帝挑眉。
“柳如是派来的?”
德妃娘娘?柳如是?和那个休了我的丈夫柳易宸是什么关系?
霎时间,模糊的记忆,似乎稍稍清晰了。
李长歌脑海中迅速浮现出此人相貌。
柳腰花态,雍荣华贵,总一副温柔模样,记得自己每每生了气,或是情绪低落时,总会去寻这人,依偎在她怀里。
就和...自己的...母亲一样!
怪不得...想来这人和原主的关系极好,不然单凭脑海中这点稀碎模糊的记忆,根本不可能回忆起模样来。
要知道,即便是皇帝,自己也仅仅在见到后,才觉得无比熟悉。
只听洪公公接着道。
“想来...或许,和太子有关,那宫女...应是去寻德妃娘娘,告知殿下醒来的消息了。”
闻言,皇帝紧蹙的眉头稍稍展开,眸子微微眨着。
太子?
李长歌眉头不动声色的蹙了起来。
想不起样貌...只记得,自己好像与太子的关系并不好。
那个名叫柳如是,待自己如同亲母女般的女人和太子又有什么关系?
嗯...记忆中,她好像是柳氏家族的人,是柳易宸的姑姑,自己当时嫁去柳家时,她似乎很高兴,还说我们成了真正的家人。
“真不愧是皇室的后裔啊...”
闻言,皇帝冷冷道。
李长歌沉默思索,老太监弓着腰,久久未抬头。
屋内三人各自沉默,落针可闻,仿佛空气都凝结在一起。
半响,皇帝缓缓开口。
“柳如是,可在后宫?”
洪公公抬眸,小心翼翼望了眼陛下,随后低头道。
“陛下,今日立春节,德妃娘娘昨夜便已借此返回柳家”
顿了顿,再道。
“那宫女一介凡胎,算脚程...此刻,应还未到柳家。”
话音刚落,皇帝眼神骤冷,冰冷的道出一个字。
“杀!”
“不可!”
李长歌大惊,急忙出声阻止。
“父皇...万不可滥杀无辜啊。”
话一出口,四只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皆是望向自己。
疑惑,不解。
皇帝和老太监皆是一愣,未想到公主殿下竟会如此大的反应。
“滥杀无辜?”
皇帝一偏头,向李长歌方向走来。
此刻屋内光线并不好,显得阴沉,皇帝的影子逐渐盖过李长歌,颇有些压迫感。
“陛下。”
一旁老太监喊了声,似在催促,可惜皇帝却充耳不闻。
来到李长歌身前,疑惑道。
“你何时有这般同情心了?”
糟了...
此刻皇帝来到窗前,背对着阳光,整张脸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只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紧紧直视着自己。
李长歌脊背微微发寒。
原主的性格暴力跋扈,出了名的对身边下人不好...
现在的自己,没有救人的理由。
但小一是自己的徒弟,不能看着她出事!
李长歌无奈,硬着头皮道。
“那宫女是我朋友,父皇可莫要为难她。”
“陛下!”
远处,老太监再次催促,一滴冷汗,自李长歌额头流了下来。
皇帝依旧紧紧直视着女儿。
“洪公公。”
终于开口。
“那女孩是长公主的朋友,你...没听见吗?”
说罢,皇帝陛下终是回过头。
“老奴失言了...”
洪公公神色一凛,垂下头实相闭嘴。
“唉...”
半响。
皇帝莫名叹口气,缓缓坐在李长歌床边,脊背挺得笔直。
“父...皇?”
李长歌试探开口。
皇帝却不理,只自顾自开口。
“长歌,你的两个哥哥...”
语气一顿。
“平日里...怕朕,见了寡人,恨不得都绕着走。”
再顿。
“可自你昏迷的这几日...他们可没少来宫里见我啊。”
我的...两个哥哥?
李长歌一愣,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中好像是有这么两个人,但...有些记不清了。
应是太子和二皇子吧?
听皇帝的意思...莫非这两人很关心我?
“他们两人,可都是为了你和柳易宸的婚事...来见朕的!”
皇帝接着说道。
“那...他们说什么?”
李长歌接着问。
“太子说,柳氏乃大唐开国功勋之家,柳易宸又是柳家独苗,不能杀,况且嫁入柳氏是你自个儿的选择,自该...妇随夫纲,”
不待李长歌反应,皇帝继续道。
“你二哥说,天有十日,人有贵贱,下所以事上,上所以共神,既然故王臣公,便不能丢了皇族的面子,这柳易宸,杀!”
一个劝解,一个劝杀...
杀,是因人有高低贵贱,故王臣公,不能折了皇族面子。
解,是因柳氏开国功勋,柳易宸是独苗,杀寒百官心。
杀与不杀,皆与被害者的我无关。
“长歌。”
皇帝忽然开口,直挺的脊梁稍稍弯下些。
坐在女儿身旁,难得的一阵安逸。
李清川缓缓闭上眸子,叹口气,淡淡道。
“你的婚事,你的丈夫,寡人...交给你自己处理,可好?”
李长歌沉默。
心里隐隐发笑。
封建皇权,人生而便有高低贵贱,有上下,有大小。
故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阜,阜臣舆,舆臣隶,隶臣僚,僚臣仆,仆臣台。
至于没有了臣的台,则去臣比他更弱的妻,更弱的子。
所以。
权力的维系,必须不计代价。
而如今,没有道德的束缚,没有了人性的桎梏,理所当然的成了这世界的规矩。
李长歌忍住脸上游子归家般的喜悦笑意。
甚好,这世界甚好。
至于皇帝所说的,她的那两位,还未曾谋面的哥哥。
他们说的那些面子,功臣,亦或是妇从夫纲之类的,道理,荣誉,‘人话’。
她自是不信的。
权力的漩涡中。
截然相反的抉择,源于截然相反的利益。
原主啊...原主啊...
李长歌微笑着垂下头。
皇帝不解的回头,看她。
记忆中,原主是有股怨念的。
这怨念我曾经在前世的父亲和妹妹身上见过。
那是被信任,亲人背叛的不解与怨恨。
如今。
自己的血脉相连的妹妹遇害了。
太子与二皇子,在乎的也只是妹妹的丈夫,柳易宸,或者说,是这个男人身后势力的下场,归属权。
真可怜。
李长歌忽然抬眸,剑眉轻挑,望向床边的皇帝。
“好。”
李长歌斩钉截铁道。
“我一定,不负父皇所托。”
我来到了这个世界。
原主
哦不
李长歌。
我会向上爬。
待到本宫君临天下的那天。
朕会帮你,找到那个躲在幕后,利用你,杀掉你的真凶。
你
可以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