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艾诗再没有阻止过我玩那个游戏,但相应的无论我说什么,只要是与那个游戏有关的内容,她都像是没听到一样。
最后我们好像达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只要不提那个游戏就一切都相安无事。
虽然她的态度看起来比之前自然了不少,但果然我的行为对她来说还是有些冒犯,所以就算脾气好如她这样也会多少有些生气吧。
更何况这么几天下来,我也只不过是在一次次地重复着一样的悲剧而已。
我到底想要从那个游戏里发现什么,又或者说是证明什么,就连自己也开始变得不甚明了。
甚至就连部长有时都会问我:
“你还没有玩腻吗?”
而我每次也只能强打精神,装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说出:
“嗯,越玩越觉得内涵丰富。”
类似这样的话来。
站在河岸边上,望着天空反映在其中的倒影,不断变化着的幻光如同倒在水洼里的油渍一般,就算一开始感觉很美,现在看着也多少有些乏味了。
“要去完成任务了吗?”玛姬还是一如既往地催促着我。
“今天就算了吧。”
而且我也实在不想看见她变成一具尸体倒在我的剑下了。
“总觉得我们不是第一次站在这里说着这样的话。”
“是吗……”
她这话多少让我有些吃惊,但惊讶之余也没有太多的意外。
“或许确实不是第一次也说不定。”我说。
因为实际上我们确实经历过许多次类似这样的交流。
“呐,玛姬。”
“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对面都有些什么吗?”
“你知道吗?”
她却这样反问我,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
“大概吧。”
她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望着变幻着色彩的河面。
许久之后我如此说道:
“如果,你就是那个杀光村民的怪物的话……”
“为什么、要说那种话?”玛姬突然转过头来,声音有些颤抖地回道。
“这么跟你说吧,其实我是从未来穿越过来的,这样你能理解吗?”
“什么意思?”
“我看到了一切。”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我的眼睛,最后似乎是确认了我没有说谎,然后——
衣角从我眼前划过,刹那间只见她纵身一跃便往河里跳。
然而——
因为早有预料,所以我提前一步把她拉住了。
“放开我——!”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果然那对她而言还是有些过于残酷了吗……
“放开——”
她一边说着,一边试图挣扎开来。
“就算跳下去你大概也死不了。”
“…………”
听我这么说她一下沉默了下来。
“你见过我杀死大家时的样子吗?”她无力地说。
“那个倒是没有,不是说了我是从未来来的吗?”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
“也就是说,我是死在你手下的吧?”
“这个嘛……嗯……”
我有些不置可否地回道。
“原来是这样……”只见她喃喃地一个人说着,仿佛大彻大悟一般地说,“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没问题了。”
“你一点也不害怕吗?”
“我有什么值得好怕的呢?”
“这样啊……”
“不能死去对我来说才是最令人害怕的。”
她眼神有些不稳地左右抖动着,但即使这样还是依然维持着人的形态,果然那个仪式与变成怪物之间,还是存在着某些必然的联系吧。
“放心吧,如果你再次失控的话,我会结果你的。”我摸了摸她的头。
“嗯……”她并没有反抗,身体甚至放松了不少。
“所以现在我想请你帮我做些事。”
“什么?”她抬起头来说道。
“参观废屋。”
“恩?”
稍稍歪头的样子,让我在一瞬间不自觉地将她与艾诗联系起来。
“咳咳,总之就是之前的那个。”
“可以是可以就是了。”
那可爱的模样让我不禁有些动摇。
大概正因为她们如此相像,所以我才无法放着她不管吧,又或者说情况其实是反过来,甚至说有可能这两者本来就没区别……
不行不行,摇了摇头将与眼下之事无关的杂念甩开来,我跟随着玛姬继续着之前没有完成的探索。
“虽然乍看不大,但要全部探索完还是挺费工夫的。”我说。
“确实是很棒的村子,只不过……”
“…………”
果然还是不该告诉她这件事吗。
一边在屋子里翻箱倒柜,一边进行没什么意义的对话,接着我忽然发现了一个有点奇怪的东西。
“这是什么?”我问。
“书……吧?”
“但是上面却没有字。”
玛姬拿着我递给她的书翻了翻。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可能只是个帐本之类的。”
她说完之后又开始进行我吩咐给她的工作。
我稍微想了一下,觉得果然还是有点奇怪,因为这书与一般的帐本可完全不同,不仅干净许多,而且还有完整的封皮,对于这样一个村子来说就算是作为一件财产也完全不过份。
“这是谁的家?”
“大概是……罗格老师的吧……”
“罗格老师、是谁,平时都做些什么啊?”
“嗯……也就是教小孩子读书吧……”
“也教过你吗?”
“当然啊,为什么这么问?”
“他……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倒是没有,只不过……”
“只不过?”
“只不过大家都很尊敬他。”
“为什么呢?”
“在你的国家老师难道不是一个受人尊敬的职业吗?”
“虽然多少是有,但那也要分情况。”
“这样啊……”
果然,这些细节也太详细了,与一开始那种简陋的感觉完全不同,我突然产生一种内心深处的猜想正在从遥远的黑暗中逼近而来的感觉。
一边思索着,一边继续在这间房间里探索。
“这边什么都没有。”她在另一边说道。
“等一下。”
然后我终于在一个架子后面找到了一个树枝样的玩意,顶端还镶着一颗红宝石,如果我没搞错的话,这样的东西一般都被称为——
法杖。
“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原来罗格老师还有这样的爱好。”
“再找找吧。”
“嗯。”
最后我们终于在一个封得死死的箱子里面找到了一个墨水瓶一样的玩意。
“你要做什么?”
玛姬看到我二话不说要把瓶子拧开,如此问道。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
果然瓶子里的药水闪烁着某种别样的光芒,而我几乎想也没想仅凭直觉就把它打开,然后洒在了那本书上面。
接着——
从上面开始渐渐浮现一些文字,仿佛借着金光直接书写出来一般。
“这些都是什么——!?”她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来念念就知道了。”
『我的名字叫罗格·沃尔德,是一名贤者,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与这个村子的秘密有关……』
…………
…………
十分钟后,我终于读完了那冗长繁复的文本。
“原来是这样……”玛姬捂着心口跪了下去,一副十分痛苦的样子。
而我也只能站在原地,完全找不到话来安慰她。
因为如果这位叫罗格·沃尔德的贤者大人没有说谎的话,那么这里其实是一个法师的村子,几十年前,在遥远大陆的另一端发生了一场决定世界毁灭与否的大战——那是有史以来最强大最恐怖的魔兽与人类之间的战争,战争持续了七天七夜,最终人类倾尽全力仅以极其微小的优势获得险胜,甚至最后也无法杀死怪物,而仅仅只能将它封印,由于封印需要持续不断的庞大魔力,所以此后法师们约定住在这里,世世代代封印着魔兽。
至于封印怪物的容器,是一名新生的女婴——其父母作为在战斗在第一线的英难,不仅立下赫赫战功,甚至最后因为在封印上用尽了魔力而去世。
而这名女婴,正是我眼前的这位少女。
“杀了我吧……”
看着她如此痛苦的样子,我犹豫着举起了剑,当然,要在这里结果她是很容易的,就算变身凭借着主角光环我也能取胜,但是这样一来就和过去没有任何区别了。
“不行,我做不到。”
最后我还是缓缓收回了剑。
无意识地翻了翻那本书,接着我突然又发现了另一件令人讶异的事——原来我们刚才看的并不是最后一页。
“要打破这个命运的循环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
我继续念了下去:
“靠墙左数第三个柜子下面,用这个法阵能打开通往秘道的开关,那里有着解决一切的办法。”
然后下面整页书画着一个法阵。
“你知道这怎么画吗?”我问玛姬。
“我可以试试。”她从地上爬起来说道。
我们清空地上的杂物,然后玛姬站在那块地面上,不多久,一个漂亮的法阵便画好,接着她念了句咒语,法阵上开始冒出紫色的微光。
紧接着,地面轰隆隆地响动了起来,然后在其之上凭空出现了几道裂纹,终于裂纹变成一道入口,然后向着下方一点一点生长出一个石阶梯来。
“走吧。”我说。
“嗯。”
阶梯两旁什么都没有,但墙壁本身却仿佛散发出某种奇异的微光。
越往下走,光芒便越强。
走着走着就连地板也开始发出光芒。
“这到底是什么……”我向着旁边发出疑问。
却发现玛姬消失不见了,走到最后甚至连我自身也开始浸在一片莹绿色的光芒之中,然后就连地面也消失,脚下的触觉也消失了。
闭上眼睛也只能见到一片纯白的世界,然而就在我闭上眼睛的时候,那个螳螂般的怪物掠影却突然开始在脑中闪现,一开始只是模糊的影子,到后来越来越清晰,直至变成和我在那片河岸见到时几乎同样清晰的样子。
摸了摸腰间,却没有我的宝剑,想要施法也根本找不到自己的手在哪。
“人类之子哟~”
突然不知道哪里传来一个仿佛带着混响的中年女声。
“啥玩意儿?”
“想要这个女娃吗?”
“谁在说话?”
“装傻也没用,我知道你现在有求于我。”
我定睛看了看,发现果然声音是从那家伙那边发出来的,因为它的嘴巴看起来没怎么动,我也不太确定,但现在看来是确实是它在说话没错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有求于你……?”
“正确。”
“我只是来杀死你的,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想要。”
“但是你现在却做不到这件事。”
“可能你不知道吧,其实我已经打败你很多次了。”
“笑话,发梦癫也要适可而止。”
“不不不,我说的是真的。”
“戏言到此结束,总而言之现在你也没有办法攻击我。”
“嗯……这也确实。”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试着扭动身体,果然无论怎么努力连视野的角度也无法改变。
“你到底在哪里?这里究竟又是什么地方?”
“这里大概是那个死老头创造出来的可供我们交流的场所。”
“也就是说,这里不是你的地盘吧?”
“没错,但这对我们来说都正好不是吗?”
能和怪物交流,我是不知道有什么好的,思索了一阵后,它又开口说道:
“我们来做个交易怎么样?”
“交易?什么交易?”
“你把自己的力量给我,我就放了这个女娃。”
“我的力量,给你?这种事也能做到吗?”
“能,只要订下契约就可以。”
“那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玛姬可不是物品。”
“随你怎么说,怎么样,这个买卖可不亏吧?”
虽是螳螂,我却觉得从它脸上看到了阴险的黠笑。
“你就这么怕我吗?”
“当然不是,只不过……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看不出来还是个有文化的怪物。
“拖着也没关系,反正我耗得起,哪怕百年千年,我也总有机会逃出去,不答应的话这事就免谈了。”
这可怎么办,难道说只有这一条路可以选?
“好、好好,我答应你。”
本来之前就是靠着经验才勉强获胜的,现在还要进一步增加难度吗……
“那么这样一来契约就成立了。”
“OKOK。”
话音刚落,我身上突然开始发光,接着那些光就像被吸走一般,纷纷进入了那个怪物的体内。
喂喂喂,有没搞错啊,怎么突然变得好冷……
随着我体内的光逐渐黯淡,不仅感觉魔力在削弱,甚至就连精力也在被吸走,整个人都突然变困了。
那只螳螂怪物吸走我的力量后,越变越大,浑身也散发出强烈的光芒。
终于——
当那个光芒增加到某个临界点后,白色的世界瞬间如同玻璃一样裂开,然后纷纷破碎。
轰隆隆——
世界恢复了一片黑暗,我大概是回到了某个地下室。
接着仿佛被连着地板一起被顶出去一般,在飞散满天的一片瓦砾废墟中,我看到了连着一起飞出的玛姬,此时我们两人的身体都飞在空中。
可恶,我全力地伸出手去,在她落地的前一刻,好歹接住并用身体护住了她。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
回到村子之后那玩意儿似乎也丧失了语言能力。
怪物向天空喷吐着火焰,仿佛在进行着什么庆祝的仪式。
世界笼罩在一片火光之中,屋子冒出的滚滚浓烟也为这副景象更增添了一分绝望的气息。
可恶,到此为止了吗……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仅仅护住玛姬我就几乎用尽了全力。
面对着向这边冲来的巨兽,毫无办法,仅仅只是闭上了眼睛——
不对——
模模糊糊地摸了摸裤兜,那是贤者写下的书的最后一页。
在魔法阵之后其实还有一页,或许只是傻老头的臆想也说不定,我不抱希望地将那张纸放到眼前,然后念道:
“冥光收束。”
接着那张纸仿佛发生了自燃,接着我的掌心开始出现一个魔法阵。
嘶嘶嘶嘶嘶嘶——
怪物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我这个躺在地上根本动也动不了的废物却踩住了急刹车,接着它一个转弯向着一旁飞速跑去。
巨大的力量开始在我的掌心聚集。
“白痴……”
我喃喃念着,在眼皮开始打架之前,把手轻轻转向那边。
然后——
黑白相间的光束从我掌心射出,以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吹飞的势头,从怪物的头部、胸部、腰部,袭卷而过——
片刻之后,剧烈的风终于散去,激光撕裂空气的声音也终于停下。
在我眼前只剩下一对冒着烟的双脚。
“罗格老师,果然不愧为贤者之名啊……”
既然有这么强的魔法,为什么会无法拯救一个小小的少女呢。
我默默地想着,然而实在太困,所以就那样大字躺平在地上,然后沉沉睡去,雪花落在我身上,是那么柔软而又令人惬意。
接着一点一点,世界终于沉入黑暗。
然后,令我没想到的是——
黑暗中竟然出现一串人员表,虽然名字都是艾诗就是了,而且到最后居然还写着END——三个大字。
这可真是、太令人惊喜了。
兴奋的感觉如同潮水一般袭卷而来,仿佛将我的内心冲刷得如海边的石头一般。
摘下眼罩,发现艾诗正楞楞地望着这边。
“我通关了,你看到没,你看到没?”我激动地说。
“嗯,看到了……”
她表情有些复杂,但我想那应该是欣慰的表情。
“没想到居然还有隐藏结局。”
“嗯,恭喜你。”
“真是太有趣了,那个机关你究竟怎么想到的,居然最后能用那种方式胜利,实在是太厉害了啊,艾诗。”
“我……那个……没什么的……”
“艾诗,”这时部长在一旁说道,“看到没,我就说你不应该把它改掉的吧?”
“改掉……什么意思啊?”我问。
“其实那个本来是打算删掉的。”
“小唯——”
“已经到现在再隐瞒也没用了吧?”
“那至少让我亲自来说吧。”
怎么了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一点也不明白她们究竟在说什么。
“其实是这样的……”艾诗轻轻地开口。
她告诉了我,原来一开始那是准备删掉的结局,结果只删到一半就被部长给我玩到了,所以新结局还没有做好,而旧结局也没有删完,最终就变成了那个不伦不类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
我就说一开始在那个光球里看到的景象怎么和之后的剧情接不上呢。
“让你玩到如此劣质的游戏真是抱歉~!”她说着低下了头。
“不过,这样也别有一番风味呢,不如说给人的感觉反而更加真实。”
“抱歉~!”
“别道歉啦,拿出点自信来好吗,明明是这么有趣的游戏,为什么你非要这样一直道歉呢?”
“因为……”
“反正我是觉得真的很有意思啦,以后也还想玩到你做的游戏,可以吗?”
“嗯……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她这么说着,不知道为什么脸竟然变得有些红红的。
那只是因为游戏被人玩到而产生的害羞吗,还是说其实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呢,说实话不太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