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李云川和李芸竹并肩走着,李芸竹手里捧着李云川给他买的如意凉糕,细细地吃着,像孩子一般只顾品尝那清凉爽口的滋味,然即便如此,过往的行人都忍不住回头看看这对俊男靓女。
“你这次考得真棒,芸竹,阿爹阿娘要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李云川搭上李芸竹的肩膀,使两人的脸凑得很近,欣慰地笑道。
“等,别突然把脸凑近啊......唉,这不算什么......”李芸竹被李云川这突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脸嗖的一下就红了,但她很快将神色调整回原先的清冷,颇为揶揄地叹道:“至少和咱们的剑豪阁下相比,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是吗?”李云川有些害羞地摸了摸头,“不过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你这学年才刚刚进入仙门学堂,就能取得如此成绩,我相信只要你继续努力,到时候凭实力把我们三剑豪通通吊打一顿也说不定哦。”
“傻云川。”李芸竹被他逗得禁不住骂了一句,嘴角却是微微泛起满足的笑容,“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你觉得我这次考得好,那是不是应该给点奖励啊?”
“行,都依你。”李云川宠溺地看着她笑道。
“那,我这个暑假想去苏浙一带玩玩可以吗?”李芸竹颇有些期待地问。
“当然,听说杭州、吴淞几城都不错,尤其是吴淞,近年来发展的很快。”李云川提议道。
“唔,杭州的西湖确实不错,不过吴淞还是算了吧,虽然我听说在那可观览万国建筑,但近年来那里的工厂可是越开越多,空气质量很差......”李芸竹若有所思道。
李云川看着李芸竹难得兴奋地叽叽喳喳,流露出孩子气的模样,心里不由颇生感慨。
其实,李芸竹并不是李云川的亲妹妹。
李云川的父母曾是这一带十里八乡都闻名的仁医,一次他们到乡下为一名老者诊疗,然而这位老者已病入膏肓,他除了膝下的一个孙女外,再无其他亲人。
老者担心自己死后孙女无人依靠,便恳求将她过继给李云川的父母,善良的夫妇理所当然地收养了这个孩子,因为此地区野外多篁竹,夫妇俩甚是喜爱,于是他们便给这孩子起名为:李芸竹
尽管李芸竹并不是亲生的,而且似乎还患有失忆症(她只记得近些年的事情),但夫妇俩还是对她视如己出,甚至给了她比亲生骨肉还要深厚的爱,然而命运造化弄人,李云川的父母在收养了李芸竹短短几年后,就因附近地区爆发瘟疫,前去行医时不幸双双染病而亡。
俗话说,长兄如父,双亲去世后,李云川自然便肩负起教养义妹的责任,他不仅在学习上更加刻苦,还凭借父母从前身体力行教授的医学知识成功接管了诊所,他赢得了许多赞誉,也饱尝了更多的辛酸苦楚、世态炎凉,但无论遇到了什么,他只要看自己身后的小女孩一眼,便觉得心间重又迸出足够的力量。
谈笑间,哥俩路过了一条小胡同,却没想到里边传来了惨叫声。
“哎哟——”
“嘶,疼疼疼——”
“小姐别打了,是小的们有眼无珠,竟招惹了您......”
“怎么回事?”富有侠义心肠的李云川和李芸竹一惊,怕有人遭受欺凌,于是便赶忙走进了胡同深处。
到了胡同尽头,只见一帮地痞流氓模样的家伙似乎刚被胖揍一顿,全都鼻青脸肿、满地找牙,有的甚至昏死过去。
“饶命啊,小姐!”一个可怜的家伙仍被死死地按在墙上殴打,打人者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肩膀、脊背上的肌肤大面积裸露出来,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得非常白皙嫩滑,很难想象她哪来的力气把一群男人打趴在地。
“还请小姐手下留情,你再打下去怕会出人命,到时候吃官司可就不好了!”李云川见此情景,连忙伸手劝阻道。
那位雪肌香肩的美人听了李云川的话后停下了动作,随后机械地回过了头。
望着他熟悉的容貌,李云川不由心里一惊,瞪大了眼瞳。
此人竟是花弄影!但她清秀的脸庞一扫平日的温润谦和,而是因为极度愤怒,面部的线条一道一道地绷着,就像青面獠牙的恶鬼,昔日漂亮的眼瞳此刻空洞得犹如摄魂的深渊一般。
在看清来者的那一瞬,花弄影像是方才回过神一般,脸上紧绷的肌肉终于松弛下来,眼睛似乎也恢复了些许光亮,她的朱唇轻轻嗫嚅着,仿佛想对李云川说些什么,却一下像是被抽掉所有气力,支撑不住地晕倒过去。
“弄影!”李云川见状赶忙上前扶住了她,并伸手按了按她的脉搏,发现她的心率非常不齐。
“云川......”李芸竹也走上前来,看着李云川紧贴着其他人的身体的模样,不禁迟疑了一下,眼里流露出许多茫然和一丝难以察觉的不甘。
“我得先带她回诊所,来搭把手!”李云川没有注意到李芸竹的犹豫,还是毅然果断地做出决定。
李芸竹犹豫片刻,还是架上了花弄影的胳膊,兄妹俩一同将她带回了自家诊所。
在那之后的几天,李云川都非常细心地照料着花弄影,然而令人担忧的是,花弄影虽然在第二天就恢复了知觉,但身体状况却每况愈下,她高烧不退,时常咳出浓稠的鲜血,且不时会像犯了癔症一般发狂,将李家两兄妹细心给她收拾的房间砸个乱七八糟,得亏李云川身手好且有耐心,总能第一时间将其制服并在事后替她将房间重又收拾如新。
每每李云川将发病时如狂蛇般扭动着身子,露出恶鬼般的狰狞面貌,从颤抖的喉咙中发出负伤野兽般的凄厉嗥叫的花弄影双手反绑,压在身下时,他都不禁感到心疼且诧异,诧异花弄影这副看上去如此病弱娇嫩的身子竟能爆发出如此之强大的力量,就好像一群妖魔鬼怪恰好被束缚在一层薄薄的好皮囊里,也难怪那天的那群地痞流氓会被揍得如此之惨。
当然,花弄影平静的时候仍是李云川认识的那个花弄影,只是精神萎靡、脸上毫无血色,话也不多,当李云川问及她的家人住址时总是陷入冗长的沉默,无神的眼瞳中兀自泛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岁月的苦楚,就像一秉风中残烛,静候着熄灭的到来。
每当看到他这副模样,李芸竹都不由攥紧了拳头,眼底生出一丝不平——因为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两兄妹几乎是将花弄影当做大爷一般供着,生活节奏完全被打乱,就连之前两人计划好的苏浙之旅都变得遥遥无期,她倒好,发狂时像个疯子一样撒泼砸东西也就算了,就连清醒的时候都摆出一副对人爱搭不理的架子!
寄人篱下就要有寄人篱下的样子,她李芸竹被收养了那么多年,虽然深受父母兄长宠爱,却也自知身份,未敢真的骄横忤逆半分,而花弄影和他们兄妹俩非亲非故,又有什么资格让他们把她当皇帝一样伺候?
当然,李芸竹也有自己的私心,她在潜意识中觉得,花弄影的寄居夺走了李云川对她的关注,别的不说,就以往夜深的时候,李云川都会悄悄地到李芸竹的房间里,替她盖好被子,抚平她因做噩梦而微微蹙起的细眉,而现在,因为害怕花弄影在夜间发病,李云川每晚都不得不守在她的床边。
李芸竹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哥哥每天夜里的造访,她就是睡不安稳!
当然,不满归不满,每当李芸竹想要对花弄影发作时,她都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对上李云川的眼眸,那眼眸温柔似春雪消融而成的一汪纯水,仿佛能将人们所有的怨念都化解开来,李芸竹是有点自私,但她也不是真的那么心胸狭隘的人,因此每到最后,她紧攥的拳头终究还是松了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如落花般散落。
这天,李云川照常去给花弄影送药,进了不久前刚刚重新收拾好的房间,只见花弄影正颓然坐在病榻上,别着头出神地望着窗外的街景,明媚的阳光细细衍射进来,像是在床上、地板上洒下一片一片的碎金,映照着少女美艳而苍白的脸颊。
时值夏季,蝉虫的聒噪不绝于耳,它和街上小贩的吆喝声一道传来,仿佛使人在这单调的房间里勉强能嗅到一丝烟火气。
“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云川。”花弄影喝过中药,轻咳几声,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谢道。
“不敢当,很惭愧我的医术不精,没能让你的身体好转起来。”坐在床边的李云川叹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不甘和心痛。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我的病其实由来已久,非一般人力所能及。”花弄影将白皙纤嫩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宽慰道。
“话是这么说......”李云川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你还是不愿意谈谈自己的事情吗,哪怕是跟我?”
“......”花弄影听后深邃地凝望了李云川一眼,许久没有说话,房间里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以至于窗外的蝉鸣声仿佛更响了,后来甚至有一只拇指大小的蝉直接误闯误撞地飞了进来,轻轻落在花弄影白皙得可以看透细细青筋的手背上,却也没有打破这场冗长的沉默。
李云川就这么和他有些尴尬地对视了半晌,终还是露出了一抹微笑,语气轻松地抚慰道:“不想说就不说吧,你还是多休息一下比较好。”说完便起身要离开。
“在不见天日的地下蛰伏十余年,破土之后却只能享受一个夏天的时光——这或许便是蝉的宿命吧。”出乎李云川的意料,花弄影的声音在后边响起,语调平缓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李云川回过头来,只见花弄影正微微抬起纤细的手指,神色柔和地细细端详着那只爬上指梢的蝉虫。
“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可能会有些离奇......”花弄影待指间的蝉扑腾着翅膀飞走,便回过头来,望着李云川的眼睛说。
“但说无妨。”李云川点头示意道。
“你相信前世吗,云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