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弄影所讲述的故事确实离奇——她竟已活了几百年!
百年前,花弄影作为幺女,出生于浙地的一个家庭中,她的父亲曾做过官,但却不幸遭小人陷害而死,由此家道中落。
家人因无力抚养花弄影而只好将她早早地送入戏班学艺,这十几年间,她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还是咬着牙挺了过去,最终成为东南一带有名的戏伶,人气鼎盛时,不管戏班走到哪儿,只要这位风华绝代的少女一经登场,演出的戏院便座无虚席,日进斗金。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花弄影本觉得这样的生活虽有些空虚,但一直过下去也挺好的,直到一个人走进了她的人生。
那阵子戏班到闽地巡演,在某城演出时,戏院里一如既往的座无虚席,待花弄影逶迤着一身绣着艳丽花纹,带着素白纤长的水袖的华美戏服,轻拢慢拈的云鬓上戴着华丽的银饰,脸上化着淡淡的,使本就清秀的脸庞更显肤如凝脂的妆容,如蝴蝶般翩翩登上台时,座下观众无不掌声雷动,各种喝彩山呼海啸般地涌来。
花弄影在如夜莺般婉转啼鸣地唱戏的同时,曳着微微湿红的眼影的明眸淡淡扫过台下观众的脸庞,只见那些穿着雍容华贵的男人虽溢美之词不断,却都难以掩藏他们眼中流露出的**,这令她感到分外无奈和失望——落地三声命注定,自己纵是生得再花容月貌、风华绝代,也不过是别人的赏玩之物,没了这副好皮囊,她什么都不是。
失望之余,花弄影地目光瞥过一个角落,然这次,她的瞳里终是生出了一丝光亮。
只见那角落里倚靠着一位年轻的男子,与那些穿着雍容的富家子弟不同,他只身着一件素雅的白色长衫,却衬得身姿纤长卓越,他相貌儒雅,面庞俊朗清秀,眼眸灿若星辰,他投向舞台,确切地说,是投向花弄影的目光,羞涩又明朗。
渐渐的,他白皙的脸颊泛起了两片轻云般的红晕。
花弄影有些惊讶,因为她看得出那位少年的目光确实和其她人不一样,他眼中流露出的并不是带着不洁的情欲,而仅仅只是单纯的情意。
是的,情意,一种只属于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年的情意,犹如一束早春的明媚阳光,照入花弄影积着多年霜雪的新田,仿佛融化了些什么。
花弄影不知这少年缘何对她产生如此醇厚而热烈的情意,到场的年轻宾客几乎都是富家子弟,平时寻花问柳的事应该都没少干,有谁还会认认真真地去谈情说爱呢?
真是个傻小子——花弄影心里无奈地想道,但心里却没有来由地泛起一丝失落。
戏曲回环,宾客散去,花弄影本以为他们不会再见面。
但没想道,那位少年后来又出现在了戏院后面的庭院里。
“抱歉,公子你不能到这来......”几个戏院的侍者阻拦着那位白衣少年郎,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花公子不是谁都见的......”
“一会就好,我只是来还个东西的,拜托了......”白衣少年有些焦急地恳求道。
“怎么了?”银铃般清脆的声音传来,众人回头一看,只见花弄影不知何时已站在她们身后,她此时已除去戏服,洗净妆容,却显得更加清秀明净,一双明眸善睐摄人心魄,一副皓齿红唇令人相思入髓,从远处看去,就像盛放的莲花一般。
白衣少年看到了她。先是愣了一下,瞳里流露出些许光亮,而后他放松地笑了。
“花小姐,你的玉佩掉了。”白衣少年说着扬了扬手中的天青色平安扣,穿过扣眼的红色丝线已然绷断。
花弄影见此物瞳孔骤然一缩,赶忙将手探进自己胸前的衣襟中探寻着,却除了自己滑腻的肌肤外,什么都没有摸到。
花弄影的母亲身子很弱,在生下她不久后便去世了,那块玉佩是她留给花弄影的唯一念想。
“谢谢你......”在接过白衣少年递还的失物的时候,花弄影白皙纤嫩的手掌是微微颤抖的,她感激地望着白衣少年,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举手之劳罢了......”白衣少年有些腼腆地摸摸头笑道。
花弄影留白衣少年下来坐了一会,方才得知此少年名叫月流辉,是这附近一带的书生,他出身寒门,今天是跟家境富庶的同窗一道来看戏的。
花弄影见月流辉品貌不俗、谈吐不凡,遂心生欢喜,二人一见如故,便相邀往日再聚,而他们后来也确实见了很多次面,感情一天比一天好。
一日,花弄影带了些茯苓糕到月流辉的书塾看望他,彼时书塾尚未放学,花弄影从走廊上望去,只见月流辉的课室里门庭若市,那些家境富庶的学生都穿着锦衣绣裳,披金戴银,光彩鲜明如同神人,而月流辉只穿着陈旧却干净的素色衣衫,手里拿着书卷,陪侍在先生身旁,低身侧耳向他请教,有时遭到他的训斥,表情就变得更为恭敬,不敢答复一句话,等到先生高兴时,才又向他请教。
见此情景,花弄影的心弦颤动了一下,随后嘴角漾起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放学后,神色有些疲惫的月流辉背着装满经卷的书箱走出书塾,但当他看到在不远处提着食盒,笑着向他招手的花弄影时,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惊喜的神情,好像所有的劳累都被一扫而空了。
“哟,你怎么来了?”月流辉笑着问道。
“我买了些甜点,顺道来看看你......”花弄影腼腆地小声笑道,话还没说完,她便有些脸红地低下了头。
“谢谢,真是有劳你了......”月流辉有些难以置信地接过花弄影递来的食盒,分外感激地望着花弄影说,“老实说,我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等好事......”
“好啦,瞧你这点出息,喜欢吃的话我以后还会给你买的,嗯,自己给你做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别管那么多了,快尝尝味道如何?”花弄影本来还有点害羞的,可见月流辉那样子,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于是便笑着催促道。
“嗯。”月流辉听了她的话,微微脸红地点点头,于是两人到附近找地方坐下,月流辉取出一块软糯的茯苓糕,凑到嘴边细细咀嚼着。
“好吃吗?”花弄影笑眯眯地问道。
“好吃,我从没吃过那么美味的点心。”月流辉赞许地点点头,随后转头问花弄影:“要不你也尝尝?”
“好啊,不过......”花弄影漂亮的眼瞳转了转,随后她用纤细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有些淘气地说,“你可以喂我吗?”
“别,男女授受不亲!”月流辉听后马上害羞地别过了头,耳根都红透了。
“怕什么?我一女的都没害羞,公子你倒先害羞了!”花弄影见她紧张地模样,不由噗嗤地笑了。
“话虽如此......唉,好吧......”月流辉推脱了一阵,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用微微发颤的手将一块茯苓糕,不敢正视地将其递到花弄影的嘴边。
“真爽口啊!”花弄影啖了一口,不由咂嘴赞叹道。
“你喜欢就好......”月流辉见花弄影一副偷腥的小馋猫模样,也不由欣慰地笑了。
该城是东南沿海一带的大都会,达官贵人、富商大贾多聚于此,戏班不介意在这多停留些时日,于是在此后的一段时间,花弄影和月流辉每逢闲暇时光便相邀私会,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
那些日子,月流辉和花弄影常常到城外踏青,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花弄影常会用银铃般的嗓音为月流辉唱上一首流水般婉转的小曲,月流辉则坐在她身边托着腮,目光深邃地凝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峦,细细感受着微风拂过面庞的舒适。
即使偶逢山雨,两人的兴致也不会削减半分,忘记带伞的时候,月流辉就拉着花弄影的手,两人一边嬉笑一边小跑至人迹罕至的山间凉亭里,一会看看如丝般从檐角滑落的雨滴,一会看看同样被雨淋透衣衫的对方,便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记得带伞的时候,两人便驾一小船,泛舟于河湖之上,在伞下静静欣赏着远处如水墨画般秀丽连绵的烟雨美景,就像一对超凡脱俗的道侣般。
有时月流辉偶然看见一朵娇小美丽的荷花,便想将其摘下赠予花弄影,但花弄影每次都轻轻抓住他的手,对他微笑着摇摇头,月流辉见她如此举动,就总能想起学过有关荷花的一句诗文——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于是只好作罢,但花是不摘了,他却也总不吝惜湿了自己的衣衫和双脚,为花弄影摘取一截莲藕或一叠莲子,博得她的欢笑。
欢乐的时光如流水一般,一眨眼七夕佳节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