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当夜，城里的各处大街小巷都张灯结彩，远远看去好像闪着无数的明星，热恋中的少年少女们脸上挂着幸福的笑颜，如双宿双飞的蝴蝶般流连于陈列着珍奇商品的街市中，嬉笑之声不绝于耳。
月流辉和花弄影攀在一座石拱桥的桥栏上，静静地欣赏着如流萤般飘上云端的孔明灯和顺着潺潺河水自桥底漂过的河灯。
月流辉悄悄看了花弄影的侧颜，尽管对方并没有化任何妆容，却仍然温柔美好得就像天上下凡的仙人，他不由脱口赞叹了一句：“真美啊......”
“什么？”花弄影没听清他的话，颇有些疑惑地偏过了头。
“没什么......我是说......今晚月色真美......”月流辉怔了一下，随即打着哈哈搪塞道。
“每晚不都一样吗？真奇怪！”花弄影别了他一眼，嗔怪道。
“对了，弄影，我想送你一个礼物。”月流辉像是想起了什么，于是从身上取出一个银白色的莲花纹饰发扣，有些脸红地递给了花弄影，“我之前在街上见到这个发扣，觉得挺适合你，就想着买来给你戴上看看......”
“这是......给我的？”花弄影看着那枚小巧精致的银莲花发扣，有些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漂亮的眼瞳里充满了惊讶。
“对，很抱歉我没什么出息，只能买这种便宜货给你，将来有机会一定给你补上更好的......”月流辉有些惭愧地叹了口气。
“不，流辉你能送我礼物，我真的很高兴，礼物轻重真的没那么重要，心意到了就行......”花弄影不无感激地拉着月流辉的手臂说，她轻轻低下了头，生怕被月流辉看到她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她最终还是将那些眼泪硬生生地憋了回去，重又抬起头来，对月流辉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颜：“那么，可以请你帮我把这枚发扣戴上吗，月公子？”
“好。”月流辉愣了一下，还是笑着点头答应了。
于是花弄影便轻轻垂下了睫毛，看着月流辉用纤细的手指将她云烟一般柔顺的发丝细细挽起，然后把发扣扣到她的发辫顶束，发扣上精美的莲花在月光的照耀下仿佛披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
“我好看吗，流辉？”扣好之后，花弄影用手细细抚了一下那条漂亮的发辫，笑着向月流辉问道。
“好看。”月流辉细细端详了花弄影清秀的容颜一会，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花弄影欣喜地笑了。
月流辉笑着将手搭在花弄影的肩膀上，两人就这么静静地依偎了一会。
良久，月流辉望着天上的一轮皓月，想起什么似地说：“话说，过不久就是秋试了啊......”
“嗯？”花弄影听了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我是说，在省城举办科举考试的日子就要到了......”月流辉说着轻轻叹了口气。
“你以后想做官吗？”花弄影望着他，眨了眨漂亮的眼瞳问。
“想是想，毕竟我也有自己的抱负......”月流辉说着顿了顿，继续道：“你去过港口吗，弄影？我曾在那和一些来自西洋的商人交流过，他们的器物是如此精良，思维眼界是如此开阔，甚至比自诩‘天朝上国’的我朝还要先进的多......”
“嗯......”花弄影听了饶有兴致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隐约感觉到，这个世界在悄然发生变化，可肉食鄙，未能远谋，当今满朝文武仍沉浸在‘天朝上国’的美梦中，没有做好任何改变自身以迎接新纪元的准备，所以......”月流辉说着直直盯着花弄影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我知道我这是在痴人说梦，但我真的很想入朝为官，尽自己所能，为圣上和天下百姓革除积弊，迎接千年未有之变局！”
“你的想法很好啊！”花弄影惊喜地赞叹道。
“可惜啊，我出身寒门，仕途渺茫，别的不说，就这到省城参加一个小小的乡试的盘费，我家攒了几年都没有攒够，今年恐怕又得错过了......”月流辉说着无奈地长叹一声，脸上浮现出难以掩映的痛苦，“或许这就是命吧......”
花弄影听后心里像是咯噔了一下，目光也随之黯淡下来。
或许这就是命吧——这句话像是撕开了她心底最陈旧的暗痂，使暗红鲜血一般的不堪记忆一点一滴地渗了出来——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自幼丧父丧母，年纪轻轻便跟着戏班走南闯北，期间尝尽各种酸甜苦辣，如今虽成一方名伶，却也身份低微，如同玩物。
“没，没事的......流辉，总会有办法的，不要失去希望......”花弄影轻轻拉着月流辉的衣袖，近乎哽咽地安慰道，但她还是努力挤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嗯，谢谢你，弄影。”月流辉笑着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老实说，我以前从没有向别人倾诉过这件心事，如今碰到了你，就像遇见知己一般。”
“我也是。”花弄影有些感动地说，她回头看了看那些飘向云端的孔明灯，忽然心血来潮地提议道：“要不我们放个孔明灯吧，流辉，我听说只要把愿望写在灯上放飞，就能梦想成真，很灵验的！”
“好。”月流辉赞许地点点头。
于是那天晚上，一盏承载着少年少女天真而执着的心愿的孔明灯悄然飘上了云川之上，花弄影借着暖黄的灯光将月流辉潇洒而写满坚定的容颜深深烙在心上，一眼百年，如梦中光影。
然过了几日，花弄影忽然被戏班班主领到一家大酒楼，这家酒楼可说是当地最豪华的，各种菜品、酒酿和服务应有尽有，能到这消费的人，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富商大贾。
不知所以的花弄影被班主领到一间装潢华美的厢房，厢房里的圆桌上早已摆满各色珍馐，如浓郁荤香，像是要将一切食色贪婪地囊括其间的佛跳墙，空气中弥漫着几缕腥甜的酒香。
桌对面坐着一位看上去三四十岁的男子，他身披一袭名贵的狐裘大衣，底下是华美的锦袍，他身材微微发福，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模样，相貌除了皮肤白皙一点以外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或许他在年轻的时候还有几分潇洒，但现在却不可避免地给人一种油腻的感觉。
“哟，花小姐来啦？早前便听说公子容貌俊逸，风华绝代，如今严某有幸一睹真容，果真名不虚传！”中年男子见花弄影到来，便笑着放下了独酌的酒杯，尽管他已经尽力笑得自然，却还是难掩底下的一股猥琐气息。
“严大人过奖了，哪有人比得上您英俊威风......弄影，这是中央来的严少卿严大人，今天是特地指名请你来吃酒的，可别怠慢了他。”班主意味深长地叮嘱道。
“嗯......”花弄影眼神复杂地看了班主一眼，有些迟疑地应道，通晓世故的她很明白班主的意思，因而不由咽了一口唾沫。
“那在下便先行告退了，祝严大人吃好喝好。”班主笑吟吟地行了一礼，然后便向乞得半碗碎骨米糠的哈巴狗般毕恭毕敬地推出了厢房，将花弄影独自留给了对她虎视眈眈的严大人。
“花小姐莫要紧张，来，喝酒，吃菜......”班主走后，严大人便迫不及待地把惊恐而不知所措的花弄影一把拉到自己身旁，一会儿不停地往她碗里夹着大鱼大肉，一会儿不停地用小盏灌她喝酒，同时不停地发出自以为爽朗实则刺耳粗犷的笑声，花弄影本就不太习惯喝酒，被他灌得眉头紧锁，咳嗽连连，痛苦不堪，心想或许农人喂猪的手法都没他那么粗暴。
酒过三巡，花弄影已是面色潮红，头脑昏昏沉沉像是灌了铅一般，而且最要命的是，她感到浑身上下分外燥热，像是大夏天的捂着被子烤火炉，恨不得将全身上下内外衣物一并除去图个凉快，且细腻的肌肤变得格外敏感，光是衣料间的摩擦都能让她感到分外酥麻刺痛。
不好，酒水有问题——花弄影用手奋力撑着脑袋，用残存的意念想道，这一念头令她万分惊惧。
“花小姐......”严大人猥琐的笑声传至耳畔，花弄影感到他的手掌放上了自己的大腿并上下抚摩着，这一举动令少女恶心得简直想吐。
“太好了，我一直都盼望着这样和小姐相亲相爱......”严大人的笑声越来越yd，那双咸猪手也越来越放肆，到后来竟直接伸进了花弄影的衣服里，“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了，嘿嘿嘿......”
“骗，骗人的吧......相亲相爱什么的，根本不是这样......”花弄影银牙咬碎，身体却在药物的作用下不争气地起了反应，她不禁流下了委屈的泪水，“求求你饶了我吧，大人！明明那位郎君......那位郎君都没有......”
“唉，哭丧个脸干嘛？明明是那么快活的事情，亏我还为你准备了点小礼物......”严大人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先停下了动作，随后将一个木盒放到台面上，当着花弄影的面打了开来。
看着木盒里装着的东西，花弄影不由惊愕地瞪大了噙满泪水的双瞳。
只见木盒里竟装满了精美的金银首饰，玉攒珠宝——这可以称得上是一笔不可多得的财富。
花弄影虽为一代名伶，每次演出都有人愿为她一掷千金，但这些钱最终几乎都进了班主的囊袋，她到底都不过是必须攀附的柳枝，离了他人是万万过活不下去的，而严大人私下给予的这盒金银珠宝，则可以作为可观的私房钱。
当然，在这世间想得到什么都需要付出代价，而获取这笔财富的代价便是花弄影的贞操。
花弄影本来是想拒绝的，但她回想起了月流辉，回想起了那位平凡而谦和的少年崇高而脆弱的理想，以及他怀才不遇的愁眉和叹息，所有的这些又和花弄影自己的遭遇交织在了一起，令她酸楚而屈辱的内心再度纠结地拧作一团。
她已经厌倦了命运的摆布，也不忍看着他人囚于命运的枷锁，之所以这么想不単是因为花弄影本身的善意和对月流辉的感情，事实上，在她的潜意识深处，非常地渴望见证打碎命运枷锁的奇迹出现，哪怕这奇迹并不是降临在她身上，哪怕创造这奇迹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它出现了，那便是全部，那便是对命运之神最大的报复！
最终，花弄影还是摸了摸通红的眼眶，将那装满金银珠宝的木盒盖上，挪到自己这边，并向严大人坚定地点了点头，凄然一笑。
严大人见此情景得意地摸了摸花弄影俊俏的面庞，露出了成功占有猎物的笑容，他不再掩藏眼里涌动的欲望，粗暴地将待宰羔羊般的美少女压在自己身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