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脚重踏在地面上后的每一秒,乌科司都未曾停步,仗着体力往北奔波了数十分钟,始终不见有任何人影,正估摸着是否走错的时候,树梢顶端又传来了动静,他刚抬头看过去,黑蒙蒙的草丛里就窜出蛇一般的树根,将双腿裹紧,逐渐盘上腰部,让他动弹不得。
每当乌科司徒手撕扯那些大腿粗的枝条时,又会有更多细小的缠上来,渐渐地把他彻底包裹,看上去跟吐丝的蚕一样,唯独露出了面部,看上去有人希望乌科司保留说话的能力。
丛林里果然有人走出来,身上带着不规则的蓝色荧光,边走边流出同样有光芒的淡青色液体,黑夜里也许看不清来者的面目,但也能从滴淌的路径判断正停在哪。
“自然子民吗?还是别的什么?”乌科司大喊。
对方没有回答,靠在一颗死树上,背后宽广地方上的月光衬托出了它巨大的体型,比乌科司还要高一头,远远的打量着乌科司。
“人类总是那么不讲诚信,暴力又不懂珍贵事物之美。我只是要求你取回复生木,你却去找他们来制造屠杀?”黑夜里的自然子民总算开口道。
一说出这话来,乌科司立刻就猜得出对方身份,只有当初偷他斧头走的那家伙,才会记得这么仔细,那说话时有些傲慢又不满的语气,除了自称曼特尼亚的自然子民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我就知道是你!我遵从约定带来了复生木,你也说过不需要一根根送到你手里,仅仅是抵达这片地区就好,却来说我是骗子吗?到底谁偷了我家的宝物,大概不是你吧?曼特尼亚。”
提起这名字时,被称为曼特尼亚的自然子民显然受了刺激,他很在意自己的荣誉,即刻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粗暴地把被包裹住的乌科司拖拽到有光线的平地上。
“别以为我们看不到远方发生的事情,树木与林草在告诉我你的一举一动,人类要做什么我很清楚,想要拿约定好的复生木去救你的家人和其他人类?你最好还记得曾经与我做过的约定!”
“约定?我家人就快死了,全因为该死的复生木!”
乌科司觉得曼特尼亚所说的话太过离谱,实在接受不来。
“约定就是约定,先应承的事情就必须完成,自然子民不会否认答应别人的话,更不会违背约定!拿复生木来,否则你无法离开这。你甚至为了夺回复生木找来那些人,倒不如让你永远待在这赎罪。”曼特尼亚也有不满乌科司的地方,好像从逻辑上就找不出绕过约定的说法。
“斧头给你好了,我只打算保护我家里人,森林里的另外一群人做过什么都与我无关。”
乌科司尝试挣脱枝条,但立刻就被裹的更紧,连动弹的余地都没有。
“是吗?那群人正是为你,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为了你家的那把斧头而来,若你不能解释,就在此地腐烂吧。”
曼特尼亚转身就走,他似乎对乌科司失去了耐心。
“他们的首领是我朋友的妹妹,来时被他们抓了,一路追踪下才到的这,我只知道这些!”乌科司思索过后焦急地说出了这层关系。
“所以!你竟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就扯上了关系?”
被绿叶遮盖住的曼特尼亚回身就用树杈一样的大手顶住乌科司的喉咙,尖端几乎在他脖子上划出血痕。
愤怒让曼特尼亚看上去更近似于人类而非其他物种,乌科司能感受到他内心情绪受某种仇恨驱使,并且一定跟米凯丽有关,但不知怎么地,他被曼特尼亚吼过后反倒觉得更冷静。
“那群人是知道森林秘密的屠夫,世世代代都自称林荫猎手,数百年内有计划地针对我们的族群进行杀戮与围剿,复生木的诸多作用便是他们最先察觉和开发的,从你进入大林场开始,他们就展开了进攻,我已经失去了上百的同胞,都因为你!”
显然,曼特尼亚对乌科司所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有某种误会,一时之间并不能解释清楚,即便可以做到,乌科司也不愿多去细说,宁愿闭嘴不言,只等着更好的机会到眼前才去回答。
“无话可说了吗?大人类?”曼特尼亚退后了问。
“我只是来这里追回可以救我家人的复生木,别的我都不在乎,无论是你族人被杀,还是那群林荫猎手有什么目的,都与我无关,只是争夺无谓的木头,永远比不上性命重要。”乌科司沉寂已久后,用有力的声音回答了曼特尼亚。
“看来你还没明白复生木究竟是什么。”曼特尼亚抖动身上的树叶,左右来回反复行走,试着让自己更理性一些。
乌科司没有反驳或追问,静静等着曼特尼亚的解答。
“复生木就是我们!每个自然子民都来自于彻底成长成熟的复生木,失去复生木的森林植物也会枯萎,树林会逐渐消失,变成沙漠与荒原。”
曼特尼亚说话时的一举一动有一种明显的不同,比过去都更为伤感。
“你们的种族来自于复生木?这怎么可能,我从未见过复生木会说话会走路,更不可能流出淡青色的荧光血液。”乌科司本能地摇了摇头,发现自己的脖子已经被固定。
“可我就站在你面前,不是吗?每个自然子民都要经历百年的成长,才可能从复生木所形成的巨大树木中苏醒,然后再花上一个世纪变得不再只是会动弹的木头,学习与改变,那又要花上一百年,仅仅两百岁的自然子民只能算是新生儿,现在你应该明白我们为何如此看重复生木的存在以及对同胞被杀的担忧了。”
“被林荫猎手抓到后,我听见他们说自然子民根本不会死,而是投入开始一个的新的轮回?”乌科司借机问了更多,对真相的求知欲暂时战胜了他着急离开的想法。
“愚蠢至极的借口!躯体被摧毁后我们的确能将意识保存在始祖树中,但等待一个新的躯壳也要上百年,意识一旦封存在其中,就不可能轻易脱离,任何被教化过的自然子民都是极为珍贵的存在,而现如今却被关在那批复生木中,等待不久将至的死亡。”
无法回答曼特尼亚的乌科司,选择不再应答,他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无法离开这,心里开始盘算起别的方法来,双臂重新蓄力,等待下次机会挣脱身上的树条。
“犀斧被他们抢去了,那东西被人类握住时对自然子民非常致命,我不想让同胞去送死,但作为人类的你可以把它抢回来。”
正当乌科司打算发作前,曼特尼亚似乎察觉了一般,立刻提出一个新的交易。
“只要你抢回来,我们就能想办法在牧林境内对付林荫猎手,等我们夺回被劫走的复生木,我也愿意帮助你救出你的家人。”
这笔交易听上去不怎么靠谱,但乌科司别无选择,曼特尼亚的话一说出口就立刻点头答应,期盼能被人从木牢里放出来,对之后的事情也并未有多少打算。
“成交!别浪费时间,立刻告诉我该怎么做。”
乌科司眼见曼特尼亚还没反应过来,主动搭话让话题进行下去。
曼特尼亚是个爽快的“人”,他没有多问乌科司是否还会反悔,权当做他所讲的都是真话,用木头手指打了个响指,包裹乌科司的木牢立刻画作尘土,消散在草地的缝隙间。
恢复自由的乌科司并不打算尝试逃跑或耍其他心思,他真心诚意希望曼特尼亚能帮助他,就算是去杀人也好,都会为了母亲与妹妹轻易做出来。
“现在呢?”
乌科司很着急,发现曼特尼亚对他竟然置之不理,而是去在胸中摸索。
“准备好!”
曼特尼亚掏出了一小块反射月光的物体,对准乌科司的所在就扔了过去。
那东西碰到地面后即可渗入土地,不到几秒就在乌科司身旁长出一道更巨大,足足有三米高的褐色豆荚,豆荚上面连着一条延伸出去的枯条,下面则有埋没入土的根茎,将乌科司重新包在其中,还是只露出了面部。
“你换个方式把我囚禁了有任何意义吗?”乌科司很少见的主动发脾气,还是对一个算不上人类的家伙。
“孤陋寡闻的凡人,这是小犁豆荚,平时用于运输没有意识的躯壳,只要你掐断上面连着豆荚的枝叶,就会立刻被关在里面,从地下巨大的树根网络里被树汁推到目的地。”
曼特尼亚一边解释,一边走到乌科司的左面,用手指捏住了豆荚的枝条。
“那你呢?”乌科司不打算一个人就被推去送死,起码也要清楚状况。
“你用的是运货的通道,我还有更方便的,另一面见!”
这位自然子民没有进一步解释,尖手指立刻掐断豆荚的枝条,跟着毫无征兆地跪倒在地,身上的微光也渐渐消失,看起来跟死了差不多。
乌科司没来得及继续询问,他也仅仅是看到了这一幕,刚要张嘴就发现豆荚最后展开的部分迅速闭合,脚下好像有东西在扯动包住他的豆荚,一瞬间就没入了泥土。
外面本来还能射透豆荚表皮的月光,此刻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压迫过来的新鲜泥土味,很快又有腐烂的臭味,又深入地下十几秒后,跟被封在纸造的棺材又扔到海里一样,四周围都能看到某种带着清香的液体压向豆荚外层,还有那有些令人担忧的湍流声。
“见鬼了!”
打算仔细观察这一幕的乌科司在豆荚里摔了一跤,想要再次爬起时豆荚突然改变了方向,脚下变成了背面,正面则成了脚下,随后又连续十几次改变,好像豆荚进入了无数个角度不同的拐角,乌科司也再也没站起来。
直到豆荚慢慢停下来后,他才总算搞清楚四方为止,勉强咽下到喉咙的呕吐物,不让自己一出去就浑身污秽。
“嘭。”
豆荚挤出地面,根茎里连着的气体喷射出来,把整个荚仓崩碎,乌科司也被喷了出来,摔在地面后用双手撑起自己,一抬头就看见曼特尼亚就在他身前。
眼前的曼特尼亚有些不同,更高大也更有威严,高大并非因为乌科司正趴着,纯粹是他的身高比之前那副模样要有明显的变化,身上多了许多对称的螺旋木角,上面还有人工的痕迹,明显是某种类似于人类纹身的装饰性产物。
“你们的东西真是要人命的古怪!”
乌科司抱怨起曼特尼亚不由分说地将他置于豆荚里。
“你该尽快适应新鲜事物,牧林境不同于人类的世界,总会有让你出乎意料的存在。我前几年还尝试买了一本人类作家编写的冒险故事来阅读,不过你们人类想当然的也不会去尝试新事物就是了。”
曼特尼亚伸出一只手夹住乌科司的腰部,稍微用力就把他提了起来。
“所以自然子民们能不断更换身体?”乌科司拍拍身上的泥土后,背着比他高出许多曼特尼亚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如果够成熟同时运气好的话,的确能拥有几具躯壳,意识融入到牧林境后才有的选择。”
“我们现在在哪?”
乌科司小声问,他发现四周围还是那么黑,月亮的位置没变,现在连山一般的巨树都看不见了,要想爬上树梢恐怕要花费几个小时,唯独再也听不到各种虫鸣。
“在牧林境最核心的地方,林荫猎手们就在附近,他们快抵达目的地了。现在我会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由你来偷取犀斧,寻找到一路都枯萎下来的植物,就能找到犀斧所在。”
略显紧张的曼特尼亚将手掌盖在树木上,两眼紧闭起来,看上去在搜索目标。
“来了!”
他没给乌科司多少时间询问清楚,只是一句话就宣告了作战开始。
几秒后,丛林里二十多米外果然有火光成对的穿过,上下起伏间有一个个背弓的人类正拿着火把快速前进,领头的正是米凯丽的妹妹,更前方还有一人拿着犀斧开路,但凡经过的地区,树木与灌木丛都会立刻枯死,比冬天的第一次降霜还要致命。
曼特尼亚不再多说,他迅速展起开叉的大脚,压倒一大片草丛,直奔那支队伍的后方袭去,刚一有动静,十几支箭矢就射了过来,打在他的脸上又被硬木弹开,尽管反应迅速却也完全无法阻止他前进的步伐。
林荫猎手的队伍似乎因此被分割开来,后面的大部分人都在想办法提前躲避冲撞来的曼特尼亚,最前方一直快速奔跑的男人则无视米凯丽的呼叫,一个人继续前行。
乌科司看准了这个机会,使出全力追击拿了斧头的人,只用了十来秒,就赶到他身后。
那男人发现乌科司的存在,从右袖子里晃出一枚弓箭,左手立刻抽出背上长弓,搭上后一回头就射了出去,却偏了一点,让乌科司侥幸避开。
唯一一次失手导致乌科司直接扑到半空,从上落到那人的身上,跟加了铁块的熊皮毯一样沉,啪一下就把这名林荫猎手死死压住,还能听到肋骨断裂的嘎嘣脆响。
怕压死人的乌科司急忙站起身,但也来不及多去理会,只见那个人仅仅晕去,就不多想别的事情,从他手中抢来了斧头,再往后方看去。
“啪。”
一种熟悉的感觉在乌科司面部蔓延开来,渐渐变得火辣而疼痛,连叫疼的机会都没有,又是连续几下,某种东西正在抽打他。
乌科司倒退一步,才看到黑夜中一把长弓伴随着火光照耀在他面前闪动,拿弓的人正是米凯丽的妹妹,她已经追了上来,将长弓当做木棍,一次次轮转满一圈后砸在乌科司脸上。
“别打我!让我问几个问题!”
乌科司任由她打,也不还手,脚步到连退好几次,踩到被他压晕的男人身上后摔在泥地上。
然而米凯丽的妹妹并不打算停手,下手比之前更重,好几次都能听到弓弦划过空气时产生的颤音,好在乌科司皮糙肉厚,不至于被打几下就晕过去,但他也没再叫疼,只抬起双臂掩在头顶,让手肘最硬的茧子顶住抽打,停在那一动不动。
女人用木弓抽打了几分钟,渐渐感到疲倦,才肯停下来,喘着气掀开兜帽,站在原地望着乌科司。
“你做什么事情都像现在这样逃避吗?”她问道。
“林荫猎手到底是什么组织,米凯丽也是你们的一员吗?”乌科司回避了对方的提问。“你必须尽快解释清楚,我没时间了。”
“叫我劳萝丝!我有名字!”
米凯丽的妹妹想抢走斧头,但完全找不到机会,一有动弹乌科司就出现逃离的迹象,唯有站在原地用言语留住他。
“好吧,劳萝丝,我不能给你斧头。”
乌科司果然停了下来,试图搞清楚现况。
“我们自大混乱时代以来便在阴影中维护森林中平衡,就像教团骑士一般,剪除林野里一切非自然存在,或是纠正触犯规则的行为,你手里的斧头是一把钥匙,修正或破坏规则的钥匙!”劳萝丝眼睛一直盯着犀斧,从未离开过。
乌科司抬手仔细观摩手里的斧头,发现漆黑表面在月光照射下多了一层淡淡的薄膜,像是涂抹过油脂,可握着却不滑手。
“瞧,当合适的人在合适的地点握起犀斧时,这把东西便会展现它的另一面。”劳萝丝慢慢把手抬起,想要触摸犀斧。
“你是说,我?”乌科司问。
“不止是你,拥有适合血脉的人一旦进入牧林境,犀斧便会发挥作为钥匙的功能,我们必须用这把钥匙,将牧林境里的锁重新锁紧。”劳萝丝回答。
“锁?”
“牧林境里锁了某个存在,自古时候起就为我们所监视,大灾难后古代留下来的魔法逐渐失效,犀斧可以重新将大门合起,在它跑出来前我们一定要完成这个任务。现在,麻烦你交出锁来。”劳萝丝的手已经搭在斧头的握柄上,等待乌科司能够听进她的劝解。
“不!”
乌科司拽回了斧头。
“我必须用斧头去救家里人,自然子民答应了我,只要将复生木交给他们,就会协助我救出我家里人。”
他说出这话时,并不仅仅是把消息告诉眼前的劳萝丝,心里期盼着劳萝丝能开出个价钱,例如帮他从铁湖镇救出妹妹与母亲。
“复生木会有一部分交还给他们,这也正是我们打算做的,但别太相信自然子民的话,现在的他们不理智也不会听从任何人的劝诫。”
劳萝丝对此没有任何回应。
“我不管是什么锁,千万别让我再陪着你们去做任何多余的事情了,我家人正身处非常危险的环境里。”
心急如焚的乌科司不愿意再浪费时间,说完话后立刻将犀斧背在肩上,使出吃奶的力气开始再次狂奔。
森林四处皆是黑暗,乌科司看不到前路,漫无目的的一直向前冲刺,直到甩开身后的劳萝丝后,才慢慢停下来,但身边什么都没有,除了黑暗里的树干外,就别无他物,连先前能见到的月亮这时也完全不见了。
稍微转了几圈后,乌科司连自己从哪个方向跑来都彻底忘记,被迫原路折返,结果却如他预期那般。
“该死!”
他在树林里迷路了,这辈子从没有在树木之间迷失方向的乌科司,头一次对身边经常砍伐的森林产生了恐惧。
不知所措的一个瞬间里,他将犀斧扔到了地面,斧头接触地面的那一刻,整片土地开始闪烁出有规律的微光,一次次加快速度,亮度也随之改变。
“嗡嗡。”
像蜜蜂煽动翅膀时的噪音在乌科司身边响起,地面出现了某种变化,原本几乎都是树根的地表开始扭曲,土壤被某种力量有规律的分割开来,以犀斧为中心的土地向下陷落,逐渐将犀斧吞噬。
乌科司眼见斧头即将消失,立刻伸手去拔,却被另一股更强的力量拽了下去,整个人都钻了进去后,地表的土地又跟有弹性的啫喱一样弹成原来的模样。
在地下有无数黑暗包裹着乌科司,他没有感觉到任何土壤,连呼吸都很顺畅,更像是从高空跌下,而四周围依旧漆黑如同深空,感受不到下坠时的气流或冷热,让人对现况毫无办法。
“嘭!”
突然,乌科司落到了地面,迎着他的是一块巨大的石砖,上面雕刻了精美的花纹,散发着青色的光芒。
他抬头看了看四周围,发现并不只有他一个人,除了自己外,那些林荫猎手与曼特尼亚为首的若干自然子民们也落了下来,同乌科司一样也是一脸惊讶,甚至忘记了厮杀只顾着环视四周围的环境。
当前他们所处的环境,并非牧林境的任何一个角落,而是某个巨大的地下洞窟,近百米的天然钟乳石从上垂下,角落里塞着各种房屋大的整块石砖。
这些巨型石块堆砌成数十座五十米高的深红色金字塔,每个角落都树立一尊同样高度的神秘黄石雕像,大多已经被损毁,残骸七零八乱的散落在地面与金字塔之间。
如此巨大的天然地下空间几乎是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此处没有任何植物或生物,哪怕尘土都很少见,看不见出口也没有空气流动的迹象,似乎一切就凭空出现在他们面前。
唯一看上去能离开的便是天顶处某个有数公里长的巨大空缺,高处过于黑暗而光线不能到达,没人看得出在那片黑暗里隐藏了什么,金字塔正对着那上方,一个不漏的在天顶的巨大空洞下分布着。
“乌科司·班扬!你这白痴!”
劳萝丝在几十米远的地方吼出了乌科司的名字,正领着一大群人奔向乌科司。
就在乌科司打算退后逃入金字塔群时,相反的方向又有另一批自然子民走了过来,双方团团把乌科司为在中间,隔了十多米远就停下,互相打量评估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我们到底在哪!”
劳萝丝的怒火没有让乌科司感到任何不适,反倒引起了他更多的疑问。
“木匠的墓室,古代精灵灭绝前为之打造的囚笼。”
在想要回答的劳萝丝开口前,曼特尼亚率先发言,看上去它对着一带有着一定程度的了解。
“天杀的索命鬼!你竟然把我们带到这种污秽之地!”
林荫猎手中有人极度不满乌科司不经意间造成的结果,连警告都没有直接搭起长弓。
“嗖。”
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一响起,箭头就已经没入了乌科司的左臂,刺的不算很深,起码还不妨碍乌科司行动。
稍忍疼痛将之拔出后,乌科司没有抱怨或反驳,仅仅是死死盯紧手上的犀斧,寻找人生碎片里能解答现在情况的任何蛛丝马迹。
“把犀斧交给我!”
曼特尼亚与劳萝丝一同叫喊,双方似乎都留意到远处的金字塔开始了某种变化,为此更加着急,几乎要开始再次厮杀。
当乌科司还犹豫的几秒内,金字塔原本用金属打造的塔尖开始地掉落,石块不再稳定,反而产生了动摇,很快就产生了连锁性的反应,金字塔开始逐渐崩毁,比船还大的石块翻滚下来,将附近的雕像统统砸成碎片。
如此之快的变化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震耳欲聋的巨响让他们一瞬间都忘了乌科司的事情,许多人和自然子民都往同一个方向逃跑,试图避开那些落下的碎石,唯独曼特尼亚与劳萝丝还留在原地。
如果说曼特尼亚是为了犀斧而不愿离开,那么身为人类的劳萝丝则纯粹是被这场景吓傻,连本能都来不及做出反应,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等石块近到一定程度后,曼特尼亚总算快他们一步奔向更远处的空地避难,乌科司则无奈地拿起犀斧,又将劳萝丝扛在肩膀上,一面斧头一面女人的最后一个跑了起来。
比泥石流还快的碎石迅速填满了他们几十秒摔到的地面,极快地吞噬空地上的一切,有几个人没有来得及跟上,即刻便被压成肉泥。
堆积的碎石滚落到一定距离后成了新的障碍,将后续更多的碎石挡住,形成可以站立的石墙,为乌科司等人营造了一片安全的避难地带。
“看!”
暂时放下争执的林荫猎手们高举手臂,对着崩坏的金字塔指着,对眼前这一幕的新景象用最简单的描述表达最复杂的感叹。
几十座巨大古代金字塔的毁灭也许足以令人终生难忘,但随后的情景更是奇观。
在金字塔内埋藏的东西随着金字塔的消失而展露出来,那是数不清的骷髅或干尸,哪怕隔着好几百米远,也能让人看得一清二楚。
每座金字塔的残骸之上,都将其内隐藏的东西暴露出来,无数的尸体被包裹在金字塔中,此时也变成了堆积起来的一座座尸山,每个金字塔都填满了古人的尸体,毫无疑问这并不是坟墓或乱葬坑,而是有某种目的垒起这些藏纳尸首的奇迹建筑。
如此多的金字塔下,所累积的尸体用目测也能推算出远大于数万,真实的数字或许远高于估值,在场的任何人都未曾有过如此惊悚的经历,哪怕曾经参与战争的林荫猎手成员也被吓了一跳。
他们原本以为那就是全部,但接下来这世界的另一面才暴露出它的可怕之处。
天空的巨大空洞之中,一片覆盖大地的黑影逐渐降下,愈来愈为浓厚,直到人们黑暗彻底笼罩了金字塔的遗迹与尸骸。
乌科司、曼特尼亚亦或者劳萝丝同一时间抬起头去,任谁都放下了争执,目睹他们一生中都未必得见的这一场景。
未知的庞然大物在空洞里徐徐降落,如同某种巨山,让人看不清全貌又被其震撼。
那东西身上全是纯黑色的影子,直到落的够低时,才让人看得清那是生物躯干的存在,或者说是某种死掉的生物。
细长且干瘪的四肢就有数百米长,跟人类没太大区别的构造让这神秘的生物看上去是被放大无数倍的干尸。
枯黄色的手指仅有三根,没有指甲也没有头发,被双臂盖住的面部瞧不出任何已知生物的样子,隐约看得见没有任何五官,取而代之的是浮流在肉体表面的扭曲波纹。
单单来自于巨大体型的那压迫感就足以让在场的所有生物窒息,而源自于这超出常人认知的存在本身则令他们被没有任何缘由的恐惧感击垮,毫无防备的站在巨大的黑暗生物面前,感受到自身的无力感与渺小,并且为此颤抖流泪。
“木匠!”
劳萝丝和许多林荫猎手们不约而同地说道,刚像是无助地对别人寻求帮助,不确定中又带着肯定的口气。
“这就是你说的木匠?”乌科司大声叫喊,完全控制不住他的声线。
“木匠......”
曼特尼亚继续保持着仰望,似乎从被称作为“木匠”的迷之存在那获得回应,但更多的是不愿相信事实的否定。
“这到底是什么!”
在其他人还忙着抱头乱窜时,乌科司用最后的机会询问劳萝丝。
他原以为劳萝丝不会理睬这种提问,可几秒后劳萝丝却跑到他身旁,用无神的双阳与他对视,之后才满是迷茫的试图回答。
“来自法契时代之初的远古神明,林荫猎手牺牲了无数代人只为让其沉睡,而你.......”
乌科司不解看了劳萝丝一眼,发现对方正在盯紧他手里的犀斧。
“却唤醒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