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棵树

作者:mm0045 更新时间:2015/6/22 6:20:38 字数:12696

可曾记得你亲自杀死的第一样东西?

所谓的东西既可以是在石缝间的蚂蚁,也可以是随手拍死的蟑螂,还有一些我们东西称之为植物,几乎全部都是静静的在某个地方成长,然后就那样的死亡,在人类的手中消逝。

有一类人,专门靠“杀死”植物为生,大多数人也要依靠他们来过日子,我们通常称之为伐木人,冬天需要他们木头取暖,夏天需要他们的木材来烤食。

没人gwt意识或猜得到什么时候不需要他们,也正因如此做着这份工作的人永远都不会失去他们的工作。

你在大陆南端的深绿色林间,某个男人正忙活着这种看上去还算不错的金饭碗,用斧头一颗山毛榉上连续几。vgANl 一次地制造缺口,等第十三次落下他的黑色斧头时,十几米高的山毛榉终于开始慢慢倾斜,然后在一瞬间加速落地。

整个森林都在这顷刻间为之动摇,沉积在伐木人脚边的树叶被气流吹得四散,就连那些远处树梢木芽也被震落不少,全都掉落在伐木人的头顶与肩膀上,在他那宽厚的背脊间留下了一片鲜绿色。

这个看起来高大大概三十岁的壮汉名字叫做乌科司·班扬,大林场的管理者,家族世世代代在此砍伐树木维持生计,就算过了两百年后的今天,也依然没有改变。

多数伐木工的身躯都较为粗壮,乌科司发育的则比其他同行都要好,虎背熊腰这种词汇就是专门用来形容他这样的男人的。

没有一丝刘海的额头上,黑发梳成了背头,却因无暇打理而翘了起来,背负着工作时严谨态度的乌科司一脸紧张的神情,面部的肌肉也结实的聚在一起,下巴上的长络腮胡上全是汗水,在山毛榉倒下时才被空出来的手掌擦抹干净。

乌科司放松了一阵,锅盖大的手掌抓住了山毛榉被劈断的横切面,手指卡在故意刻出的槽位上,一提气就将十几米的山毛榉拖动起来,左手将斧头抗在背部,右手则将山毛榉拖行在后。

前行百米后,乌科司罕有地停下脚步,细心聆听树林中传来的一阵不一样的声音。

有序又颇快的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没一会一个留着白发的男人就从山毛榉的树顶方向接近了乌科司,站在原地喘息一阵子后才挺起胸膛。

“乌科司·班扬?”

棕发里夹杂白色发丝的男子闭上一只眼睛问。

考虑一下后,乌科司点了点头,顺便扔下了手里的山毛榉,一句话也不说就那样在陌生人的面前喘息。

“我是新上任的护林官,简单来讲你也清楚吧,是你这种自营伐木人的负责人。芮德沃·弗劳,愿意为你效劳,直接叫我芮德沃就可以,免得再花时间去互相了解套近乎。”

白发的男子说出了他的名字,顺手扫了下头发,看上去他在乌科司的面前很没自信,甚至有些不安定。

“米凯丽呢?我三个月没见到她了。”

乌科司总算说了点什么,询问起上一任护林官的情况。

“很遗憾的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她被处死了,领主大人亲自带军队烧了她的家,她们一家都被人吊死在铁湖镇入口的木杆上,罪名是私下非法倒卖国家重要资产给外国。真是凄惨,我以前也跟米凯丽有些交情,她儿子满月时我还送过玩具,真没想到......”

芮德沃没有帽子可摘,没办法在乌科司面前表达他对米凯丽一家身上所发生的事情有多么的哀痛。

“哦。”

乌科司眼睛眨了几下,又抬起了山毛榉,开始迈动双脚。

走了有几米远时,芮德沃才反应过来,扯好身上的衣物跟在乌科司高大的身子后面,用难以理解又有些不爽的口气问:“

米凯丽之前在这做了十年的护林官,你们之间不可能没有交情吧?她一家可都被杀了,你就这样子去表态吗?”

面对你芮德沃的质疑与责备,乌科司依旧不予理睬,脑袋换了个方向看起道路,从树林间寻找出平时经常走动的路线。

“乌科司·班扬!我上任前向村子里的人打听过你的资料,都说你一年里有两个季节都在树林里渡过,和别人相处的都不太好,就算可能跟护林官有过节,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吧。以后我们之间可是要相处很长一段时间的。”

芮德沃的步伐很快,但也仅仅是勉强跟得上乌科司的速度,双手一晃就跳过了一块枯树死根,喘着气对乌科司说个没完。

他不胜其烦的骚扰让乌科司难以忍受,他总算又停下,用看不出内心想法的苦闷表情从上俯视吓了一跳的芮德沃。

以为要被揍几拳的胆小芮德沃吓得忘了移动自己的脚步,干脆用上双手掩盖住脑袋,等一阵子却又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才鼓起勇气与乌科司面对面。

“米凯丽是个好女人,也是个我见过最好的护林官,更加是我的好友,我想不出什么能致哀的,她犯了法被处死我也没有任何能力挽救,只能默默承受。”

乌科司总算说出了些东西,透露的内容却很有限。

“话虽然是这样说.......”

不清楚以自己身份是否有资格评论米凯丽与乌科司好友关系的芮德沃开始支吾地停下话语。

“没什么事的话,护林官大人,我要带着这棵树回去了,今天是我在林场的最后一日,时隔一个月都没回到家里跟家人团聚,请不要在这个时候来打扰我。”

乌科司作出了告别,依旧是那副不在乎一切的表情,本来托在手指间的树木被抱在腋下,入扫把般于林间朽木落叶间拖动,带出了一条曲长蜿蜒的道路来。

一路上奔波又花了大半天功夫才寻找到乌科司的芮德沃不甘心就这样结束,本打算再说点什么套近乎,却实在是想不出来,只好拉开与前面乌科司的距离,在山毛榉的树枝后跟着走。

身后有个跟屁虫并没让乌科司感到厌烦,似乎不去干扰他就不会引起什么反应,芮德沃抓紧了这一点,始终没有像之前那样自作聪明的多嘴乱说,一直跟了乌科司两小时,从林场走到河边,跨过了石头砌成的村庄外围墙壁。

若问为何芮德沃始终没有放弃接触乌科司的机会,多半是因为他那天生的责任感,多少年来都如同无用之物一样被人编排在乡间的邮站做为助理。

从十几岁开始做到了这年纪,穷的一塌糊涂更别说娶妻生子,简直是一辈子都在倒霉,好不容易因为意外而熬到了护林官这份不高不低的职位,难免会有过剩的欲望去追求些什么。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大概就是最适合形容芮德沃的老话了。

伐木人乌科司·班扬所居住的村庄,与其用传统的村子来形容,倒不如说是个在山脉附近草原搭建起来的原木存放站。

十多年前的大灾难让这片山脉受到了重创,尽管这里的确曾经有着属于它自己的名字——布鲁姆山脉

时隔十余年后,已经再无人居住的这地方被人称作落叶林原,那座用于住人的村庄里,也仅剩下少数灾后仍未搬迁的老居户或像是乌科司这种有工作需求才停留下来的闷家伙。

即便是如此,乌科司多数时间也是在森林中独自一人渡过日夜,鲜少在村庄中居住超过四个星期以上。

迎接乌科司的并非夹道欢迎,在这住着十几户人家的村庄里能凑出的居民数量并不多,多数都在河边捕鱼或在山里采药,家中留下的多时孩子或老人,总共也不过七八个,虽然也跑了过来欢呼,但乌科司对这一切都无动于衷,将山毛榉扔到河边的水磨坊后沿着河岸走起来。

孩子们跟了一会就懒得再闹下去,对于早上从村里出发去森林中寻找乌科司的芮德沃也没有好奇心,稍微瞧了几眼后纷纷离去,河畔上最后仅剩下两个人的身影。

“我知道我这家伙有点让人恼火,不过我真的希望我们可以搞好下关系。你觉得如何?大个子。”

芮德沃拿不出那套上下级才会用的官威,毕竟过去十多年他都被人压着脸辱骂,绝不想重复一次那时候的屈辱岁月。

“不。没人会用好友的死讯来做开场白。你得搞明白自己的立场才行,护林官可不是贵族老爷,我用不着听你的也能卖出好木材给商人。”

乌科司还在走着,顺路还从地面捡起鹅卵石来。

“是我太心急了,抱歉。”

芮德沃没走几步就被打湿了鞋子,但他都不在乎。

“想从我嘴里套话来调查清楚米凯丽的事情是为了继续升官吗?”

乌科司将手里的鹅卵石抛向湖面,打起一个个漂亮完美的水漂。

“没错。我很想知道米凯丽被处死的原因背后到底是怎么回事,说不定她还有残党什么的,比如你......”

芮德沃知道已经不能再撒谎下去,干脆说出了原本的目的,即便他已经放弃了。

“那也正是我想问你的,米凯丽绝对不是会做那种事情的人,一个好人为何无缘无故的出了事,全家都被牵连进去?自从老领主前几年死后,新上任的处决罪犯的数量就明显上升。”

乌科司的眉头首次皱了起来,他不确信这样去猜测贵族是否靠谱。

“说来话长呢,复生木柱你听说过吧。”

芮德沃很肯定的讲,靠的更近一些。

“被砍断后还能继续分裂生长的神奇植物,既没有固定产地也没有可以分辨的方法,纯粹依赖运气才能得到的建筑素材,听说各国王宫都是用这种材料做的房梁和承重柱。二十年来我也就遇到四五根。”

话聊起来后,乌科司给芮德沃几块鹅卵石,让他一起陪着玩打水漂的游戏。

“原株的复生木可以不断分裂,坚固又轻,黑市上的价格可不比黄金便宜,但能使用的期限是十年,超过十年以后会停止成长,就算是十年内切割的那部分也会变得腐朽不堪一用。就算是这样子,制造武器的用途上也是绝佳的材料,国家一向都禁止将这些东西贩卖给别国。”

芮德沃喜欢点到即止,把剩下的部分交给其他人来完成。

“你是说米凯丽私下卖掉了复生木?”

“至少他们是这样告诉我的,领主的人对外宣布说米凯丽私下存了至少七八根复生木,存放在她管辖的磨坊里,埋在水下的石头中,还打算卖给海勒古帝国。”

说完,芮德沃回头瞅了一眼已经被抛在身后的水磨坊,附带着另一番别有意义的话提示着眼前的伐木人。

“没可能,水磨坊的确用作过储存复生木,但上一次发现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米凯丽怎么可能突然拿出一大堆的复生木?我每两个月都会回来检查磨坊下面的储存点,稀有木材都在那里面放着呢,根本没有复生木的影子。”

将手中鹅卵石全部抛光后,乌科司直面河流,背着身子把左手的斧头向后一甩,飞出了几十米远,正中水磨坊附近的某个木桩表面,那上面全是多年来岁月累积的切痕,随着沉闷的声音响起又添加了一道。

“那都不重要了,就算米凯丽是被冤枉的,难不成你还想替她平反?千万别犯傻去做这种事情,连你也会被波及,因为她们一家都是被处刑的,所以我才特意辛苦来跟你说清楚这件事,过几天会有调查团来村庄里审问,千万别乱说话。”

芮德沃担心前途受到影响,在感叹乌科司飞斧的的力度与精准后还不忘提醒他。

“现在是休息季节,三个月内我都会在村庄里,有事情随时都可以来找我,要是没事了我就回家了,弗劳先生。”

乌科司懒得再跟眼前担心自己利益的人浪费时间,空着手打算继续离开。

“那就说再见吧。其实你叫我芮德沃就好,别见外。”

芮德沃想要趁乌科司不注意时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却发现根本够不到,在被察觉前倒退好几步后双手背了过去,笑着从乌科司面前离开,临走时还拔了一下斧头的握柄,结果一点都未曾被撬出来。

一日忙碌后听到熟人兼好友惨死的消息后,哪怕是不善于表达也很少流露真实情感的乌科司也不禁酸起了鼻子,在芮德沃面前装作镇定的他,内心早就哭了好几回,但眼角由始至终都是干燥如沙的,长期压抑内心想法的乌科司,在树林外也同样是孤家寡人。

除了在他家里等待他归来的妹妹与母亲,还有死去的米凯丽,没有什么人能让他真正的欢颜大笑,如今看来就算是米凯丽的死讯,也未能让乌科司这个熊一样的男人痛哭一场,他始终还是选择了最快捷与容易的方法,把悲痛压抑在心头间,带着痛苦的心,简单的活下去。

这林间旧村撑过了战争、天灾与人祸,风貌依然未变,多数屋子隔了一百多米,依靠小山坡之间的土色道路连接在一起,被草原上的绿色矮草覆盖,上了年月的旧屋也打理的十分干净,红屋顶上阁楼里的小窗户今时今日还能看得透彻。

勤劳,并不是乌科司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唯一支柱。

在他家那栋乡间别墅里,母亲与妹妹等待着他的归来,知晓家人将从林场回家的她们,早已在门口等待,铺上一片蓝格子餐布,在地面上食用褐色木篮里的食物。

乌科司离的远远就可以看到母亲和妹妹,在山坡的那一面挥手打起招呼来,不慌不急走完了剩下的道路。

“好久不见!”嗓门不大的乌科司喊着说。

他一步步走近,等待家人的回应。

“才一个月哟。”

妹妹笑了下,坐在草地的摇椅上,继续编织着手上的毛衣。

“林场的工作辛苦你了。”

两人的母亲在轮椅上坐着,当乌科司来到她身边时摘下了圆形镜片,从书的世界里脱离出来。

“你跟莉娜还好吧?”乌科司送上了他迟来一个月的问候。

“那当然,莉娜可不再是以前那个假小子,已经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女孩了,再过几年说不定就要嫁人,到时候你可千万别还在林子里工作。”母亲开起了莉娜的玩笑。

“这丫头怎么会有男人喜欢上他呢。你说是吧?”乌科司抬起手指,从莉娜背后戳动了她的脑袋。

莉娜捂住脑袋,从摇椅上站起身,躲在母亲的背后,鼓着嘴很不愤气的回击:“我才瞧不上村庄里轻浮的男人,何况妈妈在轮椅上无法自理,必须有人照顾才行。”

“有你哥哥就足够了。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又把斧头放在外面,再怎么说也是赖以为生的工具,被人偷走就麻烦了,光靠我跟莉娜织毛衣的收入可不够生活的。”

母亲看到乌科司两手空空,就知道他又犯了老毛病,将斧子砍在树桩里。

“没人拔得出来,放心好了。就算真被偷走了,不是还有犀斧吗?”

乌科司的目光从母亲和莉娜妹妹身上转到家里的阁楼间。

“别犯傻!犀斧是我们家族历代相传了两百年的宝物,那可不是用来砍树的,是荣耀!荣耀哟。证明班扬家族延续至今的遗物,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你用的!败家儿子。”

母亲很生气,不过并不是真的动怒,半开玩笑似的敲了乌科司的膝盖。

“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

乌科司将双手摊开,对母亲示弱。

“老哥你听说了吗?米凯丽的遭遇。”莉娜插嘴问。

“听过。”

刚才还不少话的乌科司仅仅是沉闷的回答道。

提起被处以极刑的米凯丽一家,班扬家里的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就算是被日光照耀,也显不出一丝的开朗气氛,光是想到曾经热情又亲切的米凯丽现在被吊在几里地外的城镇入口处,就没人再能笑的出。

“其实在你回来的一星期前,领主的人曾经到我们家里问过你的下落,留下了过一段时间就会回来再找你的口讯。不会是跟米凯丽有关的审问吧?”

母亲作为年长者,想到的更多,很担心儿子也被波及到。

“已经知道了。除了领主的部下外,政府的人应该也有来过吧?”乌科司问。

“只看到了自称领主部下的人,政府没有看到呢。”

莉娜缓和过后,重新开始了编织毛衣的工作,希望借此分散注意力,不再去想米凯丽的事情。

“那就奇怪了,米凯丽的罪名应该会有政府的人来处理才对,领主负责的是地方的军事,要说判罪名,是不是有些越权了呢?”

“刚回来就不要想那么多了,等调查结束后,让米凯丽死去带来的阴云彻底过去吧,我们在她生前帮不了她,在她死后更无能为力。”

“诚心为她和她的家人默念祈祷,愿她们可以往那个世界去,这是我们唯一可做的了。”莉娜用红色的双眼望着哥哥,执意要打消他心里的阴霾。

事已至此,乌科司无法让死人复活,更加不能违抗法律或领主的命令,跟家人又聊了片刻后,将沉重的脚部迈向家中,母亲与妹妹则趁着好天气留在外面,大概是以为可以让阳光把霉运与坏心情全部驱走。

乌科司不信这一套,多年来的负面情绪和想法都压在心底,没跟任何人说过,日复一日的工作成了他的全部。

现在好不容易进入一年中难得的休息季节,刚踏入家门他就一头倒在门口,将餐厅的桌子当做床来睡,闭上眼睛回忆多年前与米凯丽相遇时的场景。

在溪水尚未断流的河边,从山上望下去树林依旧茂盛如绿原,乌科司在那时已经开始为了生计伐木,替代意外死去的父亲,千百次在树林间抡起斧头来,他所等待的仅仅是树木倒下时的巨响。

“喂喂,你这家伙用不着这么拼命吧?”

累得发晕的乌科司倒在石头上,听到有人说话后睁开了眼睛,发现一个看起来相对娇小,留着金色短发与薄眉的女性正从头顶的后方看过来,眼神里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乌科司刚想回答,就从短暂到不能再短的睡梦中苏醒,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累的竟然睡了过去,还梦到了那时的景象。

越是想着这件事,这名跟激情一类字眼绝缘的伐木工就越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想不到米凯丽的死或让他如此难过,按耐不住的痛苦逐渐溢出,逼迫乌科司掩住面孔,从桌子上翻身滚到地面。

站起来的同时,他冲向后院里单独开辟出来的洗浴室中,衣服都没拖掉就扭动水箱的阀门,让冰冷未经过柴火烧热的冷水直接淋在身上。

他扶着木头墙壁站了几分钟,直到水箱里的水全部流空后才停下来,湿着身子走到院子里,取出妹妹一早为他准备好的新衣物,迅速将旧的脱掉仍在木盆中,穿好新衣后走上阁楼,在那里开始了二十八小时以来第一次的睡眠。

“哥哥总是喜欢一个人工作到快累死才休息,到底什么时候才结束呢?”

莉娜听到水箱的声音后,习惯性地担心起乌科司的身体来。

“谁知道呢,大概要等娶了妻子才会好转吧。”

母亲在指尖粘了口水,用于翻滚干燥的书页。

“他难不成喜欢米凯丽?”莉娜继续问。

“年少没有恋爱经验的少女就别拿你老哥的痛处意淫了,米凯丽单纯是他好朋友而已,别想多了!你忘了米凯丽结婚的丈夫也是乌科司介绍给她的吗?”

母亲受不了莉娜那天真又过多的幻想,忍不住责备了一两句。

“究竟是因为哪些原因!”

莉娜很不情愿被母亲说,大声叫着想寻求一个答案。

“性格使然吧。”

母亲也才猜不透乌科司的心,即便她是儿子的养育者。

母女交谈再多,都明白彼此的争论给不出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答案,只好如往日般在太阳升到天空最高处时躲回屋子里,开始着手准备夜晚晚餐时的菜肴,一次阔别已久的家庭聚餐。

陷入梦乡不知过了多久以后,乌科司终于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阁楼的玻璃外,在空中闪烁的一颗青色亮星,那颗星星不知为何比其他的都要明亮,几乎跟满月时的月光一样照耀山脉与班扬家的别墅,乌科司跟二十几年前孩童时那样充满好奇心,打开窗户后,从细缝里探出脑袋来观摩漫天繁星。

窗外传来了一阵烤羊肉的香味,他转过身子,从阁楼上走下去,别墅前面的空地上,母亲正与妹妹铺放圆形餐桌,红白色格子搭配在一起的餐桌布垫在最下,上面摆了好几排蜡烛,几个主要的保温盘中装的是一些主食,其中有乌科司挺喜欢的南方风味炖菜,以土豆跟西红柿混搭,配合牛油与啤酒熬煮而成。

母亲因行动不便,只能在餐桌前整理刀叉和勺子,妹妹却很让人意外的将男人都难以掌控的烤炉升起火,煤炭在里面烧成了暗红色,上面的羊排被热浪熏出了阵阵香气,撸起袖子的莉娜每次倒落沾了油的胡椒碎片,都会从烤炉底部闪出明亮的火花。

“抱歉,没能帮上忙。”

乌科司很自责,尤其是看到妹妹莉娜满头大汗的模样后,更不好意思坐下来。

“儿子,你该放松下了。家里人难得能聚在一起,好好享受这餐饭吧。别让米凯丽的事情一直烦着你,我已经跟镇上的人说好了,等领主允许将米凯丽一家放下来的时候,就去给他们挑一块坟地。”

母亲掀开了炖菜的盖子,将盘子从桌面滑到乌科司面前。

“我可从来没听说过你会做菜,论吃这一门学问你的确算是在行。好好吃我的火辣热情烧烤,这块羊排我可放了不少胡椒和辣味调料。”

莉娜是个火热的女孩,就算吃东西也是如此。

那块枕头大小的羊排边缘烤的焦黑,滴落着看不透彻的黄油,在翻转最后一次时,被莉娜用架子抬到了桌面,放在众多菜肴的中间,用镀金的盘子承载这块巨大的羊排。

“金子的?看起来不像家里祖传的那些老餐具。”

乌科司吓到了,虽然他伐木赚了相当多的钱,但应该还没有奢侈到可以让家里人用上镀金的盘子。

“银镀金,总共有四块。不过别担心钱的事情,是之前莉娜用她编织的秋季衣服跟一个外来人换的。”

母亲从莉娜手中分过一块羊排后,并没有着急吃掉,显然她也不太饿。

“对对,是个纯黑色皮肤留着光头的男人,身上围了一大团红色披风,手里提着一根两米多长红黑色的长矛。刚刚来的那时还以为是强盗,差点没吓死我,结果却是个意外绅士的家伙,没鞋穿的脚不停留着血,帮他包扎了后又送给他一些衣物跟鞋子。”

莉娜一提起这件事就格外兴奋,作为一个还在成长的女孩,能遇到让人平凡一生感到有存在价值的事情,莫过于亲手把自己制造的东西送给有需要的人了。

“送的?不是换来的吗?”

乌科司没有因饥饿便先伸手拿菜,坐下来后依然等待母亲开餐才打算进食妹妹刚才送来的羊排。

“本来的确是送给他的,但那个男人似乎死也不肯要,我当然也没办法对受伤的家伙置之不理,结果他就从他的马匹上拿来四块镀金的银盘,还有一包名贵的首饰作为衣物的交换,我怕被人发现全都藏在保险箱里了,应该不会有贼吧?”

莉娜熄灭炉子,不放心地瞧了四周围一眼。

“真是奇怪的人,不过是衣服罢了,难不成是抢了富人的通缉犯吗?”

乌科司终于等待到母亲动起刀叉,这时候他才拿上叉子从炖菜盆里扎了一大块土豆。

“理他那么多的呢,反正那个黑皮肤的男人一定是从西北面的永昼沙漠来的少数民族,通用语又说得不好,有人来问我们当不知道就好。”

给莉娜遗传了粗心大意性格的母亲,对这件事会怎么继续发展毫不在乎。

作为孝顺儿子,乌科司确实也跟母亲想的相似,只要能继续生存在当下,那些烦心琐事又能如何?

对于这一点的反思也延伸到了米凯丽之死的问题上,乌科司或许难过,甚至感到颓废,但现在他还是觉得不应该为此悲伤过度,米凯丽已经死去,他更加没可能改变这个事实,还是接受现实来的更好。

能解决他烦恼的除了闭嘴不言把所有事情都收在心中外,也就只剩下不断的砍树与进食能让他好过些了。

在妹妹都没吃完嘴里的羊排前,乌科司就打开了保温盖,将里面被煮成淡红色的新鲜小河虾取了出来,壳都没剥开就扔到嘴里,将最鲜美的虾脑全部吸光,只吐出少数坚硬又难以咀嚼的部分来。

烦恼总算暂时被小河虾鲜香的味道冲散,但就在乌科司这样以为的那一个瞬间,某人令人不算怎么喜欢的声音从他家里的别墅中传来。

“夫人,你们家的厕所还真的很不错,比我住的地方都要好,竟然还有排水系统。”

一个今天早上见过的家伙提着裤子慢慢走来。

“大灾难以后我出钱给村庄修了一条地下水渠,专门截取了一条暗河分支经过村里。”乌科司的母亲回应说。

“芮德沃!你搞什么鬼,跑到我家里来干嘛?”

乌科司刚喝下一瓶牛奶,就差点因为见到芮德沃而全部吐出。

“额......班扬先生,你听我解释。”

芮德沃很尴尬,面对比他块头大的家伙有些不知所措。

“乌科司!他是我的客人,特意上门来问候你的,我邀请他参加这次家庭聚餐,顺便给他介绍下你和上一任护林官米凯丽。”

母亲不太高兴,特意将音调提高,语速提升不少。

“好吧好吧。城里嫁到乡村的人真厉害,连邀请人都这么正式。”

乌科司不喜欢芮德沃,也不乐于见到母亲总是这样做。

“谢谢你,夫人。”

还处于紧张状态中的芮德沃总算不用被乌科司胖揍一顿,无意中向帮了他的人道出谢意,却也因此把乌科司对他的敌意变成了一件拿到台面上讨论的事实。

“坐下来吃吧,芮德沃。今天有河虾、羊排、南方炖菜、焗鱼柳、白菜汤以及烧山鸡。”

夫人如数家珍的说出了这些菜的名字,附近邻里中以她的手艺最为出名。

“全都是价格不菲的东西呢,而且还是十人份量。”

芮德沃虽然坐了下来,却是坐在乌科司身边,不免要承受一些无形压力的压迫。

“她们两个人吃两人份的,剩下八个人分量全是我吃的,当然我不介意施舍一点给你。”

乌科司说完就将一大碗河虾推给芮德拉,足足三磅多,够两个人吃上一餐。

“这些菜没什么,我们家的经济状况很不错,乌科司父亲留下了不少财富,我儿子他自己又砍了很多树来卖出去,我女儿会编织有独特花纹的衣物销售,我自己因为没法随意走动,所以就只能在家制作肥皂了,配方都是我测试多少年才得出来的,等你明天回家时我送几块给你。”

班扬夫人看起来很喜欢这个刚三十岁的政府低级官员,跟他聊了很多话。

“他今天要留在这里过夜?”

乌科司更加难以抑制不满,但面对母亲和粗心大意只顾吃东西的妹妹,并不能把这些情绪全部甩在芮德拉脸上,然后叫他立刻走人。

“乖儿子,吃饭吧,不吃你会漏气变成小孩子的。”

夫人翻了白眼,就跟多数亲生母亲会做的那样,拿自己的儿子开起了玩笑。

“你又赢了。”

乌科司继续隐忍,等他接受芮德沃的存在时,他已经吃完了他那份三磅河虾,开始将目标转到一整只烤山鸡上。

这些山鸡与家养的比起来要小得多,就好比芮德沃和乌科司的体型差距,砍掉脑袋扒了羽毛后,就算说是鸽子也有人信。

比起乌科司的食速和胃口,五六只烤山鸡并不能塞住他的嘴,没几分钟就在芮德沃和班扬夫人的闲聊中吃个精光。

“所以,你是来走动一下看看附近居民的?”

乌科司用餐桌布擦干手掌后用相对和善的语气问起芮德沃。

“嗯!嗯!我是想来瞧下你们家有没有什么需求。”

正往嘴里塞河虾跟炖菜的芮德沃,对于乌科司主动与他交谈有些意外,东西还没吞下去就把目光从班扬夫人身上转向右侧的彪形大汉。

“每年我有四个月会在林场里渡过,隔一个月我会回家里休息,三十天后再出发到林场,将砍下来的树木堆积起来,等休息季节前慢慢把木头都搬运到水磨坊那面。所以在我休息时想找我就必须来我家里,平时我从不离开大屋,把木头卖掉然后给我从镇上带新树苗就是你的任务。”

乌科司猜到了什么,因此有耐心的把整个过程解释给芮德沃听。

“听起来好像不太难。”

芮德沃背后冒着冷汗,在这个快进入秋季的气候里很别扭。

“老天爷!你果然是新人,为什么他们就不能给我派个熟悉点的呢?”

乌科司听到芮德沃的回答后,百分之百的肯定他是个什么都不太懂的家伙,一定是被人临时踢到这里,明升暗降来随意应付他。

“你就不能对你未来的朋友友善点?”

莉娜也看不下去,想纠正哥哥的错误。她从未看到过乌科司如此的刁钻,连个结了婚嚼舌头的女人都不如。

“抱歉,失态了。”

在没有母亲的责备下,乌科司自主的意识到刚才着实有些失礼,将喜欢喝的牛奶与啤酒都递给了芮德沃,恢复了以往的脾气。

芮德沃大概能猜得到,米凯丽的事情让班扬一家都不太开心,尤其是乌科司这样只专注于自己事情的男人,接触他世界的唯一一个外人在他开心归来的那天传来了惨死的消息,换做是谁都不会善待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人。

“谢谢。”

芮德沃感谢着乌科司递给他牛奶,不擅长喝啤酒的他主动选了较为温和的饮料。

乌科司没感到什么意外,他举起杯子就放了下来,一瞬间就喝光了里面的啤酒,把芮德沃惊得突出了舌头,莉娜与班扬夫人则微微笑出声来,很高兴有一位如此绅士的低级官员能来家里做客,比他们预期的粗鲁护林官要来的好得多。

“打算在村里住几天?”乌科司平缓的问。

“还没考虑清楚。”芮德沃以为乌科司是先更早些让他走人。

“别误会,我是想说你在这住几天都没关系,关键是你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老练的护林官很少会在林场或附近的村庄长期逗留,领主会认为坏了规矩,过去很多护林官跟林场的人关系走的太近都受了处罚。”

乌科司是护林官的唯一一个要负责的人,故此他觉得有义务去提醒新上任的菜鸟。

护林官这份工作并非单纯是维护树木或监督砍伐,在贝加公国还承担着贩卖木材及周围市场供应的责任,正因为职务上的便利,护林官若是与伐木人或邻近的职场勾通,便可以拿到最好的木料卖到市场上去。

多数时候护林官的办公地点都必须在领主可以监管到的镇上进行,仅是少数时期才会被允许长期逗留在林场范围。

“两天,我得熟悉下环境,顺便跟把仓库租给政府的村民们商讨下半年的租金。不过多谢你提醒,我才再次想起了上面的人确实让我别待太久。”

在莉娜的盛情款待下,芮德沃总算抽出时间来回答乌科司。

“很好。”

乌科司不再烦恼,两天很快就会过去,他也用不着持续好几个星期的去对芮德沃装作笑脸,随意应付下就能挺过去了。

这场有陌生人加入的聚餐依然进行了下去,莉娜的食量不比她的兄长差到哪里去,两个人在芮德沃与班扬夫人吃饱后横扫了剩余所有的食物,一丁点都没剩下。

乡间那些饭后茶余的话题难免不太适合芮德沃这种城里人,乌科司对他的态度就算变了,也没好到跟他畅谈的程度,仅有莉娜与班扬夫人愿意留在外面一边收拾餐桌一边跟芮德沃闲聊。

乌科司洗好了他那一份的碗后,独自一人回到了阁楼,又从阁楼的内部找来了天窗,踩在梯子上攀爬到斜面的红瓦片屋顶,找了个不错的位置开始欣赏起今夜的圆月,搭配被月光照耀的远方山脉和草原,没什么更能比这一幕让乌科司放松下来的了。

月影渐低,无人干扰的几个小时内乌科司睡了过去,莉娜与母亲都很知趣的没去打扰他,任由这个早就自立且坚毅的男人承受别人不能承受的一切。

屋顶坚硬的石砖就是他的软床,寒风是温暖的被子,森林间的狼啸则是最甜美的入梦曲。

但乌科司并没能一睡便到天亮,在深夜的某个时刻,他从屋内听到了什么动静,突然醒了过来,就像身体里某些东西被唤醒了一样,直觉驱动他的双脚来到存放犀斧的房间前,发现了房门是开启着的,留了一条细缝等待别人推起。

他踮脚悄悄靠近,从门后感受到了呼吸声,当他以为芮德沃在这搞什么鬼时,他撞开了大门,想要让屋里的人被抓个现行,却不料到自己想的并没错,只是也并不完全正确。

芮德沃半跪在地面,不知是生是死,睡衣的衣领被某个跟乌科司体系差不多的庞然大物抓住。牢实扣着衣领的并非手指,而是类似于树枝回旋结构木条,跟人类的手指构造没什么太大的区别,顺着那只“手掌”往上看去,一只长了角,留着绿叶般长发的怪物站在他的面前,隆起的面部上没有鼻子,却有一双背光里冒着淡青色光芒的锐利双眼。

它的嘴巴张开,幅度也比正常人类要大,面部的表皮比起他四肢躯干上的则更近似于人类的皮肤,大胆多数都被另一种过从后背声场出来的巨型树叶片遮挡住,形成了天然的衣服与披风,活脱脱一个贝加的竞技场英雄的模样。

这头怪物看的两眼看上去过去比普通人类还要巨大却又生动,充满着没爆发出来的怒意,尤其是在见到乌科司后,光芒加亮了一倍。

“芮德沃?”

乌科司呼唤着芮德沃的名字,但怎么叫都没有反应。

眼前的树木怪物愣了一下,意识到手里抓着的人质的名字便是芮德沃后,倒退一步拆下挂在壁炉上的巨大犀斧,非但没有拿着武器攻击任何人,反而拖动芮德沃走向窗户。

“人类,还债的时候到了!”

怪物冷不丁突然说了句话,打断了乌科司的思考。

在乌科司还没能从怪物说话的事实中缓过劲来时,它已经击碎了窗户的边缘,顶着玻璃碴跳了出去,重重摔在草地上却安然无恙,芮德沃依然被他拽在手里,落地时却被垫在背后,用一些树枝与叶子层层捆绑,就跟旅人背的单肩布囊一样背在了身后。

乌科司追了过去,从窗户上往下望了一样,在月光下那怪物总算暴露全貌,通身褐色与青绿色夹杂,近似人类的四根手指上缠绕了无数小树枝,面部也有一大堆数不清的浅蓝色荧光叶片,脑袋上的双角平行内弯,比鹿角更漂亮更简单也更为巨大,踏在地面上的脚部反倒偏离了人类的模样,是一种有着人类腿部结构,但脚腕以下却类似于鸟类的爪子。

那头怪物在落地后不忘抬头与乌科司对视,很不屑的挤弄面部后飞奔起来,往乌科司平日里工作的森林跑去。

还留在屋中的乌科司听到了莉娜和母亲的声音,他们大概已经被刚才的噪音吵醒,乌科司却不得不放弃解释的机会,要不然那头怪物便会很快消失在草原能见的视线中。

再三挣扎后,乌科司随手从屋子窗户的架子上取下了已经晒干的工作服,就着怪物破坏的窗户跳下去,同样落在了原地,想都没想就拔腿狂奔,驱动大腿上每一块肌肉,以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向前冲撞,速度增快到连空气都压到了他的五官间,流开时滋滋作响。

这场追逐战因彼此的速度极快,步伐也远超常人而迅速终结,原本距离林场有足足半小时的路程,乌科司用了五分钟就跑完了全部,他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在快要超过目标时不得不通过绊倒自己的方式来制止冲力,砸毁一座小突破后,拖着怪物的脚腕一起撞入森林,击穿四根树干后才在还有清新气息的泥土地上停下来。

芮德沃在这场没办法照顾那么多的追逐战过程中就已经苏醒,在乌科司撞击前配合他的行动,解开了帮助他的树枝,随着怪物与乌科司一同翻滚到林子里。

“你还好吧?”

顶多满身尘土的芮德拉,看到乌科司刚才撞击时的威力后,不禁担心起他来。

“挠痒痒都算不上。”

乌科司单膝跪在地面,一用力就跳了起来,发现那头怪物已经不知何时消失在他身旁的黑暗里。

“那家伙想偷犀斧!现在就像个懦夫一样跑了!”

芮德沃看到被桃子包裹住的犀斧仍然还在,有意提醒乌科司道。

“他还在,是我们没看到而已,看看周围吧。”

乌科司留意到了附近草丛的变化。

无法被月光照射到的黑暗丛林中,除了飘在空中的夏季萤火虫外,多了其他光点,或更准确的说是一对对眼睛,一个比一个巨大,数量逐渐增多,将他们包围在一个圈子内。

而那偷取犀斧的怪物,从未离开,仅仅是停在了附近,就已经让他们无法发现,进入了他的地盘后,便再次挺起胸膛,从黑夜里走了出来,仿佛代表丛林里所有眼睛的主人。

“告诉我,你还记得你砍下的第一棵树吗?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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