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哧——哼——哧——”剧烈地喘息着,马儿的鼻孔中不时冒出一阵阵的粗气。此刻,一夜未合眼的辛奇正跨坐在马背上,强忍着身体上的困意,不时地抽动手中的缰绳,催促着座下这头愚笨的家畜加快速度前进。骑兵队长维金斯紧紧地跟随在其右侧,以长期不懈训练训练获得的高超骑术避开路面上的石块和迎面过来的树枝,与他齐头并进着。在两人之后,是从宅邸出发时用以防范山间的出没的野兽带上的几名哨兵和护卫。
一行人的马匹飞速地在旷野的大道上奔驰着,马蹄腾腾地践踏在浅草生长的泥土路上,落下抬起之处溅起一大片土沫,在马后留下一长串杂乱的的蹄印,经过时掀起的疾风,将道旁长可及腰的芦苇吹得折弯了腰,竟随着风纷飞起来。
“维金斯!”
辛奇一边稳住马匹前进的方向,顶着因疾行带来的猛烈风势扭头向骑兵队长出声道。
“从加斯比约、拉文赛特还有其他支部调动的部队,最快几天能抵达白枫?”
维金斯的髯须随着风上下翻飞地飘动,正面色阴沉地思索着什么,听到左侧的风中飘来了询问的话语,中断了原本的思绪沉默了一小会儿。
“大概最快三天,最慢得要四五天吧!”
仔细思索后他这么回答道。
这是目前的较为确切的考量。
得到答案的辛奇没有再多说,只是默然地转回过头,如同失去力气般垂下了身子,随着马匹的上下颠簸轻微地摇晃起来。
维金斯就这么盯着他那晃荡的身子看了好一会儿,心中忽然涌起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那个自己所熟识的青年,此刻却犹如一片落入水面的枯叶,在暗流汹涌的大海里无力地飘荡了起来。明明一直以来就像一艘在暴风雨中坚定地破浪而行的孤帆,此刻却隐隐地散发出了一种失落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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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的标志,便是昨天晚上在阁楼里的那次小小聚会——
却有如水槽底被拔去的小小木塞,把这一大箱平静的水搅出了巨大的漩涡。
“那我也‘战死’不就行了?”
独眼的男子与另一人略带诧异地看向了他。
在以自信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辛奇的嘴角浮现起了阴险的笑容。
但维金斯是明白的。
他听到了辛奇那沉重的鼻息。
从小看着他长大自然明白,那是他说谎时所特有的标志,总是用力吸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所以那样的说法顶多也只是为了让在场之人相信他的游刃有余……此番前往,说不准真的会战死吧。
能够在那名“鲜血姬”的攻势中存活下来,还要成功地骗过安插有许多王室眼线的自家军队,本来就以难上加难,倘若王子身亡,公爵也殉国,一段时间之后本应被确认已经死去的公爵又再度出现的话,很容易就会被套上叛国或是临阵脱逃等莫须有的罪名,那么瑟兰德家就再也无法在国内站得住脚了,如此一来恐怕王室就会以各种名义来对瑟兰德家族的财产强行进行征收吧。
若是按这么说起来,辛奇大人就根本做不到在他“死去”后重新回到台面上,即使是能够成功避开所有的眼线,隐藏起所有蛛丝马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但那以后也只能隐藏在幕后了吧……当真如此的话瑟兰德家应该会扶持雅克琳小姐作为下一任家主了——辛奇大人的本意其实将她作为傀儡在背后指使吗?真是异常狡猾的手段。
不过能不能做到就是另一个问题了,那沉重的鼻息早已吐露了一切。
到头来,还是根本无法解决不是吗……
话说回来,在身处前有狼后有虎的困境中时,领地的内部还有那个拥有叫人无法忽视的力量的男人存在——
“我说啊,如果把婚约给取消掉怎么样呢?”
他摘下了宽边的呢帽,露出半秃的额头与灰白相间的中长卷发。
“委屈雅克琳小姐也是可以的哟——”
褶皱的脸上露出颤巍巍的如老鼠一般的笑容。
戴文·马波里。
相比那个没有物质上的报酬就不会行动的杀手工会的独眼会长,这个掌握着整座城市一半财富的家伙更为危险。
因为他是商人,无奸不商就是他的个性。而商人,从来就只会主动追求利益。
所以说,明显话里有话。
恐怕在得知辛奇死讯的一瞬间便会简单地就投靠了王室吧……这样想是错误的。
攀附王室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好处。
换了个主人而已,狗吃的仍然只是狗粮,绝不会变成鲜美的大餐。
那么这个“委屈雅克琳”的意思大概就可想而知了。
并不需要太多的步骤,只消轻轻松松,让雅克琳“再也无法说出话来”——王室的婚约便会取消,然后再通过给予财政亏空的腐朽王室以“名义上的资助”,大概就能买下公爵这个位子吧,然后瑟兰德家打拼了百年之久的基业便会轻轻松松落入他手从此塞卡变成马波里家的天下吧。
但是,真的会有这么简单么?
如果戴文·马波里执意要背叛瑟兰德家族的话,那这边自然会有应对手段。
维金斯从缰绳上脱下一只手,抚了抚挂在腰间的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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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开始渐渐泛白,东方的地平线尽头透出一丝鲜红色的光芒,将山那头的云彩映照染上了无比绚烂的绯红。
身旁两侧的的山林间,响起了鸟鸣。
远方连绵起伏的群山逐渐起了变化,缓缓地向着一行人靠近。白雪覆盖的山峰急速地跃入视野之中,伴随着马蹄声渐趋放大,隐隐地浮现出了山腰间斑驳的树影。
辛奇手上稍微用力,紧了紧缰绳,马匹的前进速度立刻慢了下来,由先前的飞速疾奔变为了踏踏前行,一行人见状也跟着慢了下来。
面前,出现了一条狭隘冗长而又极其曲折的山间小道,道旁长满了纷乱的杂草,微微地摇晃着,草丛中数枝不知名的野花在晨露中静悄悄地绽放,仿佛迎接远行而来的贵客般低下了头。
“从这里开始骑得小心点。”辛奇看着幽森湿滑而又密布着流岚的傍山小路说道。
在这条陈旧的马行栈道上,一旦失足,就极有可能连马带人一同落下山崖,特别的危险。所以一行人在听到了辛奇这么说后都自然地提高了警惕,就连对骑术相当拿手的维金斯都收紧了心思,小心翼翼地跟在了辛奇的后头。
阳光透过丛丛的树影洒向了草木茂密的山林,将漫山遍野的野草灌木染得流光溢彩,甚是动人。
在经过了半个多小时的山路跋涉后,终于,巍峨高大的白枫要塞出现在了眼前。
这是一座相当宏伟的旧时代建筑,数十根灰白的巨大石柱森然耸立在山头的中间,两座高耸入云如传说中黑水海蛇抬头般三百多米高的暗灰色尖塔倚靠在两侧的山头,流淌着岁月痕迹的沧桑石墙如同瀑布般从王国标志性的尖顶廊桥倾泻而下,暗沉的土石修补了墙头大面积破损的部分,廊桥之下的镂空旁装饰着王国一代又一代工匠所造就的伊度西雕像,廊桥的上方,一面硕大的旌旗飘飞在空中,猎猎作响。
只不过那并不是王室标志性的蓝白色条纹,而是瑟兰德家族长期以来使用的鲜血与铁犁的红色纹章。
这座建筑,不,应该说是围墙,原本是作为海里姆与希萨尔之间的重要关隘,选择了群山之间最难得见到的山口,象征性地建设了有着长长城墙的通道而已。但由于长期以来的种族冲突问题,希萨尔可以说是蓄谋已久地以日积月累的方式建设起了这个巨型要塞,从底下到上层,到处都充满了不同的建筑层次和人为加厚的痕迹。每一块要塞的砖石里或多或少都掺入了硬化和韧性的魔法,使得墙体坚固地像钢铁一般,每一处墙头和廊桥上的空洞都暗藏着大量的箭矢,石块和火油,这让要塞又有了一定的反击能力。
这是许许多多精灵耗费了大量的心血和精力,甚至生命的代价所铸就的奇迹,一直坚持不懈地努力直到今天,白枫的山口才有了如此巍峨雄伟,堪称壮绝的关隘,超过两百多米的身形,使它的存在有如屹立在群山之间的巨人一般,光是远观就能够让人倒吸一口冷气,在尚未接触之前内心就先生出一种为之折服的威慑感。
“吁——”辛奇拉紧缰绳,停住了马。
抬头仰望着用数十层反魔法钢加厚加固,用着比精灵身躯还粗的铁链作为滑动拉索的大门,深吸了一口清晨的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