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要塞里布置火焰符文……只是顺便吗?”
用食指和拇指托住鼻梁,谭闭起眼睛,向外吐出一缕沉重的鼻息。
“………………我知道了,我会让他们去做的,但是,请务必,一定要带领我们赢下这场战斗啊……”
从整体上来说,这个的作战方案确实是非常合理的。
但是辛奇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为了整个部队的战术布置,极有可能把要塞中从一开始就坚守了许久,怀着最热烈爱国之心与敌人奋战的士兵们,极为无情的抛弃掉,与血族同归于尽。
在将“以人为本”作为传统道德的希萨尔做出这种决定,已经完全是走投无路了。
谭自然明白其中的苦衷,尽管这是个令人悲伤的决定,但无疑也是最正确的决定。
四周的军官兀自沉默不语。
“好了,没有其他的意见了吧,如果没有其他意见的话……”
“那你自己呢?
“……”
维金斯叉起双手眯住一只眼,悄悄地观察起辛奇神色上的变化。
但是辛奇只是毫无表情,淡淡地吐出了早已在心中踯躅了许久的,最为简单,也是最为困难的那句话。
“我会在要塞中亲自指挥,不要有意见。”
所以,他都已经这么说了,把自己的性命都交给了我们,还能有什么意见呢。
谭皱着眉头呆呆地盯住那张地图,手指开始在桌上划拉。
克里斯汀紧张地左右回顾着这几人,手指微微动了动,但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只能在一旁傻傻地站在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山脚下埋伏部队的指挥权就交给你了,老师。”辛奇向维金斯露出一抹略带凝滞的微笑。
听到这话,维金斯斜着看了他一眼,神情忽然有些愠怒起来。
“现在可不是该笑的时候啊!你这个臭小子,你去了那里的话,你知道的,如果要塞被攻破你该怎么脱身呢!?”连说话时不知不觉间都不再使用敬语,焦急地大骂道。
“哈哈哈……师父,我能够做到的,有什么呢,论带兵作战,久经沙场的您可是比我厉害得多呢,我这样考虑是因为我就是抱着这次战役一定会获胜的准备去的,这样配置才能达到作战效果的最大化,这不是您教我的嘛?我能够做到的,唯有陪伴在我的将士们身边,鼓舞他们发挥最大的潜力去战斗不是吗。再说了,这些咱们昨晚就讨论过了对吧?”
辛奇摆摆手道。
“你……”
“够了,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谭,把作战方案记录好,会议到此结束!”
在维金斯来得及从口中吐出下一句话之前,辛奇迅速地单方面强制结束了会议进程,推开椅子起身走出门去。
谭无奈地摇了摇头,取下钢质的头盔,也急匆匆地追着他走了出去。
会议室中只留下了面面相觑的维金斯,神色肌肤的实习生及一众军官。
砰!
维金斯的双拳带着怒气狠狠地落在桌面,桌子经受不住这冲击,发出了一阵极为痛苦的吱嘎声。
“可恶!”
……
远方鲜红的太阳早已跃出了地平线,如今已是屹立在了群山的顶峰,金色的光芒如同蝴蝶的磷粉般纷纷扬扬地洒向了人间。
山间的晨风相当寒冷,特别是高处,尽管是夏天,太阳也升起了,但还是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冰凉感。风静静地从辛奇的长耳后淌过,吹动他那如雪一般苍白的短发,透露出一种莫名的凄凉感。
他一个人趴在瞭望台的石砖护栏上,默默地看着那片翠绿色长满青草的沼泽,长长的草簇随着山脚的微风晃荡着,一阵风起,草丛如同波浪般涌动起来,缓缓地向着岸边拍打着,沼泽旁早的空地已不见曾经的刀光血迹,只留下了多年来破败的灌木和久未修理的地穴所营造出的陈旧感。一小队巡逻的士兵带着狗,沿着沼泽边的小路摇摇晃晃地前进着。
冗长的阳光穿过群山之间的狭隙,斑驳地投射过来,将廊桥旁尖塔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在要塞墙壁前的地面留下一条阴沉的轨迹,巍峨耸立的山尖那亘古不化的白雪染着微红的轻云,更是为这座已有四十年未经历过战火洗礼的建筑添上了一些神秘幽静的气息。
“如果只是来看风景的那该多好……”辛奇望着这一片波澜壮阔的美丽景色暗自叹息道。
咔……咔……咔……,伴随着沉闷的金属叩击地面的脚步声,沿着山石铺就的台阶走到尽头,便看到了独自一人欣赏着风景的辛奇。
谭缓步走到他的身边,同样靠在护栏上俯下了身,说道:
“风景不错吧,这里。”
“是啊……但总感觉……似乎缺了一点东西呢”
“你的想法一点也没错。即使是在这个始终能够将山下景色一览无余的绝佳观景台,如果要你天天盯着相同的景色看上许多年,再空虚无聊的人也会感到腻歪吧。”
谭说着,手指在护栏的石砖面上划拉起来。
辛奇把右手架在护栏上托住头,转过身来看着他。
谭挤出一丝苦笑:“我才调任到这个要塞五年而已,就已经养成了这种怪癖……如果是在这面城墙上呆上一辈子的话,你看那个就懂了。”
他对着廊桥的方向抬了抬头。
辛奇就这么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散发着沧桑感的中年士兵,提着长枪,有点佝偻地站在廊桥的窗口边一动不动。
辛奇上下扫视一番,并未觉得有什么特别。然而从侧面观察到他的眼神时,却突然有如寒气涌过后背那般起了一个激灵。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啊——普通人的眼眶里居然能够存在这样一种匪夷所思的东西………………
喜怒哀乐也好,希望与绝望也好,梦想与现实也好,这些世间能够简单地通过细微的眼神所传达出来的东西,都不存在于那双平凡无奇的绿色眼眸内,仿佛燃尽的篝火一般彻底地冷却下来,连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情感都消失了一般使人怀疑起世上是否能够存在这种毫无存在意义的存在。
“看到了吧,如同死灰一般。”谭接着说道,
“没有女人,没有酒,没有在身边的家人,没有任何消遣和娱乐,甚至于没有敌人的出现,在这里真正能够做到按照精灵们所信奉的修身养性的处世之道的士兵能有几个?他们之中有不少是崇拜过去那场大战中英雄的奋勇战斗参军而来的士兵,但是每天却实实在在地在这里接受着比犯人还要严酷的日常生活。也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反而是渴望敌人出现的吧。你知道的,精神上的折磨往往胜于肉体。所以说,接下来我把‘鲜血姬’可能来袭的消息告诉他们的时候,相比起我这个更喜欢安稳日常的没种指挥官,也许有人会兴奋到抽搐吧,所以你放心吧,要做到坚守也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你也没必要太过勉强自己了。”
辛奇听着这些,若有所思。
这一次,轮到谭拍了拍辛奇的肩膀。
辛奇抿了抿嘴唇,重新审视了一番这位在刚才开会之初还一副胆怯的样子,现在却露出了爽朗安慰自己的密友,下沉的嘴角微微上扬,点了点头。
现在,唯一要担心的只剩下城里的事务了。
但还不是让伊施达尔家知道的时候。
一切都已经准备完毕。
——这么多年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