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村以观桥为界限，分为上村和下村两个部分，当然并不是村子有三六九等的差别，而是上村相较于下村处于上游，下村相较于上村处于下游，两边经常因上村随便往河里排放污水而闹不和睦，甚至大打出手。
这河名为渝河，是上下两村平常洗衣做饭时所用的水源，每到中午阳光正盛，家家户户都会抱着装满脏衣的木盆，趁着日照足水暖和，在河水里洗衣聊天，小孩子则一个个穿着裤衩子跳进河里嬉笑玩闹。
最后一次回老家的印象中，这条渝河也相当的清澈见底。
然而此刻眼前的渝河已经变成了一条臭水沟，散发着恶臭味。
听附近的大妈说，自从几年前河里淹死了一个外地人之后，水质每况愈下，时常能看到河水里的腐烂的臭鱼，河水莫名的越来越混浊，没过一两年就变成了这副让人作恶的模样。
这也是为什么九龙村不欢迎外人的原因，村里人都认为是外人来村子犯了风水。
当然原本晓天也在这不欢迎的人列中，但因为被人认了出来才免遭不幸。
好臭……走过河都得捏着鼻子，比小时候在老爸老妈，打工工厂旁边被污染的臭水沟气味还要浓烈，那是化学原料的污染，而渝河的臭气明显截然不同，是那种并不刺鼻，但却能让人久久无法呼吸，有点像是放了一年长满霉菌的方便面泡臭袜子。
“恶心。”
耳边传来幻听，是谁在说话？晓天摸了摸头，什么鬼，头发突然变的干燥，分叉，就好像被晒干的枯树枝。
晓天后退了几步，头发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恢复光滑。
这个水是头发的克星？那换一句话说，这不是普通的水，是怪谈的力量？小天对自己头发的怪谈没一点好感，故意捏着鼻子靠近渝河。
“给我离远点！！”是那个幻听第一次主动发声，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晓天终于有了威胁到武器，“信不信等会我拿河水洗头。”
一声轻哼，“不想要命就试试？”
“试试就试试。”
话音刚落，晓天睁大眼睛，整个河里，渐渐浮现出一个黑色粘稠的影子，在混浊恶臭的河中游荡，诡异而又恐怖，让人反胃。
“这个是什么？”
“这就是水鬼。”不知道什么时候主持出现在身后，把晓天吓一跳。
“水鬼？”
“就是指在水里淹死无法转世投胎，暗中游荡于水底，之后将活人拉下水中淹死，做它的替死鬼，也被人们称为水猴。”主持捏着自己的胡须。
“普通水鬼也仅仅只是隐藏与水底苟且偷生罢了，未曾想过竟然会有水鬼这等低级怪谈能够影响一方水土。”
晓天奇怪，“水鬼这种人尽皆知的怪谈不应该非常厉害吗？”之前主持提到过的怪谈的力量来自于口口相传，而这人尽皆知的水鬼却被称之为低级怪谈却很奇怪。
“人人皆知，人人皆不信，信则有不信则无，水鬼本身就处于边缘化的怪谈，力量低微也是正常。”
可眼前这条河显然不是普通水鬼能够做到的事，甚至能影响晓天的头发……晓天突然想到。
“难不成这水鬼的怪谈级别甚至比我的头发还高？”虽然这并不是值得攀比的事，但一想起就不得不拿出来说。
“区区杂鱼，区区杂鱼，竟敢拿来和我比较。”
头发逐渐疯狂，挣扎，大脑如撕裂般疼痛，晓天捂着头，一堆莫名的记忆涌现脑海。
“哦弥陀佛，施主祸从口出，怪谈侵蚀的病状如你所愿又加深了一步。”
晓天已经听不见主持的话，混乱的记忆不断的涌现出一个个画面，那是女人看到自己深爱的男人拿着自己的头发和别人交易的场景，内心的愤怒冲昏了脑袋。
“我爱你，但你却背叛了我，你背叛了我，你和他们一样都觊觎我的头发。”
到这记忆结束了……
晓天浑身湿透，双手撑在地上，“觊觎她的头发是什么意思？”
主持双手合十，“觊觎……是么，相传文曲公主生的格外美丽，如绢丝般柔顺的长发，散发着桂花的芳香，发能入药，作为药引服下便能补血养颜，还有人称文曲公主的头发能够让老人颐养天年，延长寿命，当然至于是真是假贫僧也无从考究。”
有这般功效想必被觊觎也是理所当然。
“原来是这样，那这么说自己的头发也有这种作用？那要是被抓去做人体实验那就糟糕了。”
“放心你的怪谈只会杀人，早已经失去了药用价值。”
晓天打了个冷战，只会杀人可还行……
就在这时晓天突然看到主持不顾形象撒丫子就跑掉了，跑的那叫一个迅速。
突然一股恶臭袭来……晓天一只脚，没有了知觉。
一只已经漆黑腐烂的手，正抓着自己的脚，身体一轻，下一秒就被拖入了水中，一片漆黑的世界……
大量恶心的水涌入口中，连忙紧紧闭着嘴，一时窒息感油然而生，发胀的胃和快要炸开的肺，以及即将失去意识的大脑。
无论怎样挣扎，脚都被死死的拖入河底。
眼睛睁大，身体却不断的沉入水底，这是……整个河底全都是已经死去之人的白骨，一具，两具，三具……
恐惧感让他不断的挣扎……
但脚下的水鬼的手犹如在脚上带了一对镣铐，无法挣脱，。
憋不住气的同时又喝了一大口河水。不行了，不行了……大脑快要陷入沉睡。
这次是真的要死了……吗？
闭上眼的晓天，无法察觉到整个河里竟然不止一只水鬼，一只，两只，三只，一群如同食人鱼一般的水鬼，围绕晓天转圈，它们正撕开晓天的身体，打算享用美食。
就在这时。
晓天的眼睛突然睁开，红色的眸子闪烁着刺目的光芒，其中一只水鬼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胸口被贯穿，如同章鱼的触手。
散落在晓天周围的长发，变成了尖锐的武器。
四散开来，数十只水鬼被贯穿身体，只听一声尖叫，变成黑色的雾气消散一空。
事情还没结束……赤红的目光似乎能看透一切。
隐藏在深处的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正在苏醒，河底在震动，不甘心的嚎叫带着某种精神攻击。
然而长发晓天不为之所动，红色的眸子闪烁着某种妖艳的色彩。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水鬼还在咆哮，漆黑的河水变的更加混浊，黑色的雾气在河底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领域……
巨大的身躯像是一团黑云，不断翻滚着腐烂的气息，黑云的一部分时而聚集在一起形成毛茸茸的触角、滴着粘液的肚子以及扭动着的蹄状的脚，这才是这只水鬼的真正模样。
数以千计发丝从四面八方扎入黑暗中水鬼，尖锐的撕咬，在河底发出咆哮。
地面颤动，逆水倒流。
“区区下等垃圾。”
发丝汇聚在手上形成一把赤红色的长鞭，鞭子上铭刻着打神二字，其上带着凹凸不平的尖刺，轻轻一震水被分割成两半，黑色的世界仿若被一道利斧开天辟地。
水鬼的身体被轻易的分割成两半，黑色的墨汁从身体涌出，填补着刚才开天辟地时水流的残缺。
只是一击就有几乎毁天灭地的摧毁一切的力量。
巨大的水鬼如同玩偶一般被轻易的撕碎。
然而恶臭味并没有消散……晓天赤红的眸子一凝，只见水鬼整个身体开始收缩，化成一颗黑色的球迅速远遁。
在这过程中晓天并未出手，抬头望向天空，双眼空洞无神。
下一秒消失在河底，越出水面。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菩提萨埵婆耶，摩诃萨埵婆耶……”一道金色的光柱，如同牢笼把晓天关在其中。
琅琅！！铮。
金属碰撞的尖锐声响让金色牢笼不断扭曲，变形，嗞嗞嗞……尖锐的金属声音，似要穿破人的耳膜。
“施主如果再不清醒，可就要真的被吞噬了。”主持的声音穿过牢笼，直接贯穿进入晓天的脑海。
而此刻晓天正在记忆中沉沦。
他看到了一个孤独的灵魂……是那个长发女人，她正在高台上接受百姓们的祭拜，一个，又一个，无穷无尽的人，向她倾诉着愿望，每一个人都需要剪下一束她最引以为豪的长发，哪怕对方的愿望是诅咒，是怨恨，是侮辱……尽管不是善良之辈，只要放下两罐铜板，她都必须要微笑着，目送自己的长发离开。
如同一直被囚禁的金丝雀，被人观赏，把玩，却殊不知金丝雀的每一声啼鸣都呐喊着“死”。
站在古老而又庄严的高台上，晓天如同一位过客，无法触碰到那个女人，无法改变既定的记忆，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见证。
虽然年复一年的赠送头发，但头发却并没有减少，反倒是随着人们的赞美源源不断的衍生，直到整个高台都堆积着那头如梦如幻的长发。
“你的头发真漂亮。”已经不是赞美，而是变成她不得不赠送头发，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诅咒……
那个女人的心情，晓天感受到了……死寂，心如死灰。
“为什么不选择离开呢？”虽然说这话很不负责任，但是她确实有离开的可能……有很多富家子弟和风流书生愿意带她离开，但她却没有任何回应。
她明明就能离开……却仍旧选择在这孤独的高台上化成一个石雕。
为什么呢？她就不渴望自由吗？
没人回应晓天的疑问，或许有一句话可以形容此刻的女人。
最哀莫大于心死。
